高高吊起的输液瓶里,点滴缓缓滑落进管道,最后隐匿在纠结的绷带内。
晏璃头发散乱,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平时艳若桃李神采飞扬的面孔少见的安静下来,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刚刚还听到没有生命危险的李玉看到晏璃现在这个样子,不由地又哭出声来:“璃璃什么时候这样子过,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司机,开车也不注意点,急着去投胎啊。那个司机被抓住了吗,也没见他过来赔礼道歉付医药费。”说完有些愤愤不平,不住地咒骂司机。
晏东亮朝她嘘了一声,指了指床上的晏璃,示意她需要安静的环境。李玉才小声了些,然后看着晏璃昏迷不醒的面容唉声叹气。
走过病房的医生护士看封晋渊像望妻石一样站在门外,但就是不进去,有些奇怪。有些害羞地看了封晋渊一眼,拿着病例半遮着脸小步跑过。
晏东亮看封晋渊透过玻璃窗痴痴地看着晏璃然而却不进病房,只当是他接受不了。他走出病房,面带愁容地问道:“找到了肇事司机吗?”
封晋渊内心一凛,金丝眼镜下闪烁着凶光:“他逃不掉的,就算把整个城市的地翻个遍。伯父,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晏东亮也信任地说:“好,我相信好好的处理这件事的,给璃璃一个好的解释。”
封晋渊不舍地看了晏璃一眼,现在他还没有脸站在璃璃面前,等他处理好一切事情后他才能给她一个好的交晏。
“伯父,这些天我可能有些忙,恐怕要你们费心照顾璃璃了。”封晋渊沉声说道,眸子里似乌云笼罩,吞没了一线光芒。
封晋渊离开医院,就给三少打电话:“现在人在你那里吗?”
他并没有直说是谁,但是三少却明白他说的是谁:“肇事司机我哪敢扣啊,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当然是交给警察去处理了。不过你现在过来可以给你另外一个惊喜哦。”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前后矛盾。
“谁?”封晋渊挑了挑眉。
“晏璃车祸的幕后主谋啊,哦,不,也可以说是一个小虾米。估计你让我盯着那个小演员也是有监控她的意思吧,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的行动那么快。”
“严副总的秘书。”封晋渊寒声道,着或许是他这一生犯下的最大错误,仅仅是让三少盯着一个底层的小鱼虾,而忽视了他的上层可能并不会仅仅就此住手,以致酿成如此大错,害得璃璃为此受伤。
昨天他刚把她开除了,她就立刻联系上他的母亲,她从哪里得知母亲的联系方式?而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如此周全的车祸,哪怕是得到了母亲的帮助,没有另一方势力的帮助他是不相信的。
三少的住所在城西郊外的一座中式别墅,绿树掩映,小桥流水,亭台楼榭,颇具古意。如果光是看三少的外表与行为作风,很难有人将两人联系在一起,都以为他更适合都市里的灯红酒绿,放浪形骸。但是三少似乎特别喜欢这座房子,即使每天在酒吧或者酒店里寻欢作乐,完了后也会让司机将他带回来。
封晋渊随着管家踏进别墅,有些不耐地说道:“这么久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开车过来都要一个多小时。”
“你还嫌弃,我帮你到这里这个已经算额外服务了。”三少半躺在沙发上,懒得给封晋渊一个眼神。他的衬衫半扣,衣角有些褶皱,眼睛微微闭着,有些酒味,明显昨晚也并不安分。
封晋渊看不惯他这样子,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人呢?”
三少打了个哈欠,手指懒散地一指,好似没有力气,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简直就像胡乱一指什么也没说一样。
封晋渊看了一下方向,像后院走去。
“你赶快把人带走,免得脏了我的地盘。”三少紧闭着双眼,有些嫌恶地说道。
后院假山怪石,流水潺潺,竹叶疏影交错,头顶上垂下开的灿烂的月季,间杂些肆意生长的吊兰,不过到是看的出仔细打理过。
严副总的秘书脸色灰暗地坐在凳子上,身后两个带墨镜的保镖看护着她。
严副总的秘书看到封晋渊前来,想要站起来,却被保镖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强制按在座位上不能动弹。
似乎有些吃痛,严副总的秘书面容扭曲,色厉内荏地说道:“你们这是动用私行,赶快把我放了,要不然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别乱动。”一个保镖喝道。严副总的秘书瑟缩了一下,似乎在他手上吃了些苦头。
“告我?”封晋渊冷笑着,“恐怕你做的事情是要到监狱里去说吧。”
严副总的秘书不慌不忙,胜券在握地说道:“如果我进了监狱,恐怕你的母亲也逃脱不了惩罚。只要你把我送进去,我就去告发你的母亲所做的好事,她做得可不止这一件事,绑架,指使他人杀人,数罪并罚,这可比我严重多了。”
封晋渊坐在管家恭敬地端来的椅子上,双腿交叉,冷笑着:“你威胁我?”
“是啊,反正我就是小人物罢了,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看你们封家愿不愿意出这个丑闻了,封家夫人多次买凶杀人,多么轰动的一件事情啊,估计很多记者愿意报道吧。”严副总的秘书哈哈大笑一声,状若疯狂,恶狠狠地瞪着封晋渊。
封晋渊不动声色,说道:“你以为我没有其他办法把她摘出去吗?”
“伪君子,你不是爱晏璃吗,怎么一遇到你的母亲就一再退让,就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晏璃的性命你也可以无视,反而抓着我这个小喽啰不停地逼问呢。”严副总的秘书骂道,眼神中充满不屑。
这戳到封晋渊的痛处,他一再强调晏璃是他十分重要的人,上次也警告了母亲不要再动晏璃,然而她却忽视了他的话,这无疑让封晋渊寒心。
严副总的秘书看封晋渊变了脸色,不由地得意洋洋起来:“况且你以为我就我一个人吗,你等着看吧,过不了多久封夫人买凶杀人的录音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这时管家走上前来,递给封晋渊一支录音笔,恭敬地说道:“封先生,这是三少爷让我给你。少爷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封晋渊接过录音笔,拿在手中把玩,录音笔小巧削瘦,银色笔身。
“什么话?”封晋渊转过头问道。
“你这只弱鸡。”管家一版一眼地道,声音有些尖锐愤怒,应该是学三少的模样,然而面孔却还是如同如同面瘫一样,鲜明对比,给人一种滑稽感。
封晋渊瞬间有些无语,确实是像三少说得话,估计是看不下去他刚才犹豫的样子。他按下播放键,里面的声音逐渐展现,正是和三少传给他的音频一样。
严副总的秘书自从看到录音笔后就脸色苍白,她颤声问道:“这支笔怎么在你们那里,我不是……”
管家看也不看严副总的秘书,只是低头像封晋渊汇报道:“封先生,这个录音笔是寄给江家的,只不过中途被我们拦了下来。”
“江家。”封晋渊双手握紧录音笔,知道这才是三少给他的大礼。
江家派这个女人进入明日之星干什么,要说故意针对晏璃恨不得她去死,这个女人和她并没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如果说是对腹死胎中的婴儿报仇,江少白恐怕也没有那么的魄力决断。联想到刚才那个女人故意针对封母的言论,恐怕真正的目的是明日之星,封家,这件事传出去对封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恐怕封母也会面临牢狱之灾。
枉费平日里封母聪明绝顶,也不会想到今日也是做了打击封家的一枚棋子,还被他人录了音。封晋渊不带感情色彩地想,封母的所作所为已经消耗了他的信任。
“不过就算你们拿到了录音又怎么样,你要告我就会把录音拿出来,你的母亲照样逃脱不了惩罚。”严副总的秘书反应过来,努定地说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哪家是幕后指使,封晋渊也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下去。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立刻让他形成一种压迫感。
“你大可以去说,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吗?如果你想过的轻松些,那就要小心祸从口出,免得进了监狱第二天就消失匿迹了,你以为江家会保你吗,恐怕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监狱里犯人的死亡。”
“就算没有人会相信我,但是江家会放过这次机会吗,你以为他们不会再背后推波助澜吗。”严副总的秘书心里一沉,知道封晋渊说的都是真的,她本来就是一颗弃子。这次策划车祸的事情也是她自作主张,利用了一些在她被放弃前的命令传下来之前还能利用的人手布置的。把录音笔寄出去也是想要将功折罪,然而没想到根本没有到达上司手中。
“你看,你可以把我放了,我也不会说出封母这件事情,我保证这些都会烂在肚子里。”严副总的秘书语气软了下来,想要先保住自己,“但是如果你坚持要把我送进监狱,那我就只有拼一把了,到时候江家出手,那时候你们未必会承担得起这个风险。”然而话风一转,又开始敲打,暗示封晋渊别敌损八百自损一千,自己这个小人物根本比不上封母这件事曝光的严重性。
“我说了,你大可以去试试,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牢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封晋渊并不吃她的威胁,“你以为江家就是清清白白没有污点吗,你太愚蠢,选错了人,谁也不会想要靠这种方式打破这个平衡。”
封晋渊带着录音笔不再理会那个女人,大步踏进客厅。
三少已经坐了起来,无聊地拿着遥控器换来换去,看到封晋渊啪地一声将遥控器扔在木桌上,不高兴地说:“你赶快把那个人带走,烦死你们了,等会那个女人又要大吵大叫了。”
“你帮我把她送到警察局吧,就说她指使杀人。”封晋渊脚步不停歇。
“喂,”三少大叫一声,“你这是超出了你所要求的了,我都还没收到我想要的。”
然而封晋渊已经转过弯路,彻底消失不见,未来得及听三少的抱怨。
“以前是朋友使唤我,现在我们已经决裂了好吗,这次只是交易,竟然还使唤我。”三少负气地登了桌子一脚,然后又躺回沙发上闭上眼睛。
管家如幽灵一样凑上前问道:“三少爷,那个被抓来的人怎么处置。”
外面又传来女人叫喊放了自己的声音,三少感觉自己额头青筋直跳,抓起旁边的靠枕捂住自己的耳朵,闷闷地说:“还不按封晋渊的意思去办。”
封母回来时天色已经黑暗,她刚刚和好姐妹一起去做了指甲。想起现在晏璃躺在了病房里就感觉畅快,虽然还是没有撞死她,算她命大。
侍女打开客厅里的灯光,坐在沙发上的封晋渊就显现出来。
封母吓了一跳,袅袅地走过去,放下手中的钱包,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心指甲一边说:“儿子你怎么不开灯啊,这多黑啊,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封晋渊沉着脸,示意侍女先下去,也不说话,把录音笔推到封母面前。
“录音笔,这是什么啊。难道是给我的礼物吗?”封母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送礼物送录音笔有些奇怪啊。
封晋渊也不说好,额头微低,十指交叉扶住额头。
封母不小心按下播放键,越听脸色越苍白,她急急地说道:“晋渊,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样,”封晋渊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眸子里似乎有火苗在燃烧,“难道你没有想要害死璃璃吗?你没有派人去绑架她吗?你没有参与这次车祸事件吗?”
“我……我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离开你。”封母有些慌乱。
“教训?教训就是绑架不成后又派人去撞死她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会死人吗?”封晋渊双眼喷火,咄咄逼问道,“我记得我曾经警告过你,让你不要动璃璃,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喜欢的人。你却一再忽视我的要求,平时刁难她也就罢了,现在还想置她于死地,那就别怪我和你翻脸了。”
“而且,你知道这个录音是谁录的吗?”封晋渊继续逼问道。
封母心绪有些慌乱,并没有细想,摇了摇头。心里暗恨自己疏忽了,怎么能和别人在电话里商议这些事情呢。
“你连主动和你要合作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就如此轻易地答应她。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录下你们的对话,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把录音给其他人?”
封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没想到主动联系自己的人这么豁得出去,即使以自己为诱饵也要拉她下水。但是刚才又听了一遍录音,里面的声音明显有些怪异,说不定是经过变声的,恐怕是早就有了准备。
“到底是谁在算计我。”封母有些阴沉,指甲划过皮质沙发,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你现在仍然还在纠结是谁在算计你,然而如果你没有害人的心,你又怎么会上当。”封晋渊有些失望,明白封母永远也不会为伤害晏璃的事情感到抱歉,“我不会任由你这样做了。”
封晋渊伸手想将录音笔拿回来,然而封母很敏感,她倏得将录音笔藏在身后,尖叫道:“你要干什么,难道你想把你妈妈送到监狱里去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封晋渊无奈地起身,也不再去拿录音笔,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封母又去拦封晋渊,眼泪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她叫喊着:“晋渊,难道你不认我了吗?”
“到底什么事情大喊大叫的?”封天成应酬回家就听到封母的哭喊,不悦地道。
“老公,晋渊他不认我了,还有可能把我送进监狱里。”封母仿佛看见了救星,扑到封天成的怀里哭诉道。
“监狱?”封天成大吃一惊,将外套脱下多给侍女,坐在沙发展现父亲的威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如果她不知悔改,仍旧要像璃璃下手的话,那么我是不会妥协的。”封晋渊固执道,然后并不看向他们,徒留父亲在背后暴跳如雷地大骂不孝子。
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封晋渊打开车窗,少见的点燃一根烟,但是却并不抽,愣愣地看着烟雾袅袅升起,尼古丁的味道让人微醺。
“封少爷,要去哪里吗?”司机等了半天也不见少爷吩咐,终于忍不住问道。
“去医院吧。”等一根烟燃完,封晋渊才吩咐道。
夜,微凉。
晏璃醒来时头微微有些晕,医生例行检查后李玉还凑上前来伸出两根手指问道:“璃璃,你看这是几。”
晏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老妈真是没救了:“刚才医生已经检查过了,你以为我脑震荡成傻子了啊。而且,现在这样的剧情也太俗套了。”
晏东亮拉了拉李玉的衣袖,示意听医生的话让晏璃休息一会。
环顾了病房四周一圈,晏璃并没有看到封晋渊的身影。她闭上眼睛不再继续打量,感觉有些恶心。
“封先生。”前来查房的护士惊喜地打招呼,估计今天一天这位先生的身份姓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医院,要不然这位护士怎么一看便知姓名。
小护士给晏璃检查的时候一拖再拖,时不时地看向封晋渊询问情况,反而不直接问当事人的感受。最后实在并没有什么可以检查的,才尴尬地向两人道了别,依依不舍地走向下一间病房。
晏璃冷眼看着这一切,即使被忽略了也不生气。闻到封晋渊走来的身上有股淡淡地烟味,她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似乎感觉到了晏璃的嫌弃,封晋渊沉默地坐在离晏璃远一点的凳子上,柔声问道:“璃璃,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就是要在床上躺个三个月。”晏璃刺道。
封晋渊瞬间被噎到了。过了一会,才把他考虑了半天的事情说出来:“璃璃,我们这个月就正式订婚吧。”
晏璃转过头来,打量了封晋渊半晌才嗤笑道:“你真的觉得我们现在合适吗,你的父母同意吗?”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们管不到我。我们是独立的个体。”
“封晋渊,我从来没有发现你如此理想化。他们是管不到你,但是却可以管到我。”晏璃语气激烈,深呼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我不在乎金钱地位,但是我需要安全感,我的,以及我父母的。”
封晋渊沉默了一会,温柔地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在变强了,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不够。我还并没有强大的实力无视一切威胁,还不足以将你完完全全地保护在我的羽翼下。”
“这并不怪你,你再强大的实力也无法控制路上的每辆车,只能怪我自己走路也看不清道路。也怪我自己实力不够,让人看轻,得不到他人的承认。”晏璃眼眶微微变红,感觉有些火辣辣的,她努力控制,然而泪水还是顺着脸庞滑下。她只能侧过头,掩饰性地将脸埋入枕头,泪水无声地沾湿衣襟。
“璃璃。”封晋渊强硬的转过晏璃的头,看见晏璃脸上的泪痕,有些心疼。他的璃璃应该被宠爱着,被保护着,而不是现在这样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担惊受怕。
“这是我的错,你不用伤心。”封晋渊喃喃道,用纸巾小心的擦干她的泪水。
晏璃有些不好意思,躲着封晋渊的手,轻斥道:“我又不是在演琼瑶剧,就是有些难受。”
“是是是。”封晋渊立马无奈地附和道,“我也只是有些难受。”
病房里陷入了沉寂,两人不再继续说话,有些话题两人都没有提起但是却似尽在不言中了。
晏璃看着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空荡荡的,连丝灰尘也不沾染。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芒,和医院到是很配,看惯了生死看惯了世态,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它们的波动。
封晋渊轻声说道:“我已经跟伯父说了,今天我守着你,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然后关了灯和衣卧在小床上,他的腿修长,只好努力地缩成一团。
今夜无月,只能迷糊地看见一个背影的剪影。然而,晏璃却觉得黑暗中更温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