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这样在阳光下晒,还是有一定好处的,长时间在号房里阴冷潮湿的环境下待得时间久了,我们浑身上下一到了晚上就奇痒难耐,就像是有虫子在身上来回爬动,说不出来的难受。
王医生说我们号房卫生差,又因为天气潮湿闷热,所以我们身上都生了寄生虫,虽然每天痒的要命,但是没有什么大碍,只要每天在太阳底下晒个把小时,用不了几天就好了。
小哑巴和王雷等头铺人员,在劳动的时候是不会去太阳底下的,因为那样会有失身份。他们只有在闲暇时间,才会找几个纸壳子铺在地上,然后脱得精光,光着屁股躺在上面暴晒,以此来杀除身上的寄生虫。
而我们这些新人,却只能在劳动的时候有这待遇,等到他们在放风场四脚朝天的晒太阳时,我们却要在号房里打扫卫生。
这就是级别等级不同的待遇。
头顶的收音机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吉他声,前奏刚刚想起,我就听出来了,是黄家驹的《谁伴我闯荡》。
低沉有力的吉他前奏响起,黄家驹那略带沙哑的颤抖的声音唱着:
前面是哪方
谁伴我闯荡
前路没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像扑火
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
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望
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你与昨日的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
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疲倦了再没感觉
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谁愿暗夜探访
留在我身旁
陪伴渡过黑暗
为我驱散寂寞痛苦
寻觅没结果
谁伴我闯荡
期望暴雨飘去
便会冲破命运困锁
听着收音机中色彩极其暗淡的吉他,黄家驹那深沉如泣的嗓音,伤感的音乐在我耳中不断萦绕。一曲终了,我却还沉浸在那伤感沧桑的音乐中,不能自拔。
正如歌词里所唱的,当昨日渐渐远去,昔日的疯狂已经不再,今天面对的痛楚和寂寞,谁会在身边陪你一起闯荡?
昨日的疯狂和理想都已逝去,今日又不知谁人陪伴在我左右,歌曲里强烈的孤独和寂寞,和我那一刻的心深深的共鸣着,正如我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我一边继续着手中的工作,一边随声共唱,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快乐和自由渐渐离我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孤寂与寒冷,不甘心之余,却无能为力,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当音乐接近尾声时,我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这首歌,这个时候,这种环境,这种心情……
当我发现自己的失态的时候,悄悄的把眼泪擦干,不想别人看到我的懦弱。
“小山东唱的真好。”刘大破鞋坐在一旁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我知道,我刚刚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是不是这首歌打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一个故事,让他如此静下心来听这一首歌。
“刘哥夸奖了,我就是瞎唱唱。”我勉强冲他笑了笑,表面上不得不客气的说。
“你的声音特别像黄家驹,真的,像的一逼吊遭!”刘大破鞋第一次在我们面前爆了一句粗口。
他不是第一个说我声音像的,这一点我自己也不否认,刚想再和他客套几句的时候,号房门忽然被五哥在外面哗啦啦的打开。
“进去吧!”五哥笑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不由纳闷,怎么这次送人来,没叫我们出去接着?正想要出去看看,还没走进号房,忽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咦!五哥,你别推咧,俺自己会走咧。”
我不由一愣,这他娘的不是小河南吗?狗日的刚刚出去没几天,怎么又进来了?急忙跑过去一看,呵!还真是他。
只见此刻的小河南一脸黝黑,穿着一件耐克白色短袖,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他黑乎乎的皮肤比起来,简直太不和谐了,正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五哥又狠狠的推了他一把,笑骂:“和我混熟咯,敢和老子这么说话了,我看你昏头了。”
小河南被他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一把扑在我身上,我急忙伸手把他扶住。他陪着笑和五哥说:“当然不是咧,小劳改里面,俺最佩服五哥咧。”
五哥笑骂了一句‘一逼吊遭’,看来他这次看到小河南再次进来,心情也确实不错,转过头来对着刘大破鞋说:“刘哥,给你送了一个过来,也是你老客户了。”
刘大破鞋还在放风场,压根就没出来,闻声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在那乘凉抽烟听歌。
“小河南在里面好好地啊,别给老子闹事。”五哥说着,锁上号房门就扬长而去。
小河南看到我欣喜若狂,一把抓住我,问:“咦!小山东,你咋在这咧?”
我惊讶过后,也一把抓住他,说:“咦!俺就被分到这个号房来咧,你说说,你咋又进来咧?”
小河南叹一口气,说:“说来话长咧,等晚上俺和你慢慢说吧。”他转过头来又问我:“你是代班的咧?”
我忙摇摇头,说:“我当然不是了,代班的刘哥在放风场坐着呢。”
小河南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淡淡的‘哦’了一声。
我知道他刚刚来到这个新的号房,对里面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早已经做好了过堂的心理准备,此刻突然看到我,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希望,希望我已经在这个号房混到了代班的位置,那样的话,他就免去了皮肉之苦,在号房中也可以如鱼得水。
我的否认,打破了他心中那个如梦的幻想,狠狠地把他打回了赤裸裸的现实。一想到即将要过堂服水土,他又怎么能不失望、不害怕呢。
和我一起进来的王雷,一看到小河南如此嚣张,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嘴里大骂:“新来滴谁让你说话了啊?还知道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