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高中期中考试日,第二场是英语,蔡姗姗坐在最后一排的第三个座位上,这是一个不被老师注意的地方,蔡姗姗将一张纸剪成两半,将正面和背面写满小抄,放入袖子中。蔡姗姗每次考试都用这一招,现在,她已经熟练到,当老师转身的那一刻,可以马上拿出来抄答案,所以她很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到了休息时间,有人敲了敲她的座位,提醒她桌子歪了,她生气地把桌子拉直,这时,袖子里的纸条掉在了地上,正好被坐在旁边座位上的钟舞发现了。
“姗姗,东西掉了。”钟舞捡起来递给蔡姗姗。
“谢谢。”蔡姗姗一把抢过纸条,内心忐忑,她不知道钟舞有没有发现这是小抄,如果她去告老师怎么办?如果自己得零分怎么办?如果家里人知道了这事儿,那可不得了。蔡姗姗是一个律师家庭的小女儿,妈妈是法学院教授,爸爸是法官,哥哥是法学院的学生,他们认为学习是生活中最简单的事情,把成绩好视为理所当然,不理解成绩差的人,蔡姗姗过着令人窒息的生活......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几天,蔡姗姗感觉自己如履薄冰,每次钟舞从座位上站起来,她都会害怕,担心钟舞随时会跑到老师那里告状,她无法忍受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决定贿赂钟舞。
“钟舞,你想要这个吗?我没有用过的。”蔡姗姗递给钟舞一支口红,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品牌,但是钟舞的反应和她期望中不同。
“不要,谢谢。”钟舞走到座位上坐下。
蔡姗姗愣了一愣,立即劝道:“拿一个呗。”
钟舞一抬手:“不用了,我又不化妆。”
会不会钟舞认为这是贿赂,所以不肯收?蔡姗姗更加不安了:“你这么漂亮,化了妆会更漂亮,这牌子很好的,快收下吧。”
“我真的不需要,姗姗。”钟舞一直在拒绝,“谢谢你,我不要。”
钟舞就这样离开了,之后,蔡姗姗更加害怕面对钟舞了,她必须尽快确保没有人相信钟舞的话。
星期四早上,上班族们开始期待周末,心潮澎湃。娜娜梳着头发,兴高采烈地说道:“妈妈,还有一个星期哦!”
“啊?”
娜娜指了指日历:“你不知道下周四是什么日子吗?”
女儿说了一百遍,钟舞怎么会不知道?孩子们生活在期待的快乐中,期待圣诞节,期待儿童节,期待自己的生日。钟舞意识到女儿比去年这个时候长大了许多,已经七岁的娜娜,当年没有满四十周,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一个体重不到三公斤的宝宝,让钟舞一直很焦虑,她产后出院时,娜娜因出现紫绀无法出院,钟舞连坐月子都顾不上,天天去医院看女儿,一周后娜娜终于出院了,钟舞仍然很焦虑,这孩子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她的额头正中有个红点,钟舞对此不太了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所以她去咨询了医生。医生说这是鲑鱼斑,多发在新生儿身上,一般在出生后第一年消失,然而,娜娜的鲑鱼斑一直持续到她七岁还没消失,并且随着孩子肤色越来越白,那个鲑鱼斑也显得越来越红了。钟舞想带她去治疗,但听说治疗过程很困难,而且最晚在青春期后就会消失,还有人说鲑鱼斑被称为“天使之吻”,非常漂亮的婴儿,天使会亲吻她。钟舞觉得娜娜一定是位小天使,所以现在这个世界才会变成天堂,如果有一天娜娜的鲑鱼斑消失了,那她可能还会有点难过,要是娜娜能慢一点长大就好了。
钟舞往沙发上靠了靠,让自己坐得舒服点:“娜娜生日那天想做什么?”
“我想和妈妈还有外婆一起吃蛋糕。”娜娜的愿望很简单。
郑屿森,还剩一周,就是孩子的七岁生日了。
几天前,钟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林德运似乎刻意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刚刚进公司时的亲切感消退了一点点,但林德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钟舞并不为此担心,倒是一组的赵畅畅总是对她冷眼相待。起初只有赵畅畅明目张胆地无视她,但后来似乎乔南晴也加入了,工作时不得不小心翼翼,真是辛苦啊,特别是她独自留在办公室里时,一组的同事时常会提出一些奇怪的批评或者是要求。今天,赵畅畅又趁二组的同事们不在的时候把钟舞叫到一边:“钟舞,听说今天有品酒会,是吗?”
钟舞看了看她:“不知道啊,我没听说。”
“我认为你应该关注一下,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开展工作?”
钟舞登时清醒过来,明白赵畅畅又在故意找茬:“好的,我知道了。”
赵畅畅的语气和蔡姗姗一样,冷冷地皱了皱眉,接着说:“客户打算把他们的产品带来让我们品尝一下,但是,客户经理出差了。”
钟舞不再说话,这段时间赵畅畅找她麻烦已经轻车熟路,借口张口就来,她等着看赵畅畅这次又有什么新的伎俩: “我们都很忙,所以我觉得你最好能去安排一下场地。”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要求,不过这事也不难,还能出去接触到新的任务,钟舞高兴地点了点头:“好的。”
赵畅畅补充道:“你自己去一趟。”
钟舞看着她略感疑惑:“啊?”
赵畅畅盯着她,仔仔细细地安排着:“如果只是电话订位,我们就直接安排了,你自己去一趟,看一下环境和价钱,然后打电话告诉我位置,我来通知客户。”
赵畅畅想要让钟舞干活,自己揽功,这真是把蔡姗姗的套路学到了极致啊,她考虑得非常周全,继续说道:“客户经理中途如果联系你,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钟舞点头:“如果你不放心,就一起去啊。”
“那不行,我太忙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赵畅畅笑着暗示道。
客户今天临时通知创意部说要见面,但是客户经理今天出差了,郑屿森有些尴尬,因为来公司面谈的客户级别,是不需要他亲自陪同的人,但是他对于钟舞会出席的会议很感兴趣,所以来到了创意部,二组的人都不在。
“二组怎么没有人?”郑屿森对坐在最后一排的乔南晴问道。乔南晴抬头看了一眼,答道:“没人吗?好像听说林组长和宋聪健去拍片子了,钟舞好像去安排品会酒了,其他人,我也不知道……”
乔南晴话还没说完,郑屿森就转身离开了,他皱着眉头,边走边给林德运打电话:“德运,我是郑屿森,把钟舞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此刻,钟舞正在一楼发出一声凄凉的叹息,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楼外正大雨倾盆,她转身去了楼内的便利店,一把伞也没看到:“雨伞卖完了吗?”
“是啊,突然下大雨,一下子全卖完了。”
现在怎么办?如果只是和朋友聚餐,就算淋成落汤鸡也没关系,可既然是见客户,必须保证得体的着装,何况这还是加入新公司后,第一次见客户。钟舞站在门口等雨停,这时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那是一个不知名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
“钟舞。”电话里听到郑屿森叫到自己的名字,钟舞都快哭了,她想起七年前的那一天,那天郑屿森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不要再联系他了。钟舞从未怀疑那个人会不会不是郑屿森,但现在这个声音,这是郑屿森。
“郑总。”
“你现在在哪里?”
“在大楼的一楼。”
电话挂断了,钟舞仍然沉浸在难忘的回忆中。郑屿森拿着雨伞走进电梯,紧跟着,芮阳华也走了进来。
“咦,你带了伞!一起走吧。”芮阳华非常热情,前几天因为和郑屿森之间的心结被打开了,他好像找回了自己最珍惜的朋友,“你要去参加品酒会吗?客户来了?”
郑屿森对他笑了笑,两人并肩走出电梯,郑屿森一眼就看到钟舞正站在大门口,他递给芮阳华一把伞:“你用这个。”
“啊?那你呢?”
“我先走了。”
“你说什么?我们可以一起走啊。”
“就给你用吧。”
芮阳华愣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明白郑屿森的意思,见他又说道:“三分钟后再出来。”
芮阳华彻底无语了。
“我先走了。”郑屿森说完迈开大步向钟舞走去。钟舞静静地站着,等待雨停,一个影子在背后出现。
“你有伞吗?”是郑屿森,为什么要离自己这么近?钟舞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没有,郑总。”钟舞答道。郑屿森脱下西装外套,举过头顶:“我们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去那边买把伞就好。”钟舞摇摇头,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便利店。
“好。”郑屿森说完毫不犹豫地推了钟舞一把。钟舞毫无准备地冲进了大雨中,郑屿森双臂在头顶张开,牢牢地抓住外套,一件比雨伞贵几十倍的西装外套挡住了雨,钟舞的肩膀碰到了他宽阔的胸膛,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的冰冷的身体,瞬间感觉温度了,他的心也在雨中融化了。
芮阳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唇边带着笑意:“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