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连受重创的苏画再无力作怪,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宁可拼着再受凤和鸣一掌,也要从她手中抢过我,并还了她拼尽全力的一击。
然后坠落。
双手死死地抱着我,他的脸凑到我的额际,唇轻吻着我眼前的锦带。有温热的液体将锦带浸染,在我眼中晕开,气味腥甜,令人作呕。
衣袂刮过猎猎的声音,强烈的失重感致使我心尖发痒。极速上涌的空气散不开苏画的味道,标志性的雅香充斥在鼻息间,叫我难以无视。
这种感觉很奇怪。
锦带系在脑后的结忽然松开,凤和鸣的呼喊响在身边,又迅速被抛到上方。我惊讶于下坠过程的漫长,天知道苏画把我带到了多高的地方,以至于瞬息之间就越过了想要抓住我的凤和鸣,继续往下坠落。
可出乎意料的是,无论被越过多少次,凤和鸣总能在下一刻出现在我上方,试图抓住我的手,结果错过;如此反复,不止不休。
感觉到凤和鸣正不管不顾疯狂地在救我,纵使心中有些感动,我仍旧忍不住腹诽。到底是我的速度太快还是她缺心眼儿,直接瞬移到下方接住我不就好了么,穷折腾什么呢少女。
对了,瞬移,凤和鸣竟然可以不断使用瞬移。皇帝陛下不是说瞬移是有时间限制的吗,那么凤和鸣这又是什么情况?究竟是她的瞬移CD太短,还是没有CD?
思绪百转间,锦带终于不堪折腾,松了开来,遂挂在我的耳边。
我被苏画带着,从高空中直直坠下。长长的锦带在夜空中拉出一条银白的痕迹,并且被逼成了直线,其间红斑点点,煞是好看。
诶,我能看到了?
眨了眨眼睛,我同眼前的苏画对视着,怔愣不语。
月似身畔,触手可及;高崖笔立,几丈之外。
脸上映着月辉,他浑身是血,束发的玉冠已去,漆黑的发丝盛开在身后,若异花绽放。明明处于危难之中,生死即刻,他却挂着璀璨的笑容,唇边血痕火红,艳色纷乱。暗色的袍带拂过他的眼角,眉尖黛青;瞳孔中闪着清光,泛出的神彩一如他从不安分的疏狂。
想要画下所见这一瞬间的欲望前所未有强烈。
“害怕吗?元免,我说过,你若敢背叛我,即便是毁了你,我也要留你在身边。”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似情人间的呢喃,“所以,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要,我才不要!
身体被蛊虫束缚着无法动弹,我唯一可以自主的只有一只右手,一只挽回局面的右手。
耳闻过苏画狂肆的笑声,我将手中紧攥着的手枪反抵在苏画的腰间,掌心握着枪口,我咬牙以拇指扣下了扳机。又是“砰”地一声,子弹打穿了我的右手,血花四溅,剧痛难忍。手枪迫不得已脱手而出,不知掉往何方。
血如泉涌,洒满身后的天空,包括一直紧追不舍的凤和鸣。
我想叫她不要吃到我的血,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忽闻下方传来的涛声,入眼是一片嶙峋礁岩,怒浪滔天。我不再多想,径自转动着右手手腕,划出了一道暗红的圈。紧接着,掌中素光大作,一张血织就的红布张开在我上方,被气流鼓起,蓬成一个半圆。
下坠的势头猛地一顿,我负着苏画,在伪降落伞的缓冲下,慢慢落进了激流。
寒冷的水流席卷而来,淹没过我的神智,将我和苏画带入了昏暗似永夜的水底深处。
——*——*——*——
水,有水声。
“滴答滴答”的声音响在耳边,空灵动人;我躺在一方寒石之上,从天而降的水滴打到脸颊,溅出细碎的光点。
有人在身旁轻声说着什么,我无力动作,却能感觉到身上的衣物正被他一件件除去,片刻间不着片缕。湿气混着寒气逼出了我的一个战栗,然下一刻便被拥入同样冰冷赤裸的怀抱。他抱着我卧于寒石上,以此蓄出温度,没有半分多余的举动,他规矩得不似寻常。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同苏画相互取暖的一天,以至于这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既然如此,就当做是幻觉吧。
本以为我会就此睡下,可是没过多久,我便发起了高烧。羸弱的身体根本禁不起深秋寒夜的侵袭,再加上右手失血过多,大脑晕眩难耐,我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牙关格格作响,身体忽冷忽热,先前好不容易捂出来的热量因而被折腾得一干二净。
我难过得几欲轻生。
意识陷入混沌前,我听到苏画叹息了一声,遂单手环住我,扶着我坐起,另一只手跟着抵上我的心口。一股柔和的气息通过他的手涌进了我的体内,生生不息。
“元免,这是你欠我的。”他道。
嘁,我才不想承你的情呢。我想。
——*——*——*——
某人舔盘子一样舔我嘴巴的动作把我从梦中吵醒了。
想也不想一巴子抽到丫脸上,结果他竟身体一歪倒到了我的肩头,其弱不禁风的小模样儿叫我大吃一惊,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小麦色的精实胸膛,小心翼翼。
“你怎么回事?”
苏画扯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压在我身上不动,他吊儿郎当道:“能怎么回事,被女人打了呗。”
我拿不准他这般德行的用意,只好先将他从我身上推了下去,然后抓过一旁已经干了的衣服迅速穿好。顾不得莫名完好如初的右手和精力充沛的身体,我打算趁机逃走。
可惜脚还没踏出半步,就让苏画拽住了裙摆,我下意识低头去看他,略怔。
与其说是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不如说是脱力后的动弹不得。苏画身上只穿了条裤衩,修长笔直的双腿大咧咧地张着。他一只手软软地拽着我,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腰间,跟着他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经过长期锻炼才能生出的健美腹肌绷在紧致的皮肉下,一块又一块的,好似美味的牛小排。
呃,我承认我饿了。
大概是被我闪着绿光的饥饿眼神吓到,他腰上的手指抽了抽,遂装成痞气道:“把我吃干抹净了就想跑人?你敢再无情一点儿么。”
我这才瞧出他的不对劲。
无论是我体内悄无声息的蛊虫,还是其唇角干裂、面无血色的模样,无一不是昭告着苏画的虚弱。甚至通过仔细的观察,我发现他身上有多处肌肉在剧烈痉挛,可想他正经受着怎样的痛楚。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地同我说笑的,不过这并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需要我思考的,是接下来要做的事。
俗话说得好,趁你病,要你命,眼前的苏画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哼哼哼,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我狞笑着,举步走向了他。
“喂喂喂你想干嘛?我警告你不要过来哦,否则我就叫人了!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叫你不要过来你还来!我我……啊啊——!”
……
肆意扁人,神清气爽精神好。
抹了把额间打人打出来的汗水,我面无表情地收回拳头,瞥着地上鼻青脸肿的某只,哼道:“看在你替我治好了右手的份上,我姑且饶你一命。至于你给我下蛊并企图囚禁我等诸多可恨行径却不是一顿胖揍可以作罢的,识相点就把我身上的蛊毒给解了,不然等着你的便会是满清十大酷刑!”
前一刻还一脸怂样儿的苏画在听完了我的话后,脸色顿时变黑,却不是因为我的威胁:“解蛊?你想都不要想。”
我故作无所谓:“你不解便算了,反正有风信子在。既然能被称为神医,想必这世上也没甚他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罢。”
“你大可叫他帮你解解看啊。”他更是无谓,青紫的嘴角撇了撇,懒洋洋道:“我当年给他下的摧情蛊他至今都没本事解开,何况是你体内的本命蛊。”
闻言,我眉心跳了跳,问道:“摧情蛊是甚?我怎么觉得你貌似做了一件极其缺德的事。”
“哎呀呀,被你发现了。”他脸上露出了令人难以直视的贱笑,见此我翻了个白眼,却没能打消他的兴致,反而使之愈加兴起,“想知道我做了些什么吗,很有趣哦。”
本想叫他闭嘴,然转念想到风信子那欠扁的自负德行,我便忍不住起了好奇心:“何事?”
他的嘴角缓缓勾出一道乐不可支的弧度,眸中异彩连连。单手撑着地面,他猛地坐起身来,腰板挺得笔直,其精神抖擞如获神祈的样子没有丝毫体虚脱力的迹象。
我不禁感到万般无语,究竟是苏画在装模作样,还是八卦的力量已经强大到无视一切病痛的程度,我再没见过比苏画更丧心病狂地在八卦的人了。
“还记得小雪雪不,就太医院的院首,柳邪。你知道么,柳邪和风信子原是一对基友,感情那叫一个深厚,不知羡煞多少旁人,两人的事迹更是传遍了帝都的说。可是他们上哪儿不好,偏要在皇宫里头搞基,要知道咱们皇帝陛下此生最见不得的便是基佬了。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嘛,作为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丞相的我,自然是要为他分忧的不是。于是乎,我就亲自出马当了回打鸯鸯的大棒,一棒子打散了两人,以致于他们至今相爱不相见,徒有望月泪汪汪等等不表。如何,你对我这番英明神武的举措有什么感想?”
我吐槽:“丞相大人,一朝拆CP,十年被驴踢,这句话你可晓得?”
话虽是这样讲,我心头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快感,只因风信子悲剧的八卦故事。
“哼哼,谁让他们成天没事就在我面前秀甜蜜来着。”苏画翘起小脚儿,抖起小腿儿。
“所以呢,摧情蛊的作用是甚?”
“面对所爱之人,触不得,念不得,求不得,爱不得,偏生舍不得,如此情蛊,不是摧情是什么。”嘴角依然挂着散漫的笑,他哼了哼,遂转眼看向我,意味深长道:“想知道你体内的本命蛊有什么作用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