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蓝烟渐起,与此同时入梦草的结界也已张开,这表示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想及此,我懒得再管其它,径自绕过挡在面前的凌宸和兰陵息,拿着作画工具回到床边,开始作画。两人也在我的目光示意下乖乖坐到一边,不再争执。
烟幕一动,昔日恢弘的凤家主宅呈现在眼前。凤和鸣的故事正是由此展开。
众所周知,二十多年前的九州大陆乃一片乱世,如今的兰陵帝在当年也只是个带兵四处征战的世子。如斯背景,凤家虽是一代大家,传承千年不曾衰落,但家主喜得两女的消息在世人耳中还不如一颗大白菜的价格重要。以至于直到凤家双生花长到四岁了,天下已定,在兰陵帝的统治下,百姓的生活渐渐恢复到安定,大家才开始了茶余饭后的丧心病狂的八卦。
他们所八的,则是一篇由凤家那个年仅四岁的女儿鸾凤所著的《当世论》。
据说,此文论时事谈古今议将来,准确地概括了当时民政的利弊,并提出了良多改进方案。这样一篇精彩的文章却出自一名黄口小儿,怎能不让人震撼。不久之后,广陵城各大文坛也纷纷传出凤家女儿的事迹,但凡有哪家酒楼书院举办文会,此女博得头彩的消息定会传遍街巷。
于是大家说,凤家的鸾凤是个女神童。
其实鸾凤原来并不叫鸾凤。只因为她的乖巧聪慧令凤家家主很是喜欢,所以破例将她的名字改为了鸾凤。
作为一个传承千年不灭的家族,凤家的兴盛不衰与其严苛的家训少不了关系。秘传凤家是上古神兽凤凰的后裔,拥有最纯正的凤凰血统,并且只有家主才有资格冠以凤姓。因此,凤家家主替鸾凤改名的行为无疑招来了无数凤家人的反对,他的表态则成功堵住众人的嘴。
“以鸾儿如今表现出来的能力,将来定然是要接手我的位置的。”
可凤家家主不知道的是,他的神童女儿不叫鸾凤,而是鸾凤的孪生妹妹,和鸣。
相比从小就懂事听话的鸾凤,天性顽劣乖僻的和鸣虽不至于让凤家家主厌恶,但也说不上喜欢。心知父亲对自己的漠视的和鸣索性隐藏了自己的才华,安心做个刁蛮任性的富家小姐,哪怕自己年仅四岁便已学富五车。
和鸣虽然乖张,但对文章字词却是打心眼儿里爱好的,见到有人卖弄文采,她总忍不住要去一较高下。人的惯性思维很简单,因为先前的一篇《当世论》,所以面前这位自称凤家小姐的小女娃被人认为鸾凤也是情理之中,再加上和鸣从话本里学来的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人们便愈加肯定风靡于各大文坛的人是鸾凤而非和鸣。更况且两姐妹本就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也是丝毫不差,被人误会实在正常。
世人又如何知道,那篇经典的《当世论》不过是和鸣以鸾凤的名义公诸于世的一场玩闹罢了。
鸾凤身为姐姐,理应是样样不能落后和鸣的,奈何她资质有限,哪怕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胆识方面却始终不及天赋异禀的妹妹。两相悬殊难保不会生出嫉恨,可和鸣把一切光环都让给了她。
从此,鸾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表现得不学无术的和鸣则被人贬低遗忘到地底里。这世上,除鸾凤外,再无人知晓和鸣的光芒。
而后的几年里,和鸣带回一堆武功秘籍,并有模有样地学起了上面的武功招式。
这该是一件喜事的,本来嘛,文武双全谁不想,凤家子女有文有武传出去多长脸面啊。偏偏和鸣是个姑娘家,大家闺秀却如男儿那般成天舞刀弄剑是伤风败俗的大事,凤家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于是乎,凤家家主在气得半死的同时,没收了和鸣收藏的武功秘籍,还命人把她关进柴房反省。
和鸣对此毫不在意,反而一屁股坐上稻草堆,从肚兜儿里扒出了一本内功秘籍。这本秘籍是她从府上那堪比博物馆的书库里偷出来的,一直藏在肚兜儿里不曾离身,如今倒成了漏网之鱼。
喜滋滋地翻看着秘籍,她趁着如今无人打扰,干脆闭上眼睛练起了面前这本内功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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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我没忍不住,当先出声问道:“她难道不怕练错武功走火入魔么?”
蹲在和鸣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本秘籍的兰陵息闻言一撇嘴,抬眼睨我,道:“你当凤家的书库是什么?里面随便拿本书出来,放在今世都是价值不菲的孤本,哪有练错武功的道理。”
“这本书不错啊。”一旁的凌宸也咬着食指,啧啧赞叹着,“只教内功不讲招式,这行功方式实在是太妙了。”
我默,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听起来貌似很厉害的样子。
凌宸对上我茫然不已的眼神,不由叹了口气,安慰道:“姐姐,安心画你的画吧,武功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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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和鸣睁开眼来,天幕已然尽黑,借着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丝丝月光,可以看到她闪烁着宁静光彩的双眼。静静地躺在稻草堆上,她双手枕在脑后,凝望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小小的柴房里只听到和鸣浅浅的呼吸声和角落蛐蛐的叫声。
因此,在如此静谧的夜里,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显得很是突兀。
一阵手忙脚乱的解锁声后,房门被来人打开,鸾凤抱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她发髻微乱,大概是来时跑得太快给弄散了。
和鸣瞠目望着她,实在是没想到一向骄傲端庄的鸾凤也会有这副模样。
弯腰蹲在和鸣面前,鸾凤从食盒里捧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递给和鸣,遂挪到她旁边,同她并排坐在稻草堆上,温言细语:“饿坏了吧,厨房熄火了,我没找到饭。这是我刚煮的,凑合着吃好吗?”
闻言,和鸣没有动作,而是将脑袋偏向鸾凤,轻声道:“姐,你怎么来了?爹知道了会罚你的。”
“傻瓜。”鸾凤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明明还只是个小孩子,言辞间却充满了语重心长的味道:“钥匙是爹爹给我的。娘亲今日与爹爹聊了很久,爹爹说,只要你不再学习武功,他便不罚你了。你也别怨他,这都是替你着想啊,和鸣。”
哼了哼,和鸣埋头吃了口面条,不屑道:“凭甚女子就不能习武?还骗我说以后会嫁不出去,嘁,大不了我不嫁人了。”
“胡说。”鸾凤嗔道:“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呀,总是这么叛逆,让爹娘和我操心。”
“哈,他们才懒得管我呢。”呼啦啦地吸着面条,和鸣瞥了鸾凤一眼,道:“姐,钥匙是你偷来的对吧,刚才那些话也是说来安慰我的。”
“不、不是!”一愣,她忙不迭摇头否定,却显得欲盖弥彰。
“谢谢你,姐。”捧着碗仰头喝掉最后一口面汤,和鸣垂眸看着地上两人相叠在一起的影子,感觉心头暖暖的,“从小到大,除了你没人愿意无原由地对我好。”
轻叹一声,鸾凤不再做无谓的掩饰,只是抱过她,交颈相拥,温柔无限:“你想太多了,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和鸣吸了吸鼻子:“姐你不要安慰我了,我都知道的。倒是你,从小就背负着凤家的未来,你比我难受多了。”
“这本该是凤家人的责任啊。”鸾凤毫无怨言道,见和鸣嗤之以鼻的样子,她不由打趣,“听说当家主很累的,爹爹又只有我们两个孩子,不如,和鸣你来帮我吧。”
“不要。”和鸣想也不想便拒绝道,话说得一本正经,“我讨厌凤家。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
“连我的请求也不愿留下吗?”鸾凤开玩笑地问。
“不愿。”她倔强地答。
“好吧,等我当上家主那天,我就准你光明正大地离去。”
“要是我在那之前就想走了呢?”
“那没办法,你是要光明正大地离开的,除非是我,不然没人肯放你走。”
“姐,你好狡猾!”
“谁让你无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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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家双生花九岁那年,从帝都凌家来了两位客人,凌家家主凌继和他的长子凌黎。
远道而来的贵客受到了凤家人极尽热情的招待,尤其是府上的女眷,几乎是凌家父子走到哪,她们便跟到哪。
据说帝都凌家的男子无一不是天生一副好相貌,如今见了,大家才算明白何为风神俊朗。也难怪凤家女眷一个个如饥似渴的德行,毕竟长年关在府里足不出户,难得一见外人不是。
再看凌家父子俩,爹俊儿俏。尤其是儿子凌黎,人生得粉雕玉琢,脸上神情却是一丝不苟的认真,那进退得礼的模样哪里看得出刚刚十二岁的样子。
这让蹲在假山后面的和鸣很是不爽,不知为甚,她就是看不惯此人。本来嘛,才多大个人啊,没事学大人装腔作势做什么?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陪她去玩儿呢。
和鸣越想越不舒服,孩子气作祟之下,她决定狠狠地作弄凌黎一番。
拉了拉身旁鸾凤的袖子,她伏在鸾凤耳边,唇含坏笑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