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檬刚刚找到座位坐下,就听到旁边的一个男生问道:“你是在这上大学的吧?”
“是啊,你呢?”林小檬毫不示弱,不介意对方从自己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猜出她是一名学生。
“我也是。”对方起来活动下胳膊道。
林小檬这才注意到他,横眉,高挺的鼻子,长得很立体。
林小檬不想再有下文了,她本不擅长这种没有称呼而直进主题的流水式交谈,况且她不想让人对她多一丝了解。她可以听别人讲,但绝对不会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退一步说,她也没有故事可讲。
林小檬想做的就是,把宋迟说过的话再仔细咂摸一遍,希望能从里边得到一些信息,一些她想得到而没有得到的信息。
在大厅分别的时候,宋迟有一句没有说出的话,林小檬追出去后没有问。她知道,就算问了,他也未必会回答,或者,原话也与她期待的无关。之后,她给宋迟戴手套的时候,宋迟也只是说太小了,而没有说天气太冷为了林小檬执意不戴。
“今年上大几呢?”邻座的小伙子又开始询问。
“大一。”林小檬把头扭向窗边,懒洋洋地答了一句。
“哦。”小伙子察觉林小檬的冷淡后不再继续追问。
林小檬翻开手机给宋迟发了一条短信“回去了没?”时间已是午夜,她料想宋迟这会已经在和周公约会了,不会回她了。但是就是坚持一定要发一条,人就是这奇怪,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不出一分钟,宋迟的短信就过来了,她满怀欣喜之情按下短信密码,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字“嗯”,同以往一样,还是没有标点。
他本来就在睡觉,你硬要去搅醒人家的美梦,哪里还顾得上加标点?
习惯也不是一时半晌就能改掉的,何况,写短信不加标点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何必在这件小事上计较呢。
真的是小事么,那他为什么连一件小事都不愿做好?
林小檬在心里纠结无数个来回,终于头痛欲裂。林小檬,一个不合格的医学生,自认为人同动物一样,在无限大的自然界生存实属不易。所以,上天赐给人类一个武器,这个武器就叫自动保护系统。当人极端悲伤或极端难过的时候,大脑会自动释放一种物质,这种物质的名称姑且叫做D,D会在人体血液中流淌,然后经过各种物理生化反应,使人脑自动排除痛苦项,进而提高生命质量。说起来,这也算生物界进化的一种表现。
漆黑的夜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人包围起来,旅客也都昏昏欲睡。
这时候,如我这般清醒的人大概很少吧,林小檬思忖着。
短信提示声响起,拿起扔在座位上的手机,翻开。
“我对你不好。”
宋迟的短信。
这次是有标点的,林小檬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回。
索性不回。
火车在哄吵的人声和黑暗中前进,虽然标明了是无烟车厢,但现在标语只能是标语,整个车厢被烟雾包围。林小檬被呛得不能呼吸,她一向讨厌吸人家的二手烟。双手捂着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乘务员也不过来。
煎熬中。
身着制服的女乘警过来了,林小檬示意:“您能不能再重申一遍这是无烟车厢?”
林小檬说话间如抓住一根救肺稻草,标准的询问语气挡不住心中的急切要求。
女乘警撤回车厢另一边,再次说明这是无烟车厢,看到有抽烟的额乘客积极制止,再次绕到林小檬旁边时,林小檬给她一个感激的微笑。
旁的男生变换了个位子说:“你就这么厌恶抽烟的人?”
林小檬轻飘飘地回一句:“我哪是讨厌抽烟的人,我只是不想吸二手烟。”
那个男生随口问:“你到哪个站下车?”
又来了,又来了。林小檬皱着眉头想,最不喜欢这种攀谈的人。
“这趟车时常晚点,又必须给快车让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林小檬答非所问。
那男生倒也知趣,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头靠向后眯着眼睡觉。
窗外偶尔会经过忽明的地方,应该是当地还在工作的厂子。
心事繁杂,像夏天没有除根的草,随意却肆然生长着,不能抑止。拿起手机,翻开,关上,翻开,关上。如此几个轮回之后,终于痛恨自己太放不下。
想我林小檬原是一个多么自在的人,却毁在宋迟手里!话间,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不光林小檬,谁又不是。真正的变化,仿佛真的是从那个你想毁在他手里的那个人开始。而毁的结局怎样,是喜是悲,或牵手或分别,都只能由当事人亲自书写。
“张某某,我说你,介绍给我的男朋友可不怎么样。”林小檬给张某某打出这一行字,末了加了一个哭的表情,按下发送键。
“要不,你再介绍一个给我吧?”林小檬虽是当玩话说的,不想把这条短信发出去的时候心里还是难过了一下,仅仅难过一下而已。
看来张某某已经睡了,手机上并没有显示“发送成功”四个字。
心事重重,却又百无聊赖。正是该睡觉的时间,林小檬却睡意全无,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清醒地像一只赶赴屠宰场的猪。林小檬并不知晓猪被赶向屠宰场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清醒,但人有时候却是对未来的事情有所预料的。唯独,这件事,谁也想预料,却从未猜到它的结局。唯独,这件事,谁也想得到,却在它给予的痛苦中偏执地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