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他小时候的一个同学,叫贾子文。
在一次春天的户外活动中,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去爬山。时值春季,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城里的孩子哪见过这般世外桃源,一个个都兴奋得不得了。宋迟和同班男生一起爬过一个山,又一个山,最后累得气喘吁吁得站在最高峰的时候,眼睛里喷出孩子们特有的不能掩饰的欢乐和满足。他回头的时候看到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贾子文。贾子文刚从外校转来,和全班的同学都不怎么熟悉,宋迟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窈窕淑女”,虽然那时候他并未完全懂得淑女这词是什么意思,但从贾子文不爱说话的性格来看,这算的上是淑女了吧。
既然一个淑女,跟我们爬上来干嘛?我们这是比赛呢,那时候,几个男生谁也没说明这就是比赛,但宋迟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暗暗较劲的。年少的时候,宋迟难免会想,我们男生的事情,一个女孩瞎掺和算什么呢?
站在至高峰,一眼望去,粉簇簇的桃树给春天增添了无限活力,而在宋迟并没有成型的审美观念里,她想,女孩一定都是爱花的。
那一树树桃花在春天的微风中摇曳着,摇曳着,颤颤巍巍的花瓣似是等着人来采摘。
“贾子文,你能采到那束花么?你要能采到的话,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以后,我们就听你的。”宋迟指着一束在风中微颤的桃花盛气凌人地说。
贾子文看看那长在一道山崖旁的桃花再看看那一帮男生,茫然不知所措。
众男生开始起哄,只管逞眼前之强,吹着口哨,欢呼着。贾子文二话没说,抬起腿就爬上崖边的树去采花。
“采花大盗,呦,采花大盗……”男生们依旧如看好戏般盯着贾子文和宋迟渐渐紧张的眼神。花倒是采到了,但贾子文挂在树梢下不来了,春天的树枝并不坚硬,看起来翠绿新鲜,实则没有完全长结实。宋迟看到贾子文左手拿着新采的花,右手艰难得抓着旁的大树枝。
那一刻,宋迟疑心她要掉下去了,心脏都吊到嗓子眼,干渴地难受,眼睛紧紧盯着贾子文所在的树枝,恨不能鼓出来贴近她。还好,贾子文紧紧地抓着那个并不结实的树干慢慢挪过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宋迟凑近那棵桃树,用一种说不出是惭愧后悔还是指导安慰的语调道:“你把花扔了,慢慢过来,我们接着你。”
贾子文斜看了宋迟一眼,将花枝叼在嘴里,两只手抓住一枝并不粗壮的树干挪过来。宋迟看得心惊肉跳,他开始后悔干嘛和一个女孩子逞能,古人都说好男不和女斗的,这倒好,他成小人了。旁的男生谁也不敢吱声,空气凝成一团,温暖的春风吹过,宋迟的手中一阵凉,紧紧攥着的拳头已经渗出汗来,滑溜溜的。宋迟想,如果贾子文要掉下去的话,那他就是这个悲剧的始作俑者。他紧锁眉头,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慢慢走到崖边的时候,低头,才发现这个崖下几乎全是白色的岩石,在风中坚持生命十几载,没有露出任何风化的痕迹,可见其坚硬程度。这一看,宋迟的心都凉了一大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贾子文不顾生命安危就冲过去采那粉嫩嫩的桃花,或者说贾子文也是逞一时之强?当务之急就是让她安全地“着陆”,而不是看着她挂在树上,用迷茫无助的眼神看着四周,那样,她将会有很大的可能掉下去。
下面可全是石头啊!
“你挪过来,我们接着你。”宋迟紧张着把刚才的话又说一遍,给他的后援团发去一个求助的眼神,那几个男生一起围过来,把手搭在一起,准备迎接慢慢靠近他们的贾子文。贾子文每一寸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拍掉下去。宋迟感觉,当事人远没有他紧张。当她看到贾子文终于在一个比较粗壮的树干上停下,嘴里还叼着那支桃花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慢慢下降。旁的一个男生冲贾子文喊:“把花丢下,丢下,影响你的视线!”
贾子文看到那么多男生呼啦一下子围过来,似乎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但身为危险时刻第一人她仿佛要比其他人淡定的多,只若处在危险之中的人不是她一般。第一次被这么多男生包围,竟是这样一个荒唐的时刻,她不知该高兴呢还是该悲哀,真是哭笑不得。她依旧寻觅最容易栖身的主干,试图将左脚迈过去,但那个枝在她看来过于遥远,而别的枝又过于干脆,不能承重。她想跳过去,试着尽全力跳过去,然后抓住那个在她头上的那个枝条。
荡!
一个惊魂。
宋迟看着贾子文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心刚要安稳一下的时候,贾子文的双手并没有及时抓住树干。她原来抓着的那根树枝也咔的一声被折断,随着贾子文一起掉下去。宋迟看着贾子文的身子沉沉地坠下去,镜头那么慢,连个声音也没有,似乎是要他永远记住这个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一帮人傻着眼愣在原地,他们的手还搭在一起,准备接过跳跃中的贾子文,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跳下去,就像是早有预谋或计划般。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贾子文掉下去了!!!”众人才回过神来,爬到崖边向下探着身子看贾子文,谁也没有看到。
“报告老师去啊!”刚才那个男生的话像一阵风掠过宋迟的耳畔,如冬天的一阵寒风,刺骨。
宋迟彻底绝望了,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