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待书春风满面地为我挑起帘子,迎面却是发觉我脸色不对-铁青的像是这上古时代的青铜器,青中还泛着一种异样的而充斥着颓废之气的蜡黄之色。怒容可掬,这乍一看去,便是好像个天煞星下凡,染得四周空气也围条肃杀,压制的人快透不过气来,大气也不敢喘上喘。这便要全然辜负了这上好春海融意、春光明媚,这还当真的映证了“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觅处”。
“小小姐姐,这,这,这是怎怎么么了”待书被吓得不轻,原本的心直口快老早的消失不见,换上了新学的“含蓄内敛”-嘴巴张的老大,足足可以放个煎药的小银吊子,明朗的面容上布满了惊慌失措的诧异与不解,夹着几缕还没完全散尽“春风满面”共同组成一幅“貌不惊人死不休”的“绝世”惊人容色,让人是“过之不忘”、“刻骨铭心”!
“我的待书好妹妹,你还不快些去扶小姐坐下,难不成要叫小姐站着讲给你听?”铭琴斜睨了待书一眼,一边又手脚麻利地将我扶坐到窗下的平磨圆椅上,又唤了印棋端了茶,方才未语先恨道:“还不是子染这斯个专会顶红踩白、拜高贱低的死小蹄子,这遭受了与她这同病相怜、臭味相投的头头的指使,给了小姐好大的委屈受!”铭琴像是要极力保持镇静,深深连吸几口气,可是却已挡不住泪眼婆娑:“你看看那蹄子送来的是些什么东西,就知道,就知道这帮人到底要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鬼勾当了!”
待书忙忙地看了过去,目光所触到那梨木雕纹反镂空托盘里安放的如烟雾燎原一般的宫装便是大惊失色,“哇”地一声大叫,连连摆手道:“我做噩梦了,救命啊,这便不是真的了”印棋原是最为镇定的,被待书这么一叫,不由得也手一颤,险些翻碎了茶盏。铭琴忙不迭捂了待书的嘴,闹了好一会,待书方才渐渐安静了下来。我漠视着这一切,待一切安静如初,重归的好似没有午后的事一般,我才幽幽地开口道:“铭琴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好好地说说,也好让我这礼部左侍郎府的二小姐死的明白些!”我的目光静静地注视在铭琴,良久,直到她的目光有些下垂了,方才若无其事地道,“没事,琴姐姐就当是还是几年前在竹荫底下给我讲故事,就当今个的发生是个故事,把它讲与了大伙听就成了。你是尽管放一百个心,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自然,我还得留口气活出个‘乌鸦变凤凰’来呢,怎就会死了?你尽管讲!”
铭琴这才勉强放平了心,缓缓而又细致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之与众。铭琴说话声音是不大的,语气也是七平八稳,但是她最擅长便是讲故事,但凡故事从她口中流出,犹不住会让人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再是极度夸张恣肆之事,照样也会是极度的真实。果然,铭琴话语倒是还未及一半,待书早就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拍案而起高声怒骂道:“我呸!去她的子染无非就是一小小奴婢,管她在跟前再怎么得脸,又怎么能尊贵的过小姐和姨娘!竟敢如此僭越犯上、放肆无礼!当真这府里是无法无天了,任由这起子下贱奴才糟蹋个天翻地覆!小姐,依奴婢说您也忒好性子了,怪不得他们这帮蠢材敢蹬鼻子上脸!要换做我,我准给那子染两巴掌,让她凉快了头脑再学学如何说人话!倒是要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如此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前些日子还说呢,他们怎么倒是这么好心起来,来给小姐画画像,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圈套,就等着小姐往里边跳了!”待书赤耳面红,余怒未消,目光中杀气顿现,起身便是要急三火四地冲往西边的小阁间里去。
印棋忙是笑吟吟地拦住她道:“哎呀呀,我的姑奶奶!请您大老喝盅茶先消了消这股气!要想打个人这还怕没有空闲的时候啊!”旋即用足了实打实的力气把待书牢牢地摁在了座位上,转身朝我们爽声嬉笑道:“大家好好地要仔细地瞧瞧:这丫头,嘴是越发的快利了!前会子刚看着她结结巴巴,还以为她时来运转转了性子,可不想是‘江山好移,本性难改’!书妹妹顶好是块打手的料,碰上个事,顺手给他几巴掌,倒比什么都强!还要这几本破烂子书做什么?干脆全换了吧!”印棋的声音甚是好听,那笑声如银铃一般,逗得大伙不自觉地都笑了,她顿了顿又道,“只不过一点,打狗也得看主人,这子染可是李夫人身边的一等总事丫鬟、一等一的红人,要是她真站在你面前了,书妹妹,你还敢打吗?”
待书闻言,不由是两颊害羞地落霞染天,晕红一片,弱弱地朝印棋假意啐了口道:“棋姐姐是空闲的慌,惯爱拿我打趣,你就取笑着吧!”说罢便是转过身不理了印棋,又朝我道,“小姐,奴婢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小姐受了这么大委屈,奴婢是跟着难受。有错不罚,奴婢觉得不公!”
印棋闻得,更是笑得打跌,道:“书妹妹,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撒娇,哪天得空也教教我!好了,谁说是有过不罚?那西边的小阁间里又湿又热,让这子染在里边坐上个时会,再抄抄字,有她好受的了!”说罢,印棋顷刻敛起烂漫笑容,转身向我盈然拜倒道,“只是,事到如今,小姐已是没有退路了,这件事的后果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小姐要好好地想想对策,三思而虑啊!”
心头,恨意一点点的攀曼而上,混着被愚弄、被轻视的酸楚悲叹与灼痛,使我在沉迷中绝望的清醒着,我猛地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摞,茶登时撒了一桌一地,散碎的陶片飞了满屋,将踏门而入的引画下了一大跳,手中抱着的一叠用不甚工整甚至可以说是潦草的“正”楷写满“心有所思,则,言有所出,行有所为,神有所现”的蜡黄色的纸滑落在地,混着微微泛红的陶器碎片,像是开满散碎了一地的残葬玉香-落红香陨。引画扑过来切烈心疼道:“小姐仔细着手疼,为了这些子一点也不值得费思量的事,气坏了伤透了身子真的很是不值,小姐,求求你,息怒啊!不要生气,小姐!”
“手疼?”我冷冷一笑,笑声中不带一丝有情的眷恋,”心疼犹胜于手疼呢,他们,心好歹毒!”
“小姐,子染她已经受罚了,小姐愿意罚她,那是她的福气,小姐不要再生气了!”引画跪在地上,拉着我的手,苦苦地吟吟哀求。
“生气?手疼?”我一把扯起引画,狠狠道,“为这些个下贱奴才生气,本小姐值得吗?只是这帮人狼子野心,当真当真是是要至我们于死地!”我气得身不由己、浑身发颤,手上的那只素银累丝串铃镯子也随着我身子的颤抖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闺中怨妇如恨如泣的诉说,在这难得的沉静中听起来分外的可怖,忍不得让人汗毛倒竖、汗汵汵得下。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