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我猛吸了几口气,空气混着沁寒的凉意,逼得我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冻直直地清醒转过来,思绪也随着这冰冷的席卷被封得丝丝理清。但,终究是找回了心态,语气也是尽量的维持了镇静道:“这便是个烫手山芋,叫我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这每走一步,前边后边都是无有穷尽的悬崖!他们他们竟然,竟然用这样的下,下伎俩来害我与娘亲!这混毫是察觉不出痕迹的!”我语意中的悲哀一些些的扩大,泪水一汪一汪涌盈我的眼睑,模糊得了周围的一切哀愁无奈,却模糊不了我心中浸透了的泠泠凉意-这是悲凉,一种末路绝途而心有不甘的悲凉,渐次郁浓掏空了我的心扉。
引画忙拿了手绢为我来擦了眼泪,那手绢接触我脸颊的一瞬间有一种粗糙的生疼,我下意识地一让,斜眼看了一眼这手绢-这哪能叫是手绢!分明明是厨房所用的抹布吗,亦或许厨房所用的抹布也要比这材质好上一些!心中,登时冒起一股无名的火光来,撇开引画冷道:“我当是什么呢,麻苎衣衫,我还没有鬓发焦呢!”引画吓的大气也不敢随便乱出上一口,汗顺着额头滴答滴答的下来,慌忙地分辨道:“小姐误会,这已没有更好的了,小姐就将就一下吧,奴婢也没法子啊!这原本好好的一块帕子被那子”引画自自知失言,慌忙掩住了殷桃小口,羞愧的不敢再次抬头,只是无言地伏在地上半晌景光。
我环目四周,眼神呆滞而迷惘,漂泊无定踪,口中不自觉地说道:“如今我去参加了那选秀,这结果好坏都是分毫没了什么区别的,这被‘留用’与‘撂牌子’,前途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要伤心到老一辈子,能有什么好出路?难道要我懿洳唉”我重重地叹了空气,似叹出了无尽的悲哀与无奈,这悲哀无无奈去无法混着我的未来,却是再也扣不出我未来的大门。
“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宴如也”
依稀,还是母亲当年抱着我,教我依依呀呀念着这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那时的母亲,父亲还愿过来看看她,陪着坐坐说说话。如今,十载春秋光阴韶华,早就消磨了这聆霏阁的生机盎然,充填了几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情别绪,伤心、恨意、悲愁虽说是不至于到“环堵萧然,不蔽风日”,但又怎能“宴如也”,也又怎会“宴如也”!不堪看,蓦回难数!
“小姐,小姐何出此言,也不怕染了晦气,这不吉利啊!”引画低低地拉着我的袖子哀求道,眼上写满了疑惑与恳切得悲哀,两道汪汪泪水直流而下,让人心中顿生怜惜之情。我命了铭琴扶了她起来,现了一缕恨意与凄哀,缓缓道:“倘若我是被‘撂了牌子’的”话刚一出口,便是喉中隐隐的剧烈作痛,就是再也说不出它半个字来,目光久久停徊在灰暗的如被墨汁染黑的夜空般的地面上的“抹布”手绢,说不清的味道在我舌尖蔓延:苦的、拉的、酸的这么多,却是没有一丁点的甜丝丝的味道:
我是庶出的女儿,而母亲在这一年又一年的看不见尽头的相思煎熬中,因着这“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日日容颜憔悴损,到现在可以说是色衰爱弛不堪一看!只怕父亲是早就忘了还有母亲这个人了,更是谈不上什么那日能得一些垂怜眷顾。一旦我去参加这选秀被“撂了牌子”,日后我、母亲与妹妹的生活便更是“鱼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飞幕之上”-如履薄冰,那今个是子染可以给我们脸色看,一日三餐可以是无美酒佳肴以后,以后岂不是我头皮发麻,简直不敢在往下想下去。
可是,印棋是不会由纵我不想下去的,她轻轻起身,转首便拾起了引画刚才吓的仍在了地上的“抹布”手绢,语气中满是怜惜与惋叹道:“我的天,我说画妹妹你也太不珍惜了,净是浪费!这绢子可是稀罕物啊,你怎么就不珍惜呢!到时候,可别想要也要不到!白白待会又来哭!告诉你,我可不吃这一套!”说罢,便是吧这“抹布”手绢像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向规规矩矩我行了一礼道:“奴婢也只是觉得生活不易,所以,这绢子管它是好的劳什子是坏的呢,都是应该好好地珍惜一番了的了。更何况眼下小姐选秀之路曼曼其修远兮,前程是茫茫未卜,这万一真当是有什么差错闪失,好歹有了块绢子到时倒也不至于真是到了‘一贫如洗’的窘迫地步。啊!奴婢真是该死!净说了这些好不三不四不吉利坏了规矩的鬼话,简直是着了疯魔的了,小姐若觉得听了是生气,尽管责罚奴婢便是,奴婢自甘领受。”说着,便是静静低了头跪在我位前。印棋的话语便像是一把尖厉无比的小锤子,一击一击地敲在我的早已冰封了冻得没有了知觉的心上,碎冰的时候是那么通的快晕死过去,但又是那么令我一个翻转,直灵灵地清醒了脑子过来:
聆霏阁所用的,是全府最次的,这是人人皆知的公开的不能再公开的“秘密”!那么“撂了牌子”后的日子,连最次的都没的用了,这日子,便要当真的是没法子过了。这样残酷的现实,怎能容得我“众人醉而我随醉”,昏昏沉沉,直迷得天昏地暗、醉生梦死?不,绝不能够!
我扶着椅子欲要起来,却发现是身不由己,脚已经是麻木的软绵绵的没了站起来的力道,这样扎挣蹦了好几下,方才缓缓一手扶着引画,一手扶着待书吃力地站起,温和地伸出手,带着信任与感激,将印棋从地上扶起,淡然却已经是热泪溢出了眼眶道:“我是一点也怪不了你的了,也只有你,印棋姐姐,才敢也才肯对我说上像这样一番话!”我漠然悄悄别过头去,又跌落在这方圆椅之上,这椅子大概是久经破败、久经失修了的缘故吧,它竟然随着我的身子猛猛地摇晃了几下,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哀哀而又带着不可磨灭的决心道,“我又何尝是不明了这其中的意思,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条条无尽的后果,就只是单看看现在现在,我从看到那宫装的一刻开始,就老早就明白我纳兰懿洳已就是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了,也是没有了半条、一星半点的退路了!全世界都是不会也不肯也不屑救我纳兰懿洳、救我娘亲、救我妹妹,我只能靠我自己的所拥有的本事去救这我想救的一切啊!所以,我不能不会也没理由去逃避!”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