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这些话时,我是听的很是随便的,既然是和我所预料之中的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必要有表现出什么太多的惊讶。因而,我所表现出来的仅仅只是将嘴角稍稍地向上小幅度地做了一勾,其余的并不作任何声响。但是,即使我掩饰的再好不过,那一片眉宇之间得那种一转就即刻流逝的代表着一种轻蔑的上挑的动作还是多少有点出卖了我骨子里的对那些的不屑之意。
“懿洳”解凝的一双眼神之中平白地就多上了一些的不豫的光彩,这样的一种犹犹豫豫的感觉在恍惚之下更给我了一种像是不知道该说说什么好。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向我开口,所以解凝只得是微微用力扯住了我的衣袖,幽幽般地几经犹豫之后,估摸着是好是一会儿,最终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缓缓才是开口说道,“懿洳,你,别这样。”
如月一般勾勒出的双眉有着新月所拥有的弥胧与浩瀚,轻巧地向上挑了一挑,仅仅就这一个动作,就可以连带着是这嘴角都好像是含有了一抹渲染开来的浅色的笑意-这是一种绝对称不上是优雅大方但却是透露出了疏狂至极的笑意。接下来,几乎就是毫无预兆的,仅仅是走过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属于我的那双无处不是泛透着碧墨色的像是一块子的上好的通透碧玺一般的眼眸在一汪净水之中已然登时沉寂,一寸一寸地深邃了下来,在下一秒种,平静地移放到了解凝的目光之上,不再移动-是与她对视住了。
目光真的是很静,静的就和解凝这种周身所荡漾开来的温和平淡的气息一个样子,几乎是平静的没有丝毫被风弄过后吹起的波澜,更是谈不上什么足够犀利地可以直直插入人的心窝之间。但是,也就是这样,只不过是一刹那的对视,解凝忙就移过了目光去,避免了与我再度对视。
突然觉得很好笑,没有来由的好笑,好笑到了连嘴尖之边都会有着抑制不住地溢出了一个飘渺的笑色。再一次微微挑眉,收敛了目光,轻笑道:“怎么?”
我当然是知道解凝为什么不愿意长时间对视我的目光,只是,我这双眸子她也是看了十来年的,按理来说早就该有了适应力,这反应应该不会这么强烈。现在看起来,还难不成还真的是我的眼神已经是寒漠到了没有正常人的温度?想到这里,不禁无奈的笑了笑-如果真的是,我可当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天知道这会子我怎么会失态到了这样的一种地步,连解凝都被给惊吓着了。
张开嘴正想说上些什么,却见得解凝神色如常,只是长长地舒叹出了口气,就好像是一个没事人了一般笑了笑道:“阿弥陀佛,洳儿可真是令我这个鄙人眼界大开啊!直到了今日,我可才算是领教到了什么样的神态才叫做‘勾魂摄魄’。”
心中不由得暗暗地大声叫苦叫恨:可怜我纳兰懿洳,明明就是被戏谑般地调侃了一番,可反倒却是连这半分的抗议也不能够有。这有什么办法呢,身不由己呗,刚才那个眼神按照解凝的话来说就已经足够‘勾魂摄魄’的了,如果再是要闹出点什么动静来阿弥陀佛,那么该说“阿弥陀佛”的人就是我了。既然如此,思来想去的,还是算了吧,本小姐就当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有大量,算了,懒得和她计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耽耽过自己的日子”,这是我历来所奉行的至理名言,秉承着这个原则,我还是可以稍稍忍耐下那些颇有戏谑意味的言辞的-更何况了,戏谑我的人还是解凝。
“唉可是要让我怎么说好呢?”解凝松松地抬起眼皮,颇尽矜持地悠悠地望向宫墙之上一角小小的蓝天,眼波之中尽是闪过了一种留恋的不舍,“洳儿,我了解你,所以我是知道你是有多少的讨厌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可是,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大实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我的将来尚未有什么白纸黑字、铁板钉钉的保证,所以不论做些什么事,都还是谨慎、小心翼翼一点的比较好。更何况了,你不知道他人的根基也就罢了,可是他人还把你的底细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摸弄得一清二楚呢。你这又是何苦自己的底子不稳又还要平白地落下人家的口舌。你好歹不喜欢就忍耐着一些吧。”解凝无奈地瘪瘪嘴,无奈地瞅着我,然后用着同样无奈的的声音,无奈地向我说道,听着这般的语气,亲和的就像是劝说着一个屡教不改的淘气顽皮的孩子一般,虽然说是有些的无奈,但却依旧是有着极大的耐心在里头。
安静地听着,听完之后在嘴角边扯出一个不甚恭敬合仪的笑意,笑得极其的慵散闲适,而且还有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哦?‘不得不低头’?”轻描淡写,用的也是一种怀疑的语气,但是说到嘴边的话语却是一点也不客气,半点儿也不容得听的人对此有什么怀疑。
绝对不容得人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虽然是被刻意压抑着的、但却仍然是狂妄的笑意,流出于齿间,也仅仅只容得身边的人听见。但是久久回荡的,也只有笑声而已,除却,就没有一个字符的声音。
好半晌,解凝都是用着一种比之先前更为无奈的眼神看着,更确切的说是盯着我,甚至我可以说这样的眼神距离泄气也就差了没多少了,半步之遥而已。我在等,可是不出预料,等到的是良久地不出声。解凝只是望了我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保持了缄默。
看到解凝这副有些窘迫的样子,我在心中由不得就偷偷地嗤嗤发笑,到底是不愧为是同我从小疯耍到大的伙伴,知根知心,真是对我的脾气了解的很呐。
但是了解并不等于知道,知道这其中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是从来都没对他人说起过,他人也总归都是猜错,虽然,这原因其实太是简单不过。
轻声嘲讽一番,凡世人,难道不都是这样的吗?那些个最是对你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的、寤寐思服也见不得能够得到的便不就是你心中最想要的吗?得不到对与你而言,是一种煎熬、一种是折磨、亦或者是一种只是变了味的耻辱?所以为了掩饰心中的那些个空洞,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什么破绽,你才会故弄清高,装作不屑。说实话,难道不是吗?懿洳,且问你说,这难道不是这样吗?大千世间,只不过是一个模样;万物生息,只不过是一个规律-到底,实在是没有什么不同可以寻得见的。
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有太多的感伤了。诗常言:“人生几复多何求。”,那么,又是能够求上一些什么?是权,要不是财?可是,常言也道:“权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既然是死后一切都成空的,那么,自然也就是不用太过于追求的了。其实,像我等这般的普通人,不起眼、微不足道、渺小的迷惘,大概唯一能追求得的,也只不过是能够在这个世间,平平安安过上一世,哪怕是默默无闻、无声无息地活了一回。这些都是不要紧的,这要是能够有尊严的、有自由的在这个世间平平安安过上一世,足矣。这样的目标追求,俗,是俗的,但也是平常的渴望,最是实在不过的。安稳、恬淡。
平常的,说起来,这应该是很容易,甚至是最容易。
但是,最容易的,往往也是最难的。就像是这“咫尺天涯”,这咫尺,有可能真的便就是这千山万水路迢迢的天涯。咫尺,这样的一段小小的距离,目光所及,看起来很近,有可能只要是再伸出一只手的距离,便就可轻而易举地触及,但是,偏偏就是怎么样也逾越不过去的,只能够用一种呆滞看着、想着,不管是怎么样都可以,这是一点,就是得不到-“可望而不可即”,所说的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漫目看到的全部都是一种颜色的,是那种肃穆的都快有些压抑的正红色,在这与朝阳炫曼辉映之下,便就愈发的显得是烈红烈红得热火欲滴,好像掐上一把就会滴出水珠子来了。这样烧灼得痛着双眼,就像一根根被打磨地尖锐的银针一样,寒光烁烁,硬生生地刺入眼球,直直地要吸引去了全部的感觉,就是连半分的余地也不肯给我回留下一点儿。灼目之间,相伴随着的有一些冰凉凉的刺痛,相互配合了,方才能够使我更为清楚的看到:这水珠子一滴一滴的,圆滚朱润,周遍渗透的是同着玛瑙般殷红绚烂的浓郁光泽,殷红如是,和鲜血是一样无十分一二的颜色,就同着那些个一股股流淌在我等体内血液的颜色-猩红、令人为之幡然惊醒。
幡然惊醒,这样的一种猩红的色泽,是可以说,这些本来就有可能是用鲜血所染就的-也只有鲜血的那种颜色,才能够称得上是一种最为直接的震撼;最能够震慑住心,不管到底是有多少的坚强。
望了望,终究是无声息地、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下意识地垂下密密眼帘,瞥了瞥自己的一双手:
白皙自然可以称得上是白皙的,说是“芊芊玉质”也不言犹过,触手温润之间还犹就散透着出门时用撒了梨花瓣的温水兑了竹汁浸润过的那种淡淡娴雅的裹着书卷之气的香味,虽然算不上什么浓烈馥郁,但是细细闻起来就是给人以一种旷心的舒服。在这十指之上也亦是寻觅不出一星半点的碍眼瘢痕,统统都是均一的色调,粉玉淡然,丝毫不见得有什么不合群的突兀的存在。
这不过都是一些必然存在的罢了,生的好又如何?就算是生的是花容月貌又能够如何?试看看今个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女子,这谁家的又不是长着一副副沉鱼落雁般的颜色,明明奕奕,就连着一年四时之中最为明艳灿烂的春光见之了,也许也会避让除以二分的余地给予回旋吧?窈窕淑女,最自豪的也应该是那“容颜春韶、嫣然一笑,失漠春景三方”的美貌吧?-也是,也只有这样的美,不然,又怎么可以在这个繁花潋滟层出不穷、各领风骚的地方,占据一个可以立上脚的巴掌大的土地?想想也是的,是啊,凡是在这块地面上生存着的、生存过的人儿,哪个不美?或者说,哪个不曾美过?
一只手不由得轻轻地拂上了另一只手的手指的那层肌肤上,从指尖开始一路向下滑去,一直性马勒疆地直到手背与手腕的交界之处,然后又是再一次地折了回去。很滑,平平的感觉,平滑,没有任何的阻碍挡着,甚至难以摸到一道沟痕-不见什么岁月的足迹。岁月的足迹?猛然想到这里,控制不住地“嗤”地一声,心中由不得就要暗暗好笑自己:我不过才十六岁,十六岁而已,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满脑子想着从哪来的什么岁月的足迹?莫不成我还真是发了什么疯症,居然是猴急的想着老了?
确实,十六岁嘛,豆蔻华年、小鸟依人般的惹人怜爱,现在的我确实是美的年纪,平心而言,生的长相确实是不差的,在捧得高一些,可以算的上是上好了。可是,岁月总是流逝的,黄河之水、奔流到海不复回,我真的能否一直这么漂亮下去,一直漂亮到它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想想,或许在十六年之后,也就是我三十二岁的时候,只怕我是早就人老珠黄的不能够在看了吧?或者,也许吧,倘若保养的得益,三十二岁的我也会依然漂亮不改今朝,只是。是的,不是没有可能,一切都有可能会是和现在一个样的,也许并不会永远都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是,在某些个看不到的地方,是否依然能够像现在一样不蔓不枝;仍就是同现在一样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的一尘不染、毫无瓜葛;依旧是一个清闲的可以闲来吟诗的小小女子。
心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下意识地,我双手交扣,紧紧地握住。我只管自己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别的什么一概都懒得去理了,尤其是再也不敢看着一列列的红墙切切,哪怕只是一眼,哪怕这些雕栏玉砌再是怎么的赏心悦目。突然觉得好害怕,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惧在我的心头散漫开来,压抑的像雾霾一般令我透不过起来。到底是害怕还是胆小了,我并不是十分的分的清楚,但是也不想弄清楚。我是怕的,是害怕十六年后的我不再是如今的一般尤其是这一双手,即使是依旧如纸一样白滑。
倘若这宫墙的血色印在手上,虽是更加粉嫩的娇艳、魅惑,但是,我却不敢再想。
“唉,你在想啥呢?好端端的发着傻笑?”解凝神色轻松地笑了笑,眼神之中有着几分打量的好奇,目光在回循扫视了一遍之后,最终落在了我的交叉紧握的双手上,暂时打破了我的惶惶,“捏着这手做什么?莫不是上面有什么旧伤?你放心好了,就算手上有伤也毁不了你的花容月貌!”
两颊之边,浅浅地烙上了一层逍遥的笑靥,顺带的还晕染开来了一片红莲满池,变就顺势松了手,回转过来拍在了解凝的衣上,玩笑地啐了她说道:“可是了,我就知道,你可当真是不安了什么好得心!我没事哪来什么伤受?就由着你胡说着吧。”
解凝也是跟着一块儿给乐着了,也不烦我的话,只是用着装模作样地“回敬”我道:“我呸,常言说的可真好!‘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可真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真是亏死了!白白的我挨什么热脸贴着冷屁股!你可给我记住喽:日后休要想我再理你。”
我用力撑大了无辜的双眼,立马换上了一副整得可怜兮兮的脸,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纯良无害的、傻乎乎的模样,连我自己都不禁是打了一个哆嗦。看着解凝因为假意发怒而扭曲的有些不真实的双眉,心中虽然是暗暗不怀好意地窃喜了好几番,但是口中却仍是用着无比地委屈的口吻道:“姐姐出身名门,可是不愧负这书香世家的女儿,果然是博采众长,连说落个人、皱个眉头都别有一般的的滋味,妹妹可真是相形见秽了。妹妹自己心中自然有数,是断然不敢和姐姐同日而语。”说着,仿佛还犹嫌不够似地,又是有模有样地装作着十分委屈酸楚,再一次没心没肺地抹了两把鳄鱼泪。
解凝被我一席连哭带诉的堪比窦娥还冤的话语给弄得木在那里,还木的十分的彻底,一愣一愣的在那里。好半晌,看着我这个“恶人先告状”的无赖样子,面上浮出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双重表情,索性干脆也就不再和我装下去了,直白白地说道:“书香门第?我看洳儿你这回真是走眼走大发了。你就只消去问问满京城的妇人孺子好了,看看谁不知道你的那位老爹可是开国这么五十多年来最轻俊的一甲头名?而且还是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头名!连中三元,三元,你可知道什么意思不?连摘桂榜、杏榜、金榜。想想我爹再怎么着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二甲进士,或许比起诗词歌赋来,还没有你娘”
解凝突然停住了正在七拐八拐的十分尽兴的舌头,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打住了不再往下继续了。只是用着一种极为小心的眼神极为小心的窥觑着我脸上的愈来愈沉静下来的神色。不知怎么地,她突然用略比我温和的手指想要轻轻地去抚平我眉间的鬟结,可却被我微微一抬气起手来,不留什么姐妹情面地给挡了回去,一双眸子并没有打算迫视着她,仅仅是有没有口气的声音道:“姐姐,你不该的。”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母亲,这是我的最基本的底线,我从来都是不允许任何人触及的,不可越雷池一步,也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