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本应是日光明媚、柔和慵懒的时光,可偏偏在这大殿里却显得无比阴暗湿冷,千里跪在这里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朱厌冷着脸坐在正席上,旁边只有一个曹寅像老狗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千里心生厌烦,却也碍着她是师母而且是沮吴的母亲,不得不恭声问道:“不知师母在此,弟子正欲去向师母请安呢。”
朱厌竟然轻笑了一声,千里听到她的笑声一下子感觉连头发都竖起来了,倒也不得不不动声色,依旧跪着。朱厌笑完,终于开口:“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不说还好,一出口就是诘问,千里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勉强定下心神回答:“徒弟回家养病。”
“大胆!如今问你竟然还不说实话!我派人去中曲崖探望你,可你根本没回家!”朱厌字字铿锵,堵得千里几乎无话可说。
千里也笑起来,本着“许你笑,难道不许我笑”的精神回道:“师母误会了,徒弟怕父母担心小女,遂去了好友的英媞园修养,如师母不信可以派人去询问。”
朱厌听到“英媞园”三字不由愣了愣,随即便咬了咬牙说道:“我不信你鬼话!现在我就要替你师傅教导教导你!曹寅,把她关进苛庭子里去。”
曹寅闻声立动拉起千里便往后殿扯去,千里一边挣扎一边想着“苛庭子”这个地方,似乎从未听说过。于是祭起了木玉链,心想大不了决一死战,怎奈这曹寅看起来平平无奇,可道行倒是不浅,几个回合下来,千里便被曹寅使出的一道黄色的光打中,没了知觉。
等千里醒来,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屋子,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成是屋子,因为这里既没门也没窗,没烛台也没有床榻,阴阴冷冷的简直就像是冥界一般。千里幻化出一盏烛台,细细看着自己身处的环境:六面面墙壁完全是石头做的,而且奇怪得很,这四面石墙仿佛浑然天成,没有一丝衔接的缝隙,千里祭起木玉链来回攻击这几堵石墙,不知是不是千里道行不精,反正那些石墙是毫发无损。不过好在装着缎子的包袱还在自己身边。
千里抱紧包袱颓然的坐在地上,时睡时醒,偶尔也想想自己是不是要命绝于此,但更多是是后悔。要是跟师傅学艺的时候能多用点心,就能打过那个曹寅,就不必被关在这里了;亦或是道行精深也就不会觉得饿了;再或者学会了幻化吃喝的咒术也好啊,这么久米水不进,怕是自己熬不了几日了……
又过了不知几日,千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连幻化出烛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让自己处一片黑暗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流失掉……
醒着的时候千里会想:阿爹阿娘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伤心死的,大姐走的时候阿爹阿娘已经丢了半条命了;千涌那个臭小子肯定要敲锣打鼓庆祝,他老早就说过;方倚,今后就没人老给他惹麻烦,缠着他到处玩了;蛮蛮可以升做老板了……沮吴,应该也会想我吧,他还会娶别的女子吗?
千里苦笑:还是娶吧,如何都要过下去啊。那钦原……
千里登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忽然想起他呢,不过我对他而言应该只是个路人,没所谓的吧……
千里有些累,闭上眼睛深深喘息着。
平山中。
“夫君,你回来了。”朱厌此时就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样,完全看不出十日前的狠辣。
六波帝君脸色很是不好,本没有心情理会她,现下更是十分不耐,朱厌如此伶俐的人竟似没瞧出不妥,继续说道:“这才十九日夫君怎就回来了?”
六波帝君寒着脸道:“我因何回来你会不清楚?你手下探子那么多,我为何早归他们没向你禀报吗?”朱厌愣了一愣,不但没有露出担心恐惧的神情,反倒是恢复平日里的神色道:“原来你知道,果然还是那个我喜欢的六波帝君,英明决断。”
六波帝君朗笑:“我老早就知道你派人了解我的行踪,只是碍于我从不做亏心事,所以才不予理会,可如今你擅自扣下千里这事,我是不得不管了。”
朱厌死死盯着他:“许清如告诉你的吗,她的侄女我定会好好招待的。”
六波帝君淡淡回视着她:“如今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了。让人放了千里,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小辈。”
朱厌面露凶光:“如果我说不呢?”
六波帝君也是狠狠握紧了拳头,正欲说话,忽听殿外一人疾喝:“那就休怪本君无礼了!”
苛庭子里。
千里朦朦胧胧觉得似乎有光从头顶撒下来,开始是手指那么大的光束,慢慢变得像手掌那么大,圆桌那么大……直到整个房顶都打开了。千里觉得光线十分刺眼,于是便闭着眼睛笑了,心里想的满是烤鹅、虾仁之类的东西。
隐隐觉得有个人缓缓从顶上轻轻跃下来,蹲在自己身边,可是千里睁不开眼睛,只好一手紧抱着包袱另一只手乱摸,摸到一只正冲自己伸来的小手臂,千里想都没想一口就咬了下去,只听那人轻“哼”了一声,之后便温和的笑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千里的头,不知从哪拿来一条布绫缚在千里的眼睛上,之后一把搂住她便直直飞出了这阴暗的鬼地方……
千里放心的靠在这人怀中,甜甜唤了一声:“沮吴……”
等千里再度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处温暖的床榻上,眼睛上还缚着布绫,千里一把拉掉布绫,睁开眼睛,顿时眼睛刺痛不止,适应了良久环境,才勉强睁开双眼,这时才发现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是沮吴。他正面无表情的立在床边瞧着自己。
千里下意识摸了摸包袱,却发现包袱并不在手边,忙四处寻找,沮吴开口说道:“你是在找那个包袱吗?他……他给你放在柜子里了。”
千里拧眉:“谁?”
沮吴并不接话:“这次是我母亲过分了。你能别和她计较吗?”
沮吴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千里顿觉心酸,忙答道:“没事没事,既然你救了我,你是他的儿子,两两相抵了也无妨。”
千里不知这话说错了什么,沮吴像是一下子被什么激起了一样,紧紧抿着唇,目光狠狠盯着斜下方,像是在忍耐什么。
千里有些被沮吴的样子吓到,轻声试探:“怎么了?”
沮吴一下子泄下气来,又恢复了平时冷漠的声音,像是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是钦原帝君救了你,他闯进了母亲的卧房,找到了暗房,才救了你。”
千里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啊”了一声便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千里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要问沮吴的样子,还未张口,沮吴便说:“爹也在,看他救出你,没有与他计较。”
千里听后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轻轻“哦”了一声,低下了头。
沮吴满眼尽是伤情:难道你就如此在意他吗?
沮吴强忍情绪接着说道:“千远帝君听闻了此事,很是生气,要与你换个师傅。”
“噢。”千里有些开心,但更多的是不舍,不知如何说起,话到嘴边却只是一个没滋没味的应承。沮吴听后更是难抑心绪,也不顾礼节夺门而出。
千里也是默默伤神着今后的日子,可怎奈天命至此,哪怕相互爱着,却依旧有缘无分。
三日后,千涌和方倚来接千里回去,千里和几位师兄师姐挨个道别。
“我会想着你们的,有空也会回来看你们的。”千里含泪,众位师兄师姐们也是泪眼婆娑,除了沮吴。
千里深深看了沮吴一眼,在方倚和千涌的陪伴下离开了这片与她无缘的山头。
三人立在云头向中曲崖缓缓而去。
千里问道:“我听说是钦原帝君来救得我?”
二人皆是一愣,千涌忙摇手说道:“我们见你这么多天没有给我们传罗罗鸟,六波帝君又不在,我们想看看你,朱厌又推三阻四,所以方倚和我就分头行动,我去找姑姑,方倚去了漆吴山。”
千里转过头去看方倚:“你为什么想到去找他?我们只有几面之缘,把这种事情安排给人家干嘛!”
方倚神秘一笑,似有故弄玄虚之嫌:“日后你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