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这几日,千里是当够了大奶奶。
阿爹阿娘每天来探望,阿娘更是每日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来弥补千里这些日子以来在平山受的委屈,千涌这个堂堂中曲崖四公子更是被千里当小厮使唤,端茶递水、捏肩捶腿无所不及。而千里就负责在院子里支个贵妃靠,抱着阿碳晒太阳。
“斯斯,你会裁衣裳吗?”千里躺在七合树下跟斯斯闲聊着。
斯斯坐在一旁的圈椅上,瞅着千里笑笑:“原是姐姐也发觉这几日自己胖了,要新做衣裳了?”
千里倒也不恼,也跟着轻笑起来:“不能让你跟千涌老呆着,学得愈发油嘴。”
斯斯脸色微变,敛了笑容,垂头坐好,淡淡说了句:“斯斯在姐姐回来之前,一直在殿外做晨扫的杂事,并没有与四公子常在一起。”
千里见她多心,也做起来稳声道:“我知道,千涌是有心上人的人,我怎会不知?你莫要多心。”
斯斯忙面无血色的跪倒在地,几欲泣泪:“姐姐,斯斯错了,可斯斯实在是不想再过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之前没有和姐姐说,是怕姐姐多心,现下是斯斯自愿与姐姐吐露心迹。”千里见她这样,自是心中一酸,急着把她扶起来:“快起来,你这是作甚,坐下慢慢说。”
斯斯谢过,小声诉说起她的旧事:“数斯族虽是小族,但好歹也是仙族,因地位低下在仙界自是不受人待见,后来家族辗转迁徙到凡界,只想着‘甘做鸡头,不当凤尾’,可没成想又被凡人当做是不祥之鸟屡遭诛杀。族长无奈之下,便想了个法子,从族内选出几个有姿色的女仙嫁去仙界望族,好接济一下本族,斯斯不幸入选,但斯斯不愿与自己不中意的人度过漫长一生,于是决定出逃,可惜逃跑未遂,被族人发现,族长那我作威,施与我族内极刑,好在我平日学艺还精,侥幸逃命,这才见了姐姐。斯斯不敢忘姐姐大恩,愿一生服侍左右,再不婚娶。”
千里听了这番话心中对斯斯更是多添了几分亲厚,可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你可知你要嫁去何族?”
斯斯神色一凛,但转瞬即逝,柔声道:“斯斯卑微,并不知这等事情。”
千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微笑道:“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不再婚娶这等事也莫要提了,等有了好人家,我自会想着你的。好了,咱们回房去,你教教我裁衣服吧。”
斯斯恭敬道:“是。”
漆吴山中。
钦原独自在大殿内调香,偌大的殿内没有一个小厮,只有一缕幽香安静的回荡在大殿之内。
钦原面前的木桌上摆着各种形状的各种半成品香料,而钦原右手正执了柄冰晶一般的精巧勺子,勺把中却来回游动着一丝血红的细线,瞧上去便觉诡异,钦原便用这柄奇勺在面前各个盒子中来回舀着,最终都放进左手轻捏着的木质半球碗里。
“哈哈,钦原帝君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赤精子一身火红劲装阔步从殿外走来。
闻声钦原连睫毛都没抖一下,依旧平稳轻快地从各个盒子里舀出定量的香料倒进手中的半球中,弄了大约半盏茶,才停手,把另一个形状相同的半球扣在手中的半球上面,随手丢在一旁的大钵盂里,只听香粉球在钵盂里来回滚动的声音。
钦原这才从榻上下来,站起来抻抻筋骨,赤精子像是习惯了的样子,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倒茶喝了起来,见钦原起来这才说话:“这次的香又弄了几个时辰啊?”
钦原复坐下,又随手拨了拨钵盂里的香粉球,随口答道:“不到两个时辰。”
赤精子没理由的笑了笑,盯着他问道:“听说,你前阵子你在平山闹了一通?”钦原斜着眼睛,古怪的盯着他道:“从哪听来的?”
赤精子干咳两声:“我昨日去后土娘娘处拜访,听起后土娘娘数落他的儿子,偶然才听到你的事的。你,真的喜欢她?”
钦原面无表情:“是。”赤精子险些被一口茶水给呛死:“咳咳……”
赤精子见钦原仍盯着他,便干笑道:“我这是替你高兴,替你高兴呢。”
钦原却不在瞧他,反倒走到他右侧的圈椅边上坐下来,失望道:“可她属意的不是我,是六波帝君的儿子。”赤精子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还有女仙见过你,而后喜欢上别人?”
钦原面色更差,默不作声的盯着地砖,赤精子自知失言,慌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嫂嫂,不不,是遥止女君,还有人不喜欢……哎哟,我这是怎么了?”
钦原笑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不过遥止最后还是爱上我了啊。可千里,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说到最后,钦原又恢复了黯然的神情,看的赤精子很是难过。因为嫂嫂走后钦原一夜白头,从那之后对谁都是淡淡的,再无从前那爱笑爱闹的钦原了,可近几个月,钦原似乎有所改观,渐渐恢复他的本性,原全是千里女仙的功劳,可这千里并不属于钦原,钦原若是再受情伤……
赤精子几乎不敢再想,瞅瞅钦原的样子,便试探性的说了句:“无论怎样,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与嫂嫂一模一样的女子了……”
钦原没有回答。这大殿中,仿佛更加空旷了些。
中曲崖,东苑中。
斯斯的裁衣本领本是非常高超,可千里却偏偏要一针一线完全由自己动手,可自己偏偏悟性极差,学了半日几乎连最简单的上下针都缝不好,手指上被扎的针眼已经超过料子上的了,气的千里坐在料子上生闷气。斯斯也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在一旁仔细想想怎么教能让千里领悟得快一些。
“三姐,有罗罗鸟,是给你的。”千涌带着门外七合树上花朵的香气推门而入。
千里生着闷气,侧了侧身子,但也没伸手去接。斯斯见状,连忙接过来,一脸疑惑的望着千涌。当然不是千涌有什么不对之处,而是这罗罗鸟。
平日里的罗罗鸟都是传口信用的,而近日的似乎很是不同,这只鸟的腿上帮了一根细线,线上系着一个脸盆大得包袱,鸟儿几乎累的已经快要断气,不停地“唧唧”叫苦。
千里闻声回头,见了鸟儿这才暂时放下闷气,赶快解救了鸟儿,取下包袱打开一看,竟全是千里平日里爱吃的零食:蜜梨果子、荷叶牛乳盏、黄金叶子冻……
三人皆是一阵感叹,千里拿起那只刚刚恢复过元气的罗罗鸟将它放在耳边,便听到一个娇笑的女声:“知道女仙在平山处受难都是为了小神,小神于心实在不忍,特意送些点心蜜饯来安慰一下女仙,望女仙可要原谅啊。”
千里千涌听后纷纷笑了起来,斯斯不解的问:“是哪位女仙送来?”
千里手里抓着一个叶子冻,嘴里还塞了三四个蜜梨果子,完全顾不得回答,千涌解释道:“是泾河谷主,我们的姑姑。就是苍鹰族的女君,你知道吗?”
斯斯似乎呆呆的“哦”了一声,肃容瞅着那些点心,不再言语了。
英媞园中。
“不知仙君大驾光临,小仙实在惭愧啊。”方倚极其谄媚的语气,仍遮盖不住他骨子中的不屑,虽说满口的惭愧却连背都没弓一下,亏得赤精子也不在意这些,随着他进去。
走进殿里,方倚才看出赤精子手中还拎着一只红皮小猪,不是阿碳还是哪个。只因赤精子穿着一身红衣不大明显,所以刚刚才没有主意,方倚有些不解,指指阿碳欲要问些什么,赤精子却甚解人意,抢先道:“这只小猪是从贵府门口捡到的,因为要来拜访就顺道带来,不知仙君可是其主?”
方倚还没回答,阿碳便扭着身子从赤精子手中挣脱,向方倚这边奔来了,方倚亲昵地抱起他来,斥责道:“到处乱跑,若是跑到别处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赤精子了然:“看来果然是仙君之宠。”
方倚抬头解释道:“仙君误会了,这是我朋友的仙宠。”
赤精子惊道:“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