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吴大婚后,已是第七日了。为了怕千里做出什么出格子的事情,让阿爹阿娘担心,方倚和千涌把千里带到了英媞园中住着。
头一天,方倚说是去紫微宫帮千里告假,回来的时候后头却跟着钦原帝君。千涌客套地打着招呼,随后拉了方倚到一旁质问:“这又不是什么喜事,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这请啊?”
方倚不以为意:“哎,你这样说就是不对了,他绝对不算是外人,总之你放心就是。”
千涌将信将疑,随后又说:“对了,斯斯不知怎得不见了,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方倚沉着脸道:“随你,要我看走了才好。”
千涌早猜到他会这么说,白他一眼,去和钦原寒暄了。
就这样一连七日,三个大男人都拿千里一点办法都没有,千里倒是没做出什么出人意料之事,只是不大爱说话。吃饭、看书,倒也正常的很。
就在第七日上,三个男子坐在殿外说着话,千里照旧在屋里看书、发呆。
晌午刚过,三人陪着小心跟千里吃完了饭,千里从袖子里抽出绢子抹了抹嘴,淡淡开口:“我要出去一趟。”
三人对视一眼,千涌和方倚异口同声:“我陪你。”
千里淡淡瞟他俩一眼,又看了一下钦原,整整衣服道:“你,跟我去吧。”
方倚倒没什么,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千里,千涌很是不服:“凭什么!我是你弟弟诶!”
千里整理着衣襟和腰带瞧都不瞧他:“你和他出去打一架,你赢了就你陪我。”随后率先了出去。
千涌默默做下,敌意的盯着钦原。钦原也不客气,冲二人略点了点头,便尾随着千里出去了。
方倚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
千里和钦原驾云并站在空中,因为不约而同的穿了白衫所以远远看去格外的神仙眷侣,尽管现在二人都没有这种想法。
“我能叫你名字吗?”千里侧头看钦原。
钦原回视着她:“可以。”
“钦原,”千里叫道,“沮吴的夫人是谁?他们住在哪?”千里平静的就像是在问“听说你换地方住了?在哪?”一样自然。
钦原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干脆直接告诉她:“他夫人是天帝的外孙女,叫佑以。佑以母亲也就是天帝的女儿很早前就去世了,所以天帝很疼佑以。赐了边春山给他们住。”
在仙界众神皆知,边春山可是仙界中仙气最鼎盛的灵山之一,在那里住着不仅对修为精进十分有益,而且还有定心凝神的奇效。
“边春山是好地方。”千里语气中似有犹豫:“我,想去看看。”
“我能拦得住你吗?”钦原拧着眉毛逗她。
“当然不能。”千里抱着手臂,歪头望天,看上去不可一世。
钦原笑出了声,把千里拉到自己的云头上来:“那我就不拦,我还要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到那里。”
千里也淡笑着,默默搂紧了钦原的手臂,眯着眼睛等待着因快速而带来狂风。
边春山中。
虽说大婚已经过去七日,但是边春山上上下下依旧是喜气洋洋,到处贴着喜字栽着红花。
因钦原跟着前来,自是连通报都不必,直接放了行。钦原进了府中,便撇下千里是左瞧瞧又逛逛,一会摸摸这簇团花,一会赞赞那幢楼宇,玩得格外轻松。
千里道:“看够没,我想去干点正事了。”
钦原惊奇道:“你的正事还带我去吗?”
千里平静道:“自然,咱们走吧。”
那日但凡见过千里和钦原的小厮、仙婢皆会感叹一番:如今仙界风气愈发正了,小丫头走在前帝君跟在后,真是仙界后继有人了……
到了大殿,总算有人拦了,一小厮请安道:“见过钦原帝君、女仙。二位是要见沮吴帝君和夫人吗?”
钦原冷冷一笑:“如今果真是不一样了,一夕之时少爷成了帝君,果真是有出息。”
小厮尴尬的不敢接话,眼光颇为乞求的望向千里,千里瞅了他一眼,垂下眼帘道:“你要通报便快去吧,莫再废话了。”
钦原一副事不干己的摸样不再瞧他,小厮踌躇道:“沮吴帝君和夫人并不在这里,而是,而是在……在后殿寝宫。”
钦原脸色骤然一变,看向千里,千里却依然不动声色:“那好,我们就在这里等。”
小厮忙连连矮身应是,刚欲起身退后,便看见沮吴帝君和夫人正立在不远处,像是正要过来的样子,小厮如见救星,目光穿过钦原和千里,喜道:“钦原帝君、女仙,沮吴帝君和夫人来了。”
二人回头望去,沮吴和佑以就站在二人身后五十丈的地方看着二人。
沮吴身着暗红色的长袍,黑底麟纹靴,尽管有佳人依偎在侧,却依旧英挺不拔,眉目冷峻。站在他左边的佑以十分娇小玲珑,亮粉色的衣衫衬得她肌白如雪,如墨的发丝以一个别致的形状盘在头顶,上面的点点红玉坠饰,时刻提醒着众人她是新娘子。
佑以柔软的手臂轻轻环着沮吴的手,沮吴也任她亲昵,没有厌恶之色,二人就像是仙界最般配的仙侣。
千里看看身边的钦原,向前一步说道:“在下紫微大帝座下三仙子,恭喜帝君和夫人永结为好。”
沮吴的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登时感觉在自己手臂上环着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冰冷的毒蛇,它来回在自己手臂上游弋,但却迟迟不下口,只是一直让你紧张着、害怕着。
佑以见夫君没有回礼,忙微笑说道:“多谢紫微大帝美意,仙子和帝君是否进大殿小叙一番?”
千里默不作声,钦原抢道:“我们深知夫人美意,但是今日还有事,只想单独和沮吴帝君说几句,不知是否方便?”
佑以意外的看了沮吴一眼,沮吴却依旧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佑以自然很疑惑,但是夫君的事情自己不应该过多干预,于是依旧温和地说:“可以,那我先进去了。”后半句是说给沮吴听得,沮吴点了下头,佑以便松开手臂,独自进大殿了,路过千里和钦原时,还羞似的点了下头。
千里轻笑:原来他真真喜欢的竟是这种女子吗?
千里拉着钦原走到沮吴身前,直视着他:“带我们去个清静的地方,咱们聊聊。”
沮吴带着二人去了后山的一片林子,清净的话。
三人一路本就无话,到了林子里就更是无话了。
千里随意走着,用手摸着那些屹立了几千几万年的大树道:“咱们三个人第一次同时见面,就是在平山的竹林里吧。”
钦原脸色似乎比沮吴还难看:“我去林子外面等你。”说完便独自走出林子,躲开了他们。沮吴看了一眼钦原的背影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一声不响的……成亲。”
千里“咯咯”笑了,笑完又叹息:“是恨,我恨了你整整七天七夜。”
沮吴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皱眉道:“七天七夜?”
“是啊,就是今日我想通了。我来找你,是告诉你,好好过你想过的日子吧。总算不必再每日煎熬着该如何选择了。我说的对吗,沮吴?”
沮吴眼中似有不相信和哀伤的眼光交相辉映:“你何时知道的?”
千里深深吸气,昂头看着面前几乎刺破九重天的大树,忍着泪水:“刚刚,知道佑以的身份之后。”
沮吴似乎想过来拉千里的的手,千里愤怒的甩开他,大声嘲笑他:“子承父业啊!你爹爹是如何对待姑姑的,你便如何对待我!不过我不会像姑姑那么傻,等你几千年。我会忘了你,忘得干干净净。”
沮吴默默垂了手,并不似千里那样激动:“那样便好。”
千里再也忍不住,几乎声泪俱下,她狠狠抹着自己的脸,逼自己瞧着沮吴道:“你我之事,早已是前尘往事了,我不想你告诉别人,免得连累我的家族。”说着祭起木玉链在地上狠狠劈了一道深壑道:“你我从此刻起,断情绝交不再会。”
说罢千里狠狠离去,独留沮吴一人。
沮吴就像一颗树,就这么站着站着,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就此扎根在这条深壑里,永远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