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一九六0年的初春。
这年的春天比哪一年来的都晚,阴历说话就该进入三月了,可天气仍是冷得出奇,给人的感觉仿佛还是活在冰天雪地的冬天。
这时候,何美萱已经六个孩子了。与丁少天生的孩子,大女儿何艳已经十七岁,二女儿何兰十五岁,儿子何武十二岁。与冯大奎生的孩子是:十岁的儿子冯文,八岁的女儿冯英,六岁的女儿冯花。肚子里,又怀上了已经六个多月的孩子。
这年,尽管何美萱已经三十五岁且很快就是七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她依然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不但村里的姑娘、媳妇对她既是惊讶又是羡慕,就是连她自己都对自己感到同样如此。为此,她的大女儿何艳常常开玩笑地问她:“娘,您是不是吃了唐僧的肉了?”
每每此时,何美萱就温怒地骂女儿:“臭嘴。我要是吃了唐僧肉,我不成了妖怪了?你不就是小妖怪了?”
何艳说:“只要能永远年轻漂亮,妖怪有什么不好?”何艳说这话时,总是一脸的幸福与自豪和过分的炫耀。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长的比她母亲何美萱还要漂亮。
何美萱生的这六个孩子,因为父亲的不同,两拨儿孩子无论在形象上和气质上都有着明显的差别。大女儿何艳,完全继承了何美萱与丁少天的优点,所以长的比她的父母还要漂亮且又多了一种轻佻与狐媚,是让何美萱最担心的一个。二女儿何兰,虽然长的不如何艳,可也是个漂亮的姑娘,长的和她娘年轻时基本一样,而且脾气秉性也相同,是那种颇有心眼儿很是让人放心的姑娘。儿子何武,不但长的和丁少天一模一样,性情也如出一辙,当然是丁少天没有当土匪以前的性情。何武和他爹年轻时一样,喜欢唱戏,有空儿就摇头晃脑的哼哼戏文,且大都是《西厢记》里崔莺莺角色的那种。虽说他的主意眨眼就是一个,可他的胆子特别小,干什么都得拉上冯文,为此,两个人无论干什么都是形影不离。冯文很小的时候长的还挺像何美萱的,可是从八岁开始,模样就向冯大奎转化了,到了十岁这年,脸上就明显的有了冯大奎的影子了。尤其是脾气,更像,劲头儿也大,手也黑,打人从来没有轻的,可他特别仗义。冯文的脑子比较简单,凡事不大爱动脑筋,所以遇到什么事都得让何武出主意,这一点,也是两个人形影不离的主要原因。冯英和冯花虽说还小,可各方面还是像冯大奎的地方多。最惨的要属冯大奎了,不但又老又丑,而且还有病,黑瘦黑瘦的像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而从此也就站不起来了……
何美萱的这六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小的时候都没觉出有什么,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何艳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两拨儿孩子之间的矛盾就时常的发生了。这主要发生在四个女孩子身上,而且挑起矛盾的常常又是何艳与何兰。为此,何美萱时常担忧地对冯大奎说:“孩子一天天的大了,要是总这样下去,往后怎么办?”她担心这两拨儿孩子往后会闹出什么事来。
冯大奎对此却不足为奇,还经常劝何美萱不要往心里去,说:“孩子哪有不打架的?又都是你生的孩子,打就打了,打完就完,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何美萱还总是担忧。
这天一大早,天还黑乎乎的,何美萱就跟何艳到生产队劳动去了,仍是村支书的冯大奎也去了村委会,钱三婶儿也到了村后的小树林拾柴禾去了,家里,就剩下了几个还躺在被窝里的孩子。十五岁的何兰也没闲着,一个人在烧火做早饭。早饭很简单,一大锅干菜稀粥。那时候,家家户户的粮食已经开始紧张了。何兰把玉米面和干菜搅进锅里后,往灶火里添足了柴禾,就忙里偷闲想梳梳头,可左找右找就是找不着梳子。她想了想,就翻冯英和冯花同睡的被窝,就在冯花的枕头下面找到了全家共用的那把掉了快一半齿的梳子。何兰要用,冯花就是不给,争来争去的,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何兰大怒,一把就将冯花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摁在地上就打,打的冯花鬼哭狼嚎。
另一间屋里的冯文听到了冯花的哭喊声,“噌”的就从被窝里蹿了出来,光着身子就闯进了冯花她们住的屋子。他见何兰正在打冯花,二话不说,转身回到自己睡觉的屋子,抄起石板又冲进了冯花她们的屋子,抡起石板就朝何兰的头上打了去。何兰一声惊叫,血就从头上流了下来。何兰一见自己的头被冯文打的流出了血,哭喊着跑进冯文与何武同住的小屋,让何武去打冯文。此时的何武正躺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哼唱着戏文,根本不理何兰这一套,还十分不耐烦的说活该、活该。何兰见弟弟不管她,就又哭又闹的跟何武纠缠在了一起,骂何武向着外姓的人不向着何家的人。何武不急不恼,慢慢穿好了衣服,拿起饭碗要吃菜粥,却发现一锅菜粥全都糊了。何武叹了一口气,学着戏里的腔调,女声女气地说:“二姐,粥烧成了这个样子,还如何让我们吃啊?这下,你可闯了大祸了,看娘回来如何收拾你吧。”
何兰一看一锅菜粥被自己烧成了这样,吓的立马不哭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冯文知道何兰确实闯了大祸了。他清楚,眼下家里的粮食已经十分紧张,烧糊了这锅粥,不但意味着全家九口人得饿一顿肚子,更关键的是何兰得挨一顿打。冯文望了一眼被吓傻的何兰,很仗义地说:“二姐你别哭,爹娘回来,事全往我身上推,我不怕打,反正我也挨打惯了。”
何兰一听这话,“哇”地一声哭了,说:“粥是我烧的,怎么往你身上推?到头来,娘还不是打我吗?”
冯文被问住了,把眼睛转向了何武,意思很明确,是让何武出主意。
何武明白冯文的意思,立马说道:“看来,只有这么办是好了。依我的意见,是不是这样为好啊?”话说的仍是慢声慢语女声女气。
冯文不耐烦了,厉声地说:“你痛快点儿行不行?”
“行,行。”何武指了一下何兰还在流着血的头,立马痛痛快快地说:“就说你们俩打架来的,不就完了。”
冯文说:“二姐的头是我打的,可总不能说因为二姐打冯花来的吧?”
“就是打我来的,就是打我来的。”冯花不依不饶地说。
“住嘴。”冯文一嗓子喝住了冯花,接着又对何武说:“快,快说出原因来呀。”
何武眼珠一转,说:“就说你要偷鸡蛋吃,被二姐看见了,二姐要告诉娘,你就打她,粥就烧糊了。怎么样?”
“行。”冯文说完对何兰说:“二姐,就这么跟娘说,记住没有?”
何兰十分感激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拾柴禾的钱三婶儿回来了,进门一看何兰满脸是血,吓的都顾不上问是怎么弄的了,赶紧找了块布把何兰的头包了包,背起何兰就走,临出门时对何武说去镇里的卫生院。当年已经七十多岁的钱三婶儿,身体仍是棒的不减当年,背着十五岁的何兰,大步流星地就奔了十多里地外的镇卫生院。
钱三婶儿背着何兰刚走不大一会儿,何美萱跟何艳就从生产队劳动回来了。何美萱一看家里的情况就知道出事了,问清了情况后,狠狠地骂了冯文一句,拿上两块钱,挺着已经鼓起的肚子就追钱三婶儿去了。
何美萱走了,一直没说话的何艳怪叫一声就扑向了冯文,没想冯文机警的一闪就躲过了何艳,站在那问道:“大姐,你要干什么?”
何艳把腰一插,怒视着冯文说:“干什么?你说干什么?你一个姓冯的,凭什么欺负我们姓何的?今天,我非要叫你的脑袋也流血不可。”
何武站在了何艳的面前,说:“大姐,是二姐先欺负冯花的。”
冯花不失时机地说:“二姐骑在我身上打我,我文哥才打二姐的。”
“活该。”何艳愤愤地说:“她打你,我还想打你呢,我早就想打你们这三个姓冯的了。”说着又对何武骂道:“你个稀泥软蛋,不向着咱们姓何的,反倒整天和姓冯的掺合在一块儿。什么东西?滚。”说着狠狠地一推,就把何武推倒在了地上,还狠狠地踢了一脚。“哇”地一声,何武就大声地哭了起来。
一看何武被打哭了,冯文不干了。只见他顺手就抄起了烧火棍,怒视着何艳说:“你敢打我哥?我告诉你,谁打我哥都不行。”说就举起了烧火棍。
“你敢。”何艳一声大吼,就把冯文给镇住了,冷笑着说:“你一个姓冯的,也配叫他哥?”说着一步上前就握住了冯文手中的烧火棍,狠狠一夺就夺了过来,顺手一扔就扔到了一旁,接着就打了冯文一记耳光。冯文一声不吭,把眼一瞪就和何艳扭打在了一起。冯英和冯花几乎是同时地就大哭了起来,而何武,却站在一边大喊:“冯文,加油,冯文,加油。”
就在这时,冯大奎回来了。他一嗓子止住了扭打在一起的何艳和冯文,恼怒地问道:“都是吃饱了撑的吧,啊?你一个做大姐的,竟然跟这么小的弟弟一般见识,丢脸不丢脸呀,啊?”
何艳冷冷地一笑,说:“我姓何,他姓冯,根本不配做我的弟弟。”到现在为止,何艳一直没有叫过冯大奎一声爹。她小的时候还叫过冯大奎叔,近几年来连叔都不叫了,对冯大奎,几乎形同路人了。刚才她说的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戳在了冯大奎的心上,痛的他险些倒下去,一肚子的怒火,也就发在了冯文的身上。他愤怒地对冯文吼道:“好你个混仗的东西啊!趴下,你给我趴下。”说着就抄起了烧火棍。
冯文连眼都没眨就趴在了炕上,把屁股对准了冯大奎。
何武一看事情不妙,赶紧给冯大奎跪了下来,苦苦地哀求说:“爹,您别打弟弟呀,这不怨弟弟,都怨我二姐呀。是我二姐先打的小花妹妹,弟弟才打二姐的。爹,求您别打弟弟了。您要打,就打我吧。”
冯花又不失时机地说:“爹,武哥说的对。是二姐先打我的,文哥才打二姐的。爹,您别打文哥了。”
冯大奎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就更加的疼痛起来。对于这两拨儿孩子,他也早就看出了何艳与何兰的态度,何兰还好点儿,关键的是何艳,一直没把自己当爹不说,要命的是她也一直没把自己和何美萱生的三个孩子当她的弟弟妹妹。对于这一点,冯大奎一直佯装不知外,还时常的劝何美萱不要往心里去。他的想法是,何艳毕竟对她的亲爹有着很深的印象,自己各方面又是这么的不尽人意,她娘又是那么地年轻漂亮,孩子有这种想法与心理,也不足为怪。再有,何艳毕竟是女孩子,又这么大了,再忍几年一嫁出去,什么事也就没有了。让他欣慰的是,何武和冯文这两个孩子到是亲密无间的犹如一个人一样。这就足够了。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却让冯大奎预感到了一种危机,一种若是不及时解决就会发生意料之外而不好收拾的局面。于是他下了决心,等何美萱她们娘儿几个从镇卫生院回来后,就开个家庭会,把这个问题圆满地解决了。
冯大奎有了这种想法,就把烧火棍仍在了一旁,慢慢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何武,含着泪说:“快起来吧何武,爹不打弟弟了。”
何武没起来,说:“您真的不打弟弟了?”
“真的。”冯大奎说的十分坚决。
“那您还怨我大姐吗?”
“不怨、不怨。你大姐也是个好孩子。”
何武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何艳,却“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回她自己的屋去了。
冯文还趴在炕上不动,仍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劲头。何武走到冯文旁边,拍了一下冯文的屁股,说:“起来吧,爹不打你了。”
冯文倔倔地说:“软骨头,谁让你替我求情了?他不是要打我吗?让他打好了,打死我,我也不会求一句的。”
冯大奎“唉”了一声,说:“冯文啊冯文,你真是个拧种啊!我是拿你没有办法了。往后,只要你把书念好了,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不管你了。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打你了。行了,别趴那儿装蒜了。”
冯文这才起来,冲冯大奎做个鬼脸儿,拉上何武上学去了。
冯大奎这才想起问冯英你娘干什么去了,冯英说完后,冯大奎一拍大腿,连说了好几个坏了坏了,而后抬腿就走。他最担心的是何美萱,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去追十多里的路,太危险了。
何美萱因为已经怀了六个多月的身孕,所以心里再怎么急也不敢快跑况且也跑不快,但仍是脚步匆匆地往前赶。她一面为何兰的伤势着急,更为这两拨儿孩子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而忧虑。尤其是大女儿何艳,不仅对自己和冯大奎生的孩子早就产生了敌对情绪与排斥态度,更可怕的是她连冯大奎也视为异己了。好在冯大奎心胸开阔对此事不斤斤计较,否则的话,这个家庭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可是,凡事都有个极限,一旦何艳得寸进尺不定哪天激怒了冯大奎,后果将不堪设想……何美萱越想越觉得事情的严重和可怕,脚下的步子就迈的越大,恨不得立马就追上钱三婶儿她们。何美萱就这么心烦意乱且又焦急匆忙的走着,走着走着,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拌,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肚子一阵钻心的疼痛,紧接着,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便从下身流了出来。她心里一阵恐慌,知道自己被这一跤摔成流产了。她本能地向四周看了看,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她近乎绝望的大喊了一声:“天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随着一阵更加钻心的疼痛,何美萱便昏迷了过去……
冯大奎走出家门没有多远,正碰上赶着大车要卸车回家吃饭的崔二,冯大奎拦住了他,说明了情况后,崔二掉过车头,拉上冯大奎就奔了镇里的方向。
用“心急如焚”这句成语来形容冯大奎此时的心情是再合适不过了。一是身怀六个多月的妻子何美萱,二是何兰的伤势,再就是已经七十多岁的姨娘,哪样儿都揪着他的心啊。于是,他就催促崔二把马车赶的近乎于狂奔了。就这样,他们很快就远远地看见了倒在前面路上的何美萱,何美萱那件大红色的棉袄,让冯大奎的心即刻就揪了起来,一种不祥的兆头也就将他的脑海撞击的嗡嗡作响。等他们赶到何美萱的面前时,何美萱仍是处于昏迷之中。冯大奎一见从何美萱裤腿儿流出的鲜血,悲痛的抱住何美萱就哭。崔二急的冲着冯大奎就喊:“我的大奎哥哎,你就别哭了,赶快把人送到卫生院吧。把人给我,你快上车。”崔二说着就把何美萱抱了起来。
冯大奎爬上大车坐好,把何美萱揽在了怀里。崔二脱下了身上的旧皮袄盖在了何美萱的身上,对冯大奎说了声坐好,一甩手中的鞭子,就跟着大车跑了起来。
望着光着膀子跟着大车跑的崔二,冯大奎感激地对崔二说:“崔二兄弟,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对啊。”
崔二边跑边不满地说:“少鸡巴跟我扯这个,你老婆要是没事的话,请我喝一盅儿是真的。”
“那是,那是。”
冯大奎他们赶到镇卫生院,崔二抱起何美萱正往门里走时,头上缠着绷带的何兰和钱三婶儿正好从里面出来,她们一见仍在昏迷着的何美萱,钱三婶儿急的忙问是怎么了。而何兰,喊了一声娘就哇地一声哭开了,就边哭边跟着崔二往卫生院里面跑了去。钱三儿拦住了冯大奎,急火火地说:“大奎,美萱她、她到底怎么了?”
冯大奎说:“姨娘,美萱她追您娘儿俩,在半路流产了。”说完这话,他就向孙二赶了上去。
“唉!真是房漏又遇阴雨天啊。美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个家可怎么是好啊!”钱三婶儿深深地叹了几口气,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经医生一阵抢救,何美萱很快就苏醒了过来。还算万幸,除去何美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外,大人一切安全无恙。医生说,只要营养跟的上,好好静养几天,病人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下午,医生给开了些药,何美萱就被接回了家。
晚上,全家吃完饭收拾完毕,何美萱把六个孩子叫到了身边,当着冯大奎和钱三婶儿的面对何艳说:“何艳,你是他们的大姐,现在也满十七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今天,娘要对你说句话。”
何艳以为娘要说她和冯文打架的事,便不以为然地说:“您说吧。”而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何美萱说:“今天咱家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令人担忧、令人后怕的事,你说,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都是、都是因为我们几个孩子不是姓一个姓。”何艳冷冷地说。
“胡说。”何美萱严肃地说:“应该是你跟何兰不注意团结而带来的后果。”
“我跟何兰不注意团结?那冯文打破了何兰的脑袋,就是注意团结了吗?”
“冯文是打破了何兰的脑袋,可是,何兰要不是先打的冯花,冯文能打何兰吗?何艳啊,你该懂事了。”何美萱真诚地对何艳说:“你们几个不是姓一个姓,这怎么了?娘,是你们每个人的亲娘,你该承认吧?”何美萱指着冯大奎说:“更何况,你们的爹,一直就把你们当成他自己的亲生儿女待呀。十多年了,你爹他骂过你们一句吗?你爹他打过你们一下吗?你们想过没有,一直挨打的是谁?是冯文呀。”何美萱接着又对何兰说:“还有你,为了一把破梳子,你就跟比你小十来岁的妹妹争?还打她?孩子,她不是别人,是你的亲妹妹呀。”
何兰撅着嘴说:“您干嘛尽说我们呀,冯文把我的头都打破了,您怎么不说他呀?偏向,您就知道偏向着他们。”
“偏向?好。”何美萱转过头对紧挨身边的冯文说:“冯文,先向你二姐赔礼道歉,完了再向你大姐赔礼道歉。”
别看冯文脾气倔强,可他特别听何美萱的话,对何美萱更是知冷知热。平时,只要是何美萱说话,哪怕他是打心里不乐意干的事,他也照着去做,是典型的孝子。虽说他不清楚何美萱流产是怎么回事,可他清楚娘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所以何美萱从卫生院一回来,他就一直守候在娘的身边。而且他任何人也没问,就擅自做主杀了家里的两只母鸡,逼着钱三婶儿给他娘炖了吃。尽管还指望着这鸡下蛋换盐换煤油,可感动的钱三婶儿还是一个劲儿地对何美萱说,冯文这孩子,是个孝子啊。现在,何美萱要他给何兰跟何艳赔礼道歉,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对何兰说:“二姐,我错了。”接着就抚摸着何兰的头说:“二姐,还疼吗?你要恨我的话,就把我的脑袋也打流血了吧。”说着就把头伸向了何兰。
何兰一把抱紧了冯文,眼泪就流了出来,哭着说:“弟弟,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打冯花妹妹。”接着又对冯花说:“妹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每天,我给你梳头,行吗?”
“行,行。二姐。”冯花抱着何兰,哭了。
冯文接着又对何艳说:“大姐,我错了。咱娘说的对,不管咱们姓什么,娘,都是咱们的亲娘。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行吗?”
何艳清楚冯文说的这些话并非是发自内心的,而且他的报复心又特别强,他之所以这么违心的表态,完全是为了讨得娘和所有在场人的欢心。鉴于此,她也就只好顺水推舟了,于是冲冯文微微一笑,说:“行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后,我们都谦让一点儿,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钱三婶儿接过话茬儿说:“是这个理儿啊,往后呀,做大的,就得处处让着小的。都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何美萱说:“你们几个,只要想到都是我生的孩子,就什么都好办了,就会搞好团结了。一个家庭要是搞不好团结,这个家就混不好。”
坐在一旁的冯大奎一言不发,只顾一口一口地吸着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