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按着何美萱的安排,一家人老早就吃完了早饭,做好了去刘家要人的各方面的准备。然而,就在何美萱带着何武和冯文正要出门时,刘富贵带着儿子刘钢找上了门。让何美萱和全家人意想不到的是,刘家父子二人对何艳只字未提,而是张口就要把孩子抱走。刘富贵满脸带笑地对何美萱说:“亲家,我们爷儿俩来,是想把孙子抱回去。在你这儿,总归是不大方便。再说了,孙子想他奶奶,他奶奶也想他。”
何美萱一听就火儿了,心说一个大活人没了你们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反倒跑我这儿要孙子来了,孩子是你们刘家的根儿是不是?想要孙子?没门儿。何美萱从何兰怀里接过外孙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冷冷地对刘富贵说:“想把我外孙子抱走?可以。但是,得让我女儿来。除去她来,任何人我也不给。”
看来刘富贵早有准备,只见他嘿嘿一笑,不冷不热地说:“亲家,何艳不是昨晚来娘家住了吗?”
“姓刘的,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何美萱愤怒地说:“我还没跟你要人呢,你反倒跟我说这个?我可告诉你,今儿个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女儿在哪儿,我跟你没完。我女儿嫁给你们刘家了,你就得负责。”
“负责?”刘富贵也冷起了脸,说:“我负什么责?你女儿找野汉子,我负哪家子责?”
“这话可是你说的?”何美萱指着刘富贵的鼻子说:“你说我女儿找野汉子,你有什么凭据?捉贼要捉脏,捉奸要捉双。你说我女儿找野汉子?好,那你就说出来她找的是谁?如果你说不出来,我就跟你没完。说,你说,你说啊?”何美萱步步紧逼刘富贵。
刘富贵知道自己说砸了,就赶紧往回找,立即又换成了一副笑脸,讨好地对何美萱说:“我、我,我说亲家,这、这种事儿哪能随便说呢?得了,算我、算我一时糊涂,行了吧?”
“不行。你一个做公爹的,说儿媳妇这话?你不是人。”何美萱紧抓不放。
“我不是人?”刘富贵眼睛一瞪,耍浑的了:“甭管我是人不是人了,今儿个,你就得把孙子给我。”
“想的美,你没这权力。”
“孙子是我们刘家的根儿,我就有权力抱走。”
“今儿个我就是不给,看你还能把我怎么着?”
“不给?”刘富贵把袖子一挽,就要夺何美萱怀里的孩子。
“住手。”冯文一声断喝就站在了何美萱的面前,举着镰刀对刘富贵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在敢往我娘面前走半步,我就用这镰刀剁死你。”
刘富贵被镇住了,但仍是横横地对冯文说:“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何武也站在了刘富贵的面前,提着一根棍子说:“你说干什么?我姐嫁到你们刘家,就是你们刘家的人了,现在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们应该赶快去找才是正理。你们不但不去找,还上我们家来闹?欺负我们家没有人是不是?我告诉你。”何武狠狠地说:“今天一天,你们要是不把我姐找着,我们哥儿俩就把你一家子全给宰了。”
“滚。”冯文挥着镰刀对刘富贵说:“赶快找我姐去,找不着的话,我就跟你玩儿命。”
“我、我们上哪儿去找啊?”刘富贵在何武和冯文面前,又一次软了下来。
“上哪儿去找?”何武对一直没说话的刘钢说:“你不是说我姐跟张长春好上了吗?你和你爹到张家去找啊。”
刘富贵瞪了刘钢一眼,愤愤地说:“这是你说的?”
刘钢怯怯地对他爹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要找你去找。”刘富贵无奈地“唉”了声,和刘钢沮丧地走了。
张长春的老娘见儿子一宿没回来,急的满村子哭喊。就在这时,徐赖子悄悄地走到了张老太太面前,把嘴俯在老太太耳朵边说:“老婶子,您跟我来。”就把老太太领到了他的家。一进门,他就十分神秘地对老太太说:“您就别满世界喊了。您儿子,回不来了。”
“啊?”老太太一听这话,脸即刻就给吓白了,哆哆嗦嗦地说:“他、他怎么回、回不来了?”
“刘富贵的儿媳妇,您知道吧?”
“知道。可是、可是跟她有什么关、关系啊?”
“嗨。”徐赖子一拍大腿,说:“实话跟您说吧老婶子,她呀,趁您不在家的那些日子,跟您儿子搞上破鞋了。昨天天黑后,您儿子和她,私奔了。”
“私奔?奔哪儿去了?”
“远了,找都没法儿找啊。”
“那,总得有个准地儿吧?”
“准地儿?中国这么大,谁知道奔哪儿去啊?”
老太太“哇”地一声就哭开了,呼天喊地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的徐赖子直发毛,怕老太太一口气上不来死在他这儿。就劝,好半天,才把老太太劝的不哭了。老太太抹了几把鼻涕眼泪,直勾勾地盯着徐赖子问道:“我儿子和刘家媳妇私奔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实话跟您说吧老婶子,昨天夜里九点多钟,我在茅房拉屎,隔着篱笆,我亲眼看见您儿子和刘家的媳妇一起奔了镇里的方向。您儿子提个兜子,那媳妇背个包袱,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走的挺急。”
“那也不一定走的那么远啊?”
“头几天,您儿子问过我,问我县城的火车站在什么地方。您想啊,平白无故的,他问火车站干什么?看来人家两个人是早就计划好了。您说,这一上火车,能近的了吗?”
“那你说,我可怎么办呀?”老太太又哭上了。
徐赖子又劝,说:“怎么办?您要是听我的,就找何美萱去闹。是她女儿把您儿子给拐跑的,她就得管。其码儿的,她得管您吃喝。”
听徐赖子这么一煽惑,张老太太就真的找何美萱去了。手里还拿了一根棍子,怒气冲冲的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张老太太走出家门没多远,正碰上找她而来的刘钢。刘钢拦住了张老太太,磨叽半天才说:“你儿子,在家吗?”
“呸。”张老太太用棍子狠狠地戳着地,愤怒地骂道:“你老婆拐走了我的儿子,你还有脸问我儿子在家不在家?我、我跟你这个龟孙子拼了我。”棍子就抡了起来。刘钢见事不妙,拔腿就跑。
老太太没有去追,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就奔了何美萱的家。
何美萱一见张老太太来了,又见老太太的脸色,就知道老太太是要儿子来了。没等老太太开口,何美萱就冷着脸对老太太说:“老嫂子,您轻易不来我家串门儿,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怕是有什么事吧?”
“你还恬着脸问我?”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了炕上,指着鼻子问何美萱:“说,你女儿把我儿子拐哪儿去了?”
何美萱把脸一沉,冷冷地说:“您凭什么说您儿子是我女儿拐走的?我可告诉您,我女儿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您要是胡说八道,别说我不答应您,就是她的婆家刘富贵一家人,怕也是不会答应您的。您这么大的岁数了,应该清楚什么叫胡说八道吧?”
“我、我……”老太太被何美萱的几句话给问住了,干张嘴说不出什么了。
何美萱乘胜追击地问道:“老嫂子,您说句实话,是谁告诉您的,说是您儿子是被我女儿拐走的?我还正找我女儿呢。”
“是谁,是、是……”老太太说到这儿不说了,站起来就走,边走边说:“我到刘家去要人去,我到刘家去要人去。”
张老太太走后,何美萱对几个孩子说:“你们的大姐,肯定是跟张长春去新疆了。”
冯文说:“那我就和我哥去新疆找我姐去。”
何美萱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几口气,说:“凡是私奔的,是不会让人找着的。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大姐跟张长春私奔,也有她的一定道理的。说实话,就刘钢那样儿的,三个放一块儿,不论从哪个方面比,也抵不上张长春一个人啊……你们放心吧,不管你们大姐跟他到了什么地方,只要她和张长春在一起,她都会比在刘家幸福的。只要她感到幸福了,不管她到了什么地方,娘都……”何美萱说不下去了,伤心地哭了起来……
张老太太来到刘家,刚把要儿子的话说出来,刘富贵就急了。他指着老太太的鼻子大声地吼道:“你还有脸到我家要儿子?我可告诉你,你儿子拐走我家儿媳妇,是犯法的,是应该被公安局抓起来判刑的。到我这来要人?我可告诉你,三天之后我儿媳妇要是不回来,我就到公安局去告你,告你指使儿子拐骗良家妇女。别瞧你这么大岁数了,公安局照样能把你逮起来……”
刘富贵一通儿的拍唬,真把张老太太给吓住了,哆哆嗦嗦的没再说什么,赶紧回了自己的家,回到家里就连急带怕的病倒在了炕上。正巧下午老太太的女儿来了,知道了张长春的事后也没有什么主意,怕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的,就在当天把老太太接走了。
何美萱经过熟思虑想,又征得几个孩子的同意,在第二天就把孩子送回了刘家。为此,刘家深为感激。而何艳和张长春私奔一事,因为谁也没有办法,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已经是巩桥镇党委书记的杨玉生让人给何美萱捎来了一封信。信里说,县里成立了剧团,现在正在全县招收学员。说何武有这方面的天赋,应该去报考。如果何武愿意去,家里又同意,杨玉生愿意出面帮助,并说什么时间找他都行。
何美萱看完信后,觉得这是个机会。何武身体单薄,又喜欢唱戏,真能被招走,也算是他的造化。征得何武本人的同意后,何美萱又征求了几个孩子的意见。几个孩子一听,都十分高兴的举双手赞成。
第二天吃完了早饭,何武在冯文的陪同下来到了镇里,找到了杨玉生。杨玉生见到何武和冯文很是高兴,问了一些家长里短后,就让司机开上吉普车,带上何武哥儿俩来到了县城。杨玉生让司机把车直接开进了县文化馆,找到了剧团的吕团长。杨玉生和吕团长很熟,见面没说几句话就把何武拉到了吕团长面前,指着何武对吕团长说:“老吕,这是我表哥家的侄子,叫何武,是块唱戏的料。说句不客气的话,收,你也得收。不收,你也得收。一句话,孩子就交给你了。”接着又对何武说:“以后你就管吕团长叫叔叔。”
何武即刻给吕团长鞠了一个躬,甜甜地叫道:“吕叔叔好。”
吕团长哈哈一笑,摸着何武的头说:“小家活挺机灵啊。我可以当你的吕叔叔,不过呢,在公众场合,还是叫我团长为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团长。”何武认真地说。
吕团长又是哈哈一笑,说:“何武,唱几嗓子让叔叔听听?”
冯文说话了:“叔叔,我哥唱的可好了。”
吕团长这才注意到冯文,指着他对杨玉生说:“怎么突然间我又多了一个侄子啊?他是?”
杨玉生说:“对了,我忘了介绍了。”说着指着冯文对吕团长说:“这也是我的侄子,叫冯文。”
“怎么,他也是来报考剧团的?”吕团长说。
“不。”冯文说:“我不会唱戏,也不喜欢唱戏,是陪我哥来的。”
吕团长点了一下头,对何武说:“来吧,唱几嗓子让我听听。”
何武说:“唱什么都行吧?”
“什么都行,唱你最拿手的。”
何武清了清嗓子,就唱了一段儿《西厢记》里张生的唱腔。他唱的声情并茂,表演的惟妙惟肖,听的吕团长一个劲儿地点头,脸上一直是十分赞许的表情。等何武唱完,吕团长一连说了好几个好,而后一拍巴掌,肯定地对杨玉生说:“行了,你这个侄子,我要定了。”而后又摸着何武的头说:“有前途,大有前途啊。今天呢,你先跟你叔叔回去,等人招齐了,就通知你来报到。”
何武兴奋地说:“那得等多长时间啊?”
吕团长微笑着说:“时间不会太长的,最多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别着急,耐心的等着吧……”
从文化馆出来,时间还早,杨玉生就带着何武和冯文在城里逛了逛商场,还给他俩买了不少东西。最后,杨玉生经过反复的思考,又买了五条颜色不一的头巾,对何武说:“这五条头巾,是你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和你娘的。回去,让她们自己挑吧。”
冯文说:“杨叔叔,我大姐……”
何武即刻抢过了话茬儿,说:“啊,杨叔叔,我大姐最喜欢桃红色儿的了,您是不是把这条暗红的换一条桃红色儿的啊?”何武在说此话的同时,暗暗地用脚踩了一下冯文。
冯文即刻明白了何武的用意,马上接过话茬儿说:“对,我姐就爱桃红色儿的,您就给换条吧。”
“好,咱这就换。”杨玉生换完了头巾,一看快到中午了,就带何武和冯文走进了饭馆,简单的吃饱后,就带着这哥儿俩回了镇里。杨玉生嘱咐了俩孩子几句,就让司机把这哥儿俩送回了村子。
何美萱见杨玉生给自己和孩子们买了这么多东西,感激的直掉眼泪。同时,她深深地感到,杨玉生的心里还在装着自己。
杨玉生拿何武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动不动就给吕团长去电话,询问何武什么时候报到。这天,吕团长告诉杨玉生,要他把何武所在的学校的证明开来,好插班于就近的学校,学员要边学戏边学文化课。杨玉生一听就傻了,他知道何武早就辍学了,这个证明到哪儿去开呀?吕团长知道情况后给杨玉生出主意,让他走走门子,托在学校的朋友给开一张证明。杨玉生一想也只有这么办了,就四处奔走托人找门路。经过一番奔波,杨玉生终于把学校证明弄到了手。没几天,何武的录取通知书就到了杨玉生的手里。
这天临近中午,杨玉生坐着吉普车来到了何美萱的家。此时,刚刚从村里劳动回来的何美萱正在洗脸,一见杨玉生,竟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你、来了。”脸就有些红。
尽管杨玉生努力地在克制着自己,路上也一直在告诫自己见到何美萱后千万要冷静,千万不要因为激动而出现失态的场面。然而一见到何美萱,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说出的话就有些不自然了:“啊。来了,来了。”脸,同样地也红了。
倒是何武打开了这尴尬的场面。他兴奋地对杨玉生说:“杨叔叔,是不是我的通知书下来了?”
“对,对。”杨玉生赶紧拿出了录取通知书递给了何武,说:“我是来接你的,下午,就去报道。”
何武一蹦老高,看了通知书两眼,就递给了何美萱,说:“娘,您看,我被县剧团录取了。”
何美萱接过通知书看了几眼,激动地对杨玉生说:“玉生,谢谢你了。”眼睛就有些湿。
“看你说的,这是我应该做的吗。”杨玉生说。
何美萱见杨玉生和司机还在站着,就赶紧让坐,接着对冯文说:“快,快把那只公鸡杀了,让你杨叔在咱家吃饭。”又对何武说:“你拿几个鸡蛋,去小铺换点儿酒。”
杨玉生拦住了何武和冯文,对何美萱说:“饭,我是要在你家吃的。可是,鸡不能杀,酒也不能打。”
“那哪儿行啊?”何美萱真诚地说:“家里除去老咸菜,什么菜也没有啊。你为何武费了这么大的心,我……。”
杨玉生打断了何美萱的话,也十分真诚地说:“美萱,对我,你千万不要客气啊。你看。”杨玉生让司机打开了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羊头肉和羊杂碎。接着,又让司机打开了一个布兜子,里面是十几个玉米面窝头。杨玉生指着这些吃的东西说:“也没什么好买的。来,咱们吃饭吧。”
何美萱哽咽着说:“玉生,你……”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吃完午饭,何美萱给何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和一些生活用品,叮嘱了何武几句,就让何武跟着杨玉生走了。望着杨玉生的背影,何美萱的心里不觉涌出了一股幸福感和某种企盼……
这年的头春节,根据大部分群众的反映,镇里派人来到了槐花村,对朱海进行了调查。通过调查核实和大多数村民的一致要求,镇里撤消了朱海村支书和村长的职务。后经村民选举,赵彪当上了槐花村的村支书和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