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何美萱家拆掉了原来的几间旧房,开始了新房的建造。按着何美萱的设计,前院三间,归何武。后院五间,三间归冯文,两间归自己。因为两所房子同时开工,前后院就各搭了一个窝棚,供何武和冯文日夜看守。何美萱,每晚就暂时住在了冯英的家。
盖房子是离不开人的。这里说的离不开的人指的是自家的人,不指望你去干具体的活儿,而是指望你去干那些零七八碎、买东买西、借这借那的散碎活儿。何家的四个姑爷,白天手脚不闲着,晚上还得陪何武和冯文边干零活儿边看守。这么一来,这四个姑爷回家的机会就明显的少了,几乎整个人就呆在了何家。晚上在多喝点儿酒,就挤在窝棚里睡了。而何家的四个姐妹,除去沏茶、倒水、递烟外,还得照顾自己的孩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那时的农村讲究帮工,不论谁家盖房或是有什么红白喜事,街坊四邻的都会出一个人帮忙。尤其是盖房,相处好的人有时得一直帮到底。帮工是不讲究吃饭的,就像在生产队干活儿一样,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各自回家吃饭。但盖房从开始到完工得管三顿饭,一顿是开槽打房基的时候,一顿是立房梁的时候,另一顿是苫背(封房顶)的时候。这三顿饭,都是盖房最关键的时刻,就是最穷的人家,这三顿饭也要有酒有肉的让大活儿痛痛快快的吃。否则的话,一是会让人看不起,二是房的质量就会大打折扣。
这天是何美萱家两所房子同时开槽的日子,一阵鞭炮响声过后,人们便在工头的指挥下开始了干活儿。何美萱领着四个女儿和一些帮厨的,便开始做上了午饭。不大一会儿,一股股的肉香便从临时搭的大棚里飘了出来,让人闻着是那么地亲切那么地富有诱惑力……
临近中午的时候,冯文在后院的窝棚旁边正收拾烂椽子,刘钢一脸怒火地找到了他,说:“他二舅,张长春那子,在前院帮工呢。”
“什么?”冯文一听就火儿了,张嘴就骂道:“狗日的,诚心跟我过意不去是怎么着?走,今天我要看看这狗日的想拉什么屎。”就跟刘钢往前院走了去。没走几步,正碰上往这边走的何武和何艳。何武一伸手拦住了冯文和刘钢,低声地说:“你们是不是去找张长春啊?”
“是。”冯文气哼哼地说:“我要当着这么多人,把他轰走。”
“这事先别急。走,到后院那边去,我有话跟你们说。”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何武严厉地说:“只能到后院去说,走。”
无奈,冯文和刘钢只好跟着何武和何艳来到了后院的窝棚后面。何武仍是低声地对冯文和刘钢说:“要打算把张长春轰走,我早就对他发话了,可是。”
“可是什么?”冯文不满地说。
“如果我们轰他,他要是不走呢,怎么办?”
“不走?两拳头我就让他滚蛋。”
“他要是跟你打起来,怎么办?”
“他敢?我扯不碎他。”
“行了二弟。”何武耐心地说:“你也不想想,今天是咱们家盖房的头一天,一切都图个吉利。真要是当着这么多的老街坊跟他打起来了,吉利吗?这是一。二呢,咱们要是跟他打起来了,老街坊会怎么看咱们?好多老街坊不知道的事,也许就在今天全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了。真真假假的让他那么一说,好吗?”
冯文和刘钢都不言语了。
何武继续说道:“我和大姐跟娘悄悄地商量过了,我们的意见是,他爱干就让他干去,中午他要是在咱这吃饭,就让他吃去。他不吃,我们也不留他,一切随他的便。不管他怀有什么目的,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干活儿不说三道四的,我们就甭理他。”
“那也得对他注意。”冯文说:“今天是垒槽的关键一天,要防止他往槽坑里扔东西。他要是扔个什么铁器的话,那我们可要倒大霉了。”
何艳说:“这你就放心吧,你哥已经安排了乔石根的弟弟和许耀祖在密切监视着他。他真要是有那坏心,就是一颗丁子,他都别想扔进去。”
何武和何艳这么一说,冯文和刘钢也就不说什么了,心也就踏实了下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连何艳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怎么注意上了张长春。当她看到张长春没有走向饭桌而是默默地回了家后,心里竟然觉得很是不好受。望着张长春的背影,她就想到了女儿张小芳。想到张小芳,她当即就决定,等这些人吃完了饭,就给女儿送一碗肉去。这么多天了,因为盖房的准备工作很忙,小芳有几天没去何艳家了。何艳,自然就很想女儿。
等这些人都吃完了饭,何艳便端着一碗肉,又带上了两个馒头,悄悄地奔了张长春的家。一进张家的门,何艳才猛地觉得自己真的不该来。因为,不但张小芳不在家已经上学去了,老太太也不在家,只有张长春一个人在。
张长春见何艳来了,而且带着吃的,先是一惊,即而很是高兴地说:“你、你是给我送的?”
“不。”何艳不敢看张长春,双眼看着别处说:“我是给小芳送的。”说着忙把肉和馒头放在了桌子上,扭头就走。
“等等。”张长春说着就几步站在了何艳的面前,十分激动地说:“何艳,你、你是给我送的,对吧?”
“不是。”何艳坚定地说:“我是给小芳送的。你躲开,让我走。”
“何艳。”张长春的眼泪流了出来,哀求地说:“我就那么讨厌吗?何艳,没有你,我是一天也活不下去了。我求你了何艳,咱俩就重归于好吧。这么多年了,我是一直在想着你啊。”
“呸。”何艳愤怒地说:“一直在想我?那你为什么到了新疆不久就跟阿依古丽好上了?而且从此就扔下了我们娘儿俩,再也见不着你的人影儿了。”何艳十分伤感地说:“那段日子,我们娘儿俩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没吃的没喝的……要不是遇上好人,我们娘儿俩就……”何艳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长春“咚”的就给何艳跪了下来,哭着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让你们娘儿俩受了那么大的罪。何艳,我之所以回来找你们娘儿俩,就是要向你们娘儿俩赔罪的,就是要让你们娘儿俩过上好日子的。”
“好日子?呸。你自己都顾不了你自己了,还提什么让我们娘儿俩过好日子?说梦话吧你。”
“你不信是不是?”张长春不哭了,猛地站了起来,说:“你等着。”很快,他就从一个旧木匣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咣”地就扔在了何艳的面前,说:“你自己看吧。”
何艳迟疑了一下,伸手提起了布袋。挺重,看样子足有六七斤。她又迟疑了一下,这才打开了布袋。往里一看,不觉一下子惊呆了。里面,全是黄橙橙的金首饰和珍珠玛瑙。半天,她才问道:“这、这是哪儿来的?”
“为了你们娘儿俩,这么多年来,我东奔西跑的,就是弄这些东西来的。至于说我跟阿依古丽好,是因为她能让我得到这些东西。何艳,这下你明白了吧?我、我都是为了你们娘儿俩才暂时离开你们的呀。”
“可是,阿依古丽说你死了是怎么回事?”
“我这是骗她啊。不然的话,我怎么才能甩掉她呢?何艳,现在,这些东西全都给你,让你保管,怎么样?”
在这些金首饰和珍珠玛瑙面前,在张长春的甜言蜜语下,何艳的心开始动摇了。本来,张长春和刘钢两个人,不论长相和能耐以及在各个方面上比,在何艳的眼里,张长春都比刘钢强不知多少倍。不然的话,当年也不会跟他私奔。从新疆回来又跟刘钢重归于好,那也是情况所迫的无奈之举……俗话说的旧情复发,现在充分体现在了何艳的身上。但她还是比较冷静的,她清楚自己若是再一次离开刘钢而投入张长春的怀抱,后果将是什么。尤其是自己跟刘钢又生了两个孩子,自己失去的将会更多。何艳没用多想就果断地下了决心,只见她把那布袋子往桌上一放,很是伤感地对张长春说:“晚了,一切都晚了。长春,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有这么多的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来呢?何苦非要惦记着我呢?”
“不。”张长春一把抱住了何艳,满脸泪水地说:“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的。何艳,我离不开你啊。”
何艳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可后来却不挣扎了,双手还紧紧地搂紧了对方。张长春见何艳有了反应,一把将何艳抱了起来就走进了里屋,两人就势一起倒在了炕上。何艳狠狠的咬了张长春一口,流着泪说:“你这个该死的冤家啊!”随即,浑身便就散了架一般地软了下来。
张长春乘胜前进,几把就将何艳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从此以后,何艳又和张长春开始了暗暗的来往。
一个多月后,何美萱家的两所房子全部竣工。有了房子,就有了搞对象最关键的资本。当年的秋后,何武的二姐何兰,就从她婆家的村子给何武介绍了一个姑娘。姑娘叫万淑珍,比何武小三岁,人长得挺漂亮,个头也不矮,不论从哪个方面比,跟何武都很般配。在当时的农村,尤其是偏远地区的农村,姑娘到了二十六岁才搞对象,就算得上是老姑娘了。按当地人的说法,姑娘到了这个岁数才搞对象,一定是哪个方面有问题。尽管这种说法很不规则很不科学,但人们大都还是很在意这个的。所以,当何兰跟何武一提万淑珍的这个岁数,何武当即就挠了挠头皮,说:“二姐,这个岁数了才搞对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有。”何兰严肃地说:“实话跟你说吧,她爹在解放前的一九四九年的年初,被迫当了几天国民党兵,文革初期就被打成了反革命份子。就为这个,就把她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但我要告诉你,这个姑娘,绝对是个好姑娘。不然的话,做姐姐的也不会给自己的亲弟弟说。”
何武仍是挠着头皮,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
何美萱说话了:“何武啊,婚姻大事,是不可强求的,但做娘的要提醒你一句。一,你要记住,你已经二十九岁了,也算是条老光棍儿了。二,你要清楚,姑娘的命运,跟你差不多啊。仅就这两条,就可以说你们两个人是同病相怜啊。要是让娘拿意见的话,我就说这桩亲事挺好。”
何兰说:“怎么样啊何武?要是没意见的话,就选个日子,我把姑娘带来,你和娘过过眼?”
“行。”何武果断地同意了。
俗话说的好:是婚姻,棒打不散。何武和万淑珍一见面,两个人竟一见钟情。没说上几句话,两个人便亲亲热热的犹如多年的老朋友。双方的家长,也是什么意见也没有。就这样,这桩亲事很顺利的就定了下来。几天后,征得何武和万淑珍的同意,双方家长就给两人定下了春节结婚的准日子。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何美萱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刘钢一脸愁苦地来了。他磨叽了半天才对何美萱说:“娘,有件事我想对您说,您听了可别生气啊。”
“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别磨磨叽叽的好不好?”冯文不满的说。
“娘,何艳她、她又跟张长春好在一起了。”
“什么?”何美萱母子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冯文“啪”地就把饭碗撂在了饭桌上,气恼地对刘钢说:“姐夫,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别说我揍扁了你。你……”
何武拦住了冯文,轻声地对刘钢说:“姐夫,你别着急,慢慢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大姐又跟张长春好上的呢?”
“唉!”刘钢说:“自打春天咱家盖房的那天开始,我就发现她隔几天就在晚上出去一趟。开始,也就一个来钟头就回来。后来,时间就越来越长了。我一问她,她就说到街坊家串门儿去了。开始,我根本没在意,忙一天了,到了晚上出去散散心,也是正常的吗。头两天张小芳来我家玩儿,无意中小芳跟有财说,她在几天前的晚上,看见了张长春跟何艳一起去了北大沟。后来有财跟我说了,我才觉得事情不妙。我怕这事没谱儿,就告诉有财,这话千万别跟他娘说,任何人都不能说。今天晚上吃完了饭,她说她出去串会儿门儿,就走了。我悄悄地跟着她,没想到、没想到她真的跟张长春去了北大沟啊。”刘钢说到这儿不说了,竟呜呜的哭上了。
“你就他娘的知道哭。”冯文火冒三丈,愤怒地对刘钢说:“你要还算是个老爷们儿的话,现在就跟我去北大沟,亲手宰了张长春那个狗日的。你敢不敢?你说你敢不敢?”冯文说着就从厨房拿出了菜刀,“咣”地一声就扔在了刘钢的面前,厉声地说:“走。”说着就往外走。
“站住。”何美萱一声断喝喝住了冯文,十分严肃地说:“你想让我失去一个儿子是不是?”
“娘。”冯文情绪激动地说:“他张长春这么欺负我大姐,我不能看着不管。”
“孩子,你也是不小的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不该考虑的那么简单了。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就算他张长春在怎么不地道,你大姐要是不动心思,也出不了这种事啊。”
“那您说这事怎么办?”
何武说:“二弟你别急,听娘慢慢说。”
何美萱叹了口气,对刘钢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钢愁苦地说:“娘,我、我能怎么办呢?我、我全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天生软鸡巴捏的。”冯文愤愤地骂了一句。
“唉!”何美萱说:“娘的意见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就该听听何艳的意见。如果她要是回心转意了,你还能接受她吗?”
“娘。”刘钢说:“说实在的,我一直都在深爱着她呀。不然的话,她从新疆回来,我也不会又跟她过了这么多年。可这次,她,唉!娘,您让我说什么是好呢?唉!都不冲,就冲这仨孩子,只要她回心转意,从此再也不跟那姓张的来往了,我、我就凑合着跟她过吧!最其码的,孩子少受点儿罪。”
“好。”何美萱说:“有你这几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她不回心转意,或者说她要跟你离婚,你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离就离吧。唉,我这辈子,怕是就这个命了!”
“这样吧刘钢,你先回家等着何艳,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就让她来找我。”
刘钢应了一声,极度悲伤地默默走了。
望着刘钢的背影,冯文愤愤地说:“天生顶不起锅盖的软东西。”
何武说:“不是他顶不起锅盖,是他和大姐的婚姻,开始就是个错误。换句话说,他和大姐的婚姻,根本就没有爱情的基础。这就跟盖房一样,基础不牢,这房就站不住。”
冯文嘿嘿一笑,说:“哥,那我问你,你跟万淑珍的基础,砸的怎么样了?”
何武也嘿嘿一笑,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二弟呀,等你谈上了恋爱,你就知道什么叫感情了。”
何美萱望着两个斗嘴的儿子,心里却在想着一会儿怎么面对何艳这个棘手的问题……
两个小时后,何艳来了。为了说话方便,何美萱让何武和冯文做了暂时的回避。何美萱让何艳坐下后,心平气和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何艳说的十分坦然。
“那好,那娘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说吧。”
“那娘问你,你和张长春的事,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有。”
“什么打算?”
“和刘钢离婚,跟张长春结婚。”
若是早几年何艳对何美萱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这话,何美萱即刻就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的。可现在,她却显得异常的冷静。因为自打从张长春回来的那一天起,她就预感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很赞成刚才何武说的那句话,何艳跟刘钢,根本没有爱情基础。一桩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一旦遇到适合的土壤和温度,夫妻之间就会有一方移情别恋。这是任何人也阻止不了的,任何所谓的法律与道德也是无能为力的。所以,何美萱对何艳所作出的这样的决定既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感到愤怒,而是感到十分惋惜地对何艳说:“你即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娘也没什么话可说了。但是,娘还是要劝你几句,劝你再好好想想。都不冲,就冲你的三个孩子,就冲人家刘钢在你从新疆回来后不计前嫌地又接纳了你,你也该三思而后行啊。娘的意思是,你先别这么就果断地作出这样的决定,再好好想想,怎么样?”
何艳不言语了。她清楚娘的意思,是让她最好不跟刘钢离婚。说实话,何艳也不是非要跟刘钢离婚不可,只是在这近几个月的时间内,她与张长春的感情已经陷的太深了,已经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了。她对张长春的爱,已经大大超过了对刘钢的爱。要不是因为三个孩子,她早就跟刘钢提出分手了。这一点,也是她比较痛心的原因。现在何美萱又对她说出了这番话,就使她的心又有些举棋不定了。换句话说,刘钢与张长春两个人的分量,暂时在她心目中的天平上又保持平衡了。自己到底应该倾向哪边,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了。她认为娘说的有道理,还是应该再好好想想才对。于是她冲何美萱点了点头,说:“娘,您说的对,我再好好想想吧。”
“娘还要对你说一句,刘钢已经当着我和你的俩弟弟说了,只要你回心转意跟他好好过日子,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好的。说实话,像刘钢这样宽宏大量的人,少啊。”
“可他那窝囊样儿,也真够人受的。”
“别管他怎么窝囊,对你百依百顺不就行了。村西的二狗子不窝囊,对老婆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遇上那样的男人,你受的了吗?”
何艳赌气的说:“我也遇不上那样的男人。就算是让我遇上了,也只不定是谁骂谁呢,只不定是谁打谁呢。行了娘,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回去了。”
“好。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何美萱把何艳送出了院门,继续叮嘱何艳说:“回家后,不管刘钢跟你说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静。你们俩人要是当着那么大的儿子吵,孩子会怎么想?”
“爱理他呢我。再说他也不敢。行了,我走了。”
望着走远的何艳,何美萱无望地摇了摇头。
何美萱回到屋子,何武和冯文即刻就走了进来。冯文说:“娘,谈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何美萱说:“她到是说回家再好好想想,可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是越想越糟呢。”
“要我说她就是欠揍。”冯文愤愤地说:“我姐夫要是有我一半的脾气,我姐她也不敢胡来。”
何武开玩笑地说:“你也别吹牛,等你娶了老婆,兴许还不如姐夫呢。”
“哥你放心,我娶的老婆,绝对让娘省心。唉!”冯文对何美萱说:“娘,我姐她真的要是跟刘钢离了婚,那仨孩子怎么办?”
何美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苦就苦了这三个孩子了。还有你姐夫,这日子,难熬啊!更难堪的是,张长春和你姐就在眼皮底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这叫他娘的什么事啊?甭别的,我这脸都没有地方搁呀!我这脸,可是让你大姐给丢尽了……”
冯文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噌”的站了起来,愤然地说:“要不我找找我大姐去,我要问问她,张长春怎就那么把她给迷住了。扔下丈夫孩子去找别人,是人吗还?我……”
何武把冯文按在了凳子上,说:“连娘跟她说都不管用,就你?她不把你骂出来才怪。”
“照你这么一说,就没有办法把她拉回来了?”
“大姐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只要是她认准了的道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呀。”
“拉不回来?”冯文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我先把张长春那狗日的给宰了,我就不信她还能跟死人一起走。刘钢这软鸡巴捏的也欠,人家拐走了他的老婆,连他娘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气死我了,真他娘的气死我了……”
何美萱劝冯文:“行了老二,既然她认准了这条道儿,就让她走吧。时间不早了,也该睡觉了。”
“对了娘。”冯文说:“我听万声说,县里的石灰厂正在招工,我想明天找找我杨叔去,看看能不能给我弄个名额。”
何武说:“那里的活儿可是有脏又累啊,你受的了吗?”
冯文一拍胸膛,说:“就我这身子骨儿,什么累我受不了?”
何美萱说:“既然你想去,明天你就找找你杨叔。”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冯文就赶到了镇政府,找到了正在吃早饭的杨玉生。杨玉生知道冯文没有吃早饭,就赶紧从食堂给他买了三个馒头一碗粥,边吃边问冯文:“这么早来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
“杨叔,听说县石灰厂正在招工,有这事吗?”
“怎么,你想去那里上班?”
冯文点了一下头。
杨玉生说:“是在招工,只是那里的活儿又脏又累。不然的话,我早想着你们哥儿俩了。”
“又轻松又干净的活儿,哪儿找去啊?”
“只要你不着急,比石灰厂好的工作,杨叔会给你们哥儿俩慢慢找到的。”
“说实话杨叔,我着急。石灰厂的活儿,我干的了。不就是累吗?不就是脏吗?我全不怕。再说了,又脏又累的活儿,肯定挣钱多。”
“这到是。既然你愿意去,过几天我就把招工表给你送去。”
吃完了饭,冯文就把何艳的事跟杨玉生说了。最后,冯文问杨玉生:“杨叔,这事儿,您说怎么办呀?”
杨玉生沉思了一会儿,说:“说实话,这种事,谁也管不了,也不好管。”
“公安局也管不了吗?”
杨玉生笑了,说:“公安局管的是触犯法律的人和事。像你大姐和张长春的事,他们并没有触犯法律,公安局怎么管?”
“那他们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也不能说合理合法,只能说是属于道德范畴之内的问题。凡是属于这个范畴之内的问题,只能用说服教育的方法。”
“说服教育?说服教育要是不管用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杨玉生点了点头,说:“只能如此了。”
“唉!”冯文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我看这事也就这样了。”杨玉生说:“回去多劝劝你娘,让她把心放宽了。告诉你娘,这种事,天王老子都不好管。既然你大姐已经下了决心,不管我们是谁,管过火儿了,反而倒起反的作用。顺其自然吧。行了,就这样吧。我马上有个会,就不多留你了,你就赶快回去吧。过两天我就给你送招工表去。”
冯文离开了镇政府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刘钢这辈子算是彻底的完蛋了。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就这么窝囊呢?唉!他又想到了大姐何艳,心说大姐啊大姐,你这是到底为的什么呢?丈夫可以不要,可那几个孩子呢?那可都是你的亲骨肉啊!你呀,真是让鬼给迷住了……
两天后的临近中午,杨玉生来到了何美萱的家,给冯文送来了石灰厂的招工表。自打两所房子盖完后,每个星期日,杨玉生几乎都来,又带吃的又带喝的,随便的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这次因为不是星期日,所以一进门他就不客气地对何美萱说:“美萱,随便做点儿吃的,吃完我就得赶紧走。”接着就拿出了笔,帮助冯文填表。
何武给杨玉生倒上了水,说:“杨叔,我也想找份儿工作干,有适合我干的工作,您也给我找一份儿。一句话,吃苦受累的活儿,我干不了。”
冯文开玩笑地说:“哥,县里缺个妇联主任,你去准合适。”
“去你的。”
杨玉生笑了几声,说:“镇里正筹备建一个鸡场,等建的差不多的时候我找找人,让你去当统计,怎么样?”
“行,这活儿我干的了。”何武高兴地说。
饭做完了,冯文在杨玉生的帮助下也填好了招工表。正在这时,刘钢一脸愁苦的领着三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来了。何美萱一见就知道事情不妙,就赶紧让三个孩子吃饭。三个孩子一见有炒鸡蛋,即刻不哭了,围在桌子上就吃。何美萱这才问刘钢:“是不是又吵架了?”
刘钢闪着泪花说:“娘,何艳她,吵着要跟我离婚,跟张长春结婚那。我求她别离,她就又摔东西又闹的,这几个孩子一哭,她就骂这几个孩子。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冯文一听就火儿了,冲着刘钢就嚷:“你真是软鸡巴捏的呀,能怎么办?狠狠的打她一顿。要是我的话,宁可打残了养活着她,也不能让她骑在老爷们儿脖子上拉屎还得让吃了。就你这熊鸡巴日的?活该。你……”
杨玉生赶紧止住了冯文,说:“你就少说两句吧,这种事,靠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怎么办?就让她胡作非为了是怎么着?”
“冯文。”何美萱严厉地说:“这没你什么事,你最好别插嘴。”
“娘,那是我姐,现在要是不把她管过来,您瞧着,最后倒霉的,还是她。就那张长春,在外边混了那么多年,谁知道他在外边干了些什么违法的事没有?不然的话,他为什么回来?娘,我这么说,也是为我姐着想啊。她糊涂,咱们可不能糊涂啊。”冯文说的十分真诚。
何武说:“娘,二弟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事的确不好管呀。”
“娘。”刘钢说:“我听何艳说,张长春弄回来不少金首饰和珍珠玛瑙。何艳要跟我离婚,是不是为了张长春的这些值钱的东西呢?”
杨玉生马上接过了话茬儿,问刘钢:“何艳是怎么跟你说的,张长春弄了不少金首饰和珍珠玛瑙?”
刘钢说:“昨天晚上,她又要出去,我就直接问她是不是又去找张长春?她说是又怎么样?我说,他张长春比我还穷呢,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留恋的?她就说,人家张长春比你有钱,甭别的,金首饰和珍珠玛瑙就有好几斤呢。跟他结婚,我就不用过这穷日子了。”
杨玉生说:“这事非同小可。头两天我去县公安局参加全国清查‘三种人’动员大会,其中就有一种人,是在‘文革’中靠打、砸、抢发家的人。据公安局的领导讲,这些人当中最不好查的,就是那些在‘文革’中跑到异地他乡谋生的人。这些人在异地他乡作完案又返回本地,就很难查了。联想到张长春在新疆呆了那么多年,现在又有那么多的金首饰和珍珠玛瑙,不得不让我们产生怀疑。”
何美萱有些害怕地说:“玉生,照你这么一说,张长春很可能有问题了?”
“只是怀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前,谁也不能肯定。”
冯文说:“就冲这个,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大姐跟张长春结婚,免得我大姐毁在张长春的手里。”
“就是啊。”何美萱对杨玉生说:“不行的话,就把你刚才的话跟她说说?”
“不行。”杨玉生说:“一是这是国家的战略,在没有全面实施的情况下,我们谁也不能事先透露风声,以防罪犯望风而逃。现在我跟你们透露了,你们就该严守这个秘密。不然的话,真要出了问题,咱们谁也逃脱不了干系的。二呢,如果我们跟何艳说了这个情况,她肯定得跟张长春说,如果张长春真的有问题,他肯定会带着何艳跑的。真要是这样的话,何艳反倒真的毁在张长春的手里了。所以我说,为了何艳不受牵连,甚至说为了何艳的人身安全,我们绝不能把这个情况告诉她。”
刘钢沮丧地说:“那就让她跟我离婚了?”
“不跟她离。”冯文说:“只要你不同意,她就离不了,就跟张长春结不了婚。”
何武对刘钢说:“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话吗:武大郎服毒——吃也得死,不吃也得死。你不跟她离婚,你这日子也过不好。她要是干脆住在张长春那儿不回你这个家了,你不生气?你不挠心?要我说,既然她没有心思跟你过了,既然她一门心思非要嫁给张长春了,不如就跟她离了算了。其码倒闹个眼不见心不烦,反倒闹个清静。”
何美萱对刘钢说:“你大弟说的也是,你不跟她离,结果也是人留不住,心更留不住。娘也想通了,既然她没有心思跟你过了,你就离吧。”
刘钢哭了,说:“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就他娘的知道哭。”冯文愤然地对刘钢说:“你自己都硬不起来,别人怎么帮你也没用。”
刘钢一听冯文对他说这话,反倒失声痛哭起来,哭了几声便拉起了三个孩子回家了。
何美萱望着刘钢他们的背影,悲愤地说:“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儿啊?”随即也伤心地哭了起来。
冯文一见何美萱哭了,火儿一下子又上来了。他狠狠的骂了一句张长春,站起就往外走,被何武一把拉住了,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找那张长春狗日的去。把他打个半死,看大姐还嫁他不嫁了?”冯文恶狠狠地说。
“冯文。”杨玉生严肃地说:“你想过没有?你要是真的把张长春打个半死,你就得去坐牢。这么一来,你娘就更伤心了。冯文,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去打架,是跟你哥劝好你娘,让你娘从你大姐的这团阴影里尽快地解脱出来。你娘所希望的,是你们兄弟姐妹都平平安安的。冯文啊,我和你娘的心情一样,都盼着你们踏踏实实的过着安稳的日子啊……”杨玉生的一番话,不但使何美萱打心里很受感动,就连冯文也感动地对杨玉生说:“杨叔,您放心吧,我和哥哥会让娘过上踏踏实实的日子的。”
……
一个星期后,也就是冯文到县石灰厂上班的第二天,何艳跟刘钢正式离婚了。三个孩子,全归了刘钢。当天下午,何艳提着一个大包袱回到了娘家,显得挺轻松地对何美萱说:“娘,这些日子,我就得住在家里了。”
何美萱所问非所答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张长春结婚啊?”
何艳说:“听您的。”
“要是听我的话,就等何武结完婚,在办你和张长春的事。娘可是有话在先,你和张长春结婚,娘可没什么陪送你的了。”
“行。”何艳说:“可我有个要求,您必须得应我。”
“你说吧。”
“我和张长春结婚那天,家里得办几桌,得让张长春正正当当把我从家里接走。再有,您和弟弟妹妹们得给我做日子。”
“行。”何美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和张长春的事,娘不想说什么了。可是,娘还是要嘱咐你几句,既然你嫁给张长春的决心已定,婚后就该踏踏实实的跟他过日子。虽说那老太太一直对你没有好感,好在小芳是你和张长春的亲生女儿,而且小芳对你也挺亲的,这就让娘踏实了好多。就是你扔给刘钢的三个孩子,总是让娘惦记着啊!”何美萱说到这儿,眼泪就流了下来。
何艳也泪水闪闪地说:“娘,往后,有财他们兄妹三个就靠您多多费心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