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半个月后,张长春在新疆被执行了枪决。
这天上午,巩桥镇派出所的人带着一名医生,在村支书赵彪的带领下来到了张老太太家,给张老太太送来了张长春被枪决的死亡通知书。尽管张老太太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可还是当即就急昏了过去。医生赶紧采取紧急措施,使老太太很快就苏醒了过来,苏醒过来的张老太太就开始连哭带喊悲痛欲绝。她的女儿、姑爷和两个外孙子就劝,然而越劝老太太哭的更欢喊的更凶。医生就示意不要劝,留下一些药品后,就与派出所的人跟着赵彪奔了何美萱的家。
何美萱的全家人除去何艳一个人外,对张长春被枪决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正如何美萱说的那样,既然他犯了国法杀了人,就该枪毙。只是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何艳得知这个消息后,先是一言不发就那么愣怔着。半天,她才“哇”地哭出了声,边哭边喊:“天啊,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啊?”即而便哭的惊天动地肝肠寸断。从此以后,何艳就一阵儿清醒一阵儿糊涂。清醒时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糊涂时就精神恍惚的像换了一个人,有时还自言自语的不知在叨唠着什么。何美萱怕她出事,就让几个姐妹轮流守着她。
杨玉生来了,了解了何艳的精神情况后对何美萱说:“这是极度悲伤造成的后果,情况很危险,如果过一段时间还没有好转的话,我们就得把她送到医院进行治疗了。”
何美萱担心地说:“她会不会得神经病啊?”
“目前来说还不至于。关键的是,千万不能再让她受什么刺激了。一旦再受什么刺激,后果就很难说了。”
“唉!何艳这孩子,怕是要毁了!”
“美萱,你千万别着急啊,我们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会照顾好她的。我回去后就给她弄些药来先吃着,吃几天看看,不见效的话,我们就给她送医院。”
何美萱深情地看着杨玉生说:“玉生,让你多费心了。”
“快别说这傻话了。”杨玉生真诚地说:“何艳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治好孩子的病,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只有你幸福了,我才能幸福啊。我现在就回去弄药,弄好了我就送来。”
杨玉生没敢多耽误,急匆匆的就赶回了镇里,找到镇医院的主治医生把何艳的病情一说,医生就给拿了不少药。而后,杨玉生又赶回了槐花村,把药亲手交给了何美萱,并详细地说明了药的用量和各种注意事项……
自打何艳吃了杨玉生送来的药以后,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不但很少犯糊涂了,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全家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何美萱更是一块石头落地,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增多。然而,就在全家人都为何艳就要从张长春这团阴影里跳出来的时候,何艳的一项决定又把全家人的心给提了起来。这天天黑以后,何艳当着何武夫妻俩和冯文以及巩秀莲和张小芳对何美萱说:“娘,我想去找刘钢谈谈。”
何美萱一听就明白了何艳要干什么,但还是装作不解地问:“你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找他谈什么?”
“娘。”何艳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和他复婚。”
“得了吧大姐。”冯文毫不掩饰地说:“我劝你还是别想这档子事了,你和刘钢之间,凉到家了。”
“不。”何艳固执地说:“我了解刘钢,这个时候,他不会不管我的。”
“何艳啊。”何美萱说:“你二弟说的对呀。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已经把刘钢的心给伤碎了!你就是把你的心掏出来给他,他的心和你的心也弄不到一块儿了。听娘一句话,千万别找他去,啊?”
何武也说:“大姐,不是我们不希望你跟刘钢再一次的和好,而是太不可能了。作为一个男人,不会三番五次的……”
“行了。”何艳打断了何武的话,坚定地说:“我现在就找他去。”说着不顾全家人的劝阻,信心十足地就奔了刘钢的家。
何艳走后,何美萱伤感地说:“她这是异想天开啊,她这是自己在毁自己啊!刘钢若是说出一句刻薄的话,她就得疯啊。”何美萱对冯文说:“你现在就跟上你大姐,悄悄盯着她,发现情况不妙,就赶紧把她弄回来。记住,不管刘钢对你大姐说什么刻薄的话,你也不许跟人家闹。人家刘钢,没有错儿啊。”
冯文点了点头,赶紧向刘钢家走了去。
何艳来到了刘钢家的街门口,满怀信心地刚要推门而进,却又猛地站住了。望着这十分熟悉的曾经是自己的家,想着不久前还能随便进出的院子,想着一家五口那虽穷但却祥和的日子,想着刘钢那憨厚得近于窝囊的样子,想着自己毅然决然离开这个家的情景,想着……何艳不禁脱口而出:“刘钢,我、我对不起你啊!我的孩子们,娘对不起你们啊!”随即便蹲在了街门口痛心地哭了起来。
站在不远处暗影里的冯文望着痛哭的大姐,既想上前劝又不想打搅,只好流泪注视着情况的发展。
何艳哭了一会儿,街门慢慢地开了。刘钢走了出来,他一时没有看清是谁,便轻轻地问:“谁啊,深更半夜的在我大门口哭?”
“我,是我呀刘钢。”何艳哭着说。
“是你?”当刘钢认出是何艳后,返身就闪进了门里,“咣”地一声就把街门关上了,冷冷地甩出了一句话:“你赶紧离开这儿,我不认识你。”
“刘钢。”何艳站了起来,一边拍门一边哭着说:“刘钢,我求你了,快把门打开,快把门打开吧,我有话要对你说,我有话要对你说啊。”
大门没有打开,也没有刘钢的声音。
“刘钢,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孩子们啊。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你就把门打开吧。我求你了刘钢,你倒是说句话呀刘钢……”
大门还是没有打开,还是听不到刘钢的声音。
“刘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呀。刘钢,只要你能原谅我,从今往后,我就是给你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啊……”
大门仍是没有打开,仍是听不到刘钢的声音。
“刘钢,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孩子们也恨我……我、我打心里是知道错了刘钢。刘钢,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磕头了。”何艳真的就跪了下来,磕头的声音咚咚作响,让躲在一旁的冯文听的清清楚楚。冯文的眼泪,流的更欢了。
何艳边磕头边哭着说:“刘钢,我知道你就在大门里面听着呢,你要是原谅了我的话,你就把大门打开。你要是不原谅我的话,你就说一声,我也就死了这份儿心了……”
“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刘钢终于说话了,冷冷的,像冰雹,劈头盖脸的就向何艳砸了过来:“你还有脸登这个家门?你还有脸让我原谅你?呸。你把我害的就剩下死的份儿了。原谅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不但我不原谅你,这几个孩子也不会原谅你的,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你走吧,你走吧——。”刘钢愤怒地喊了起来。
何艳清楚,这是彻底的没有希望了。此时的何艳感到自己犹如是掉入了大海,绝望的是连这根儿救命的稻草抓都没有抓住就深深的沉了下去,眼前的一切,也就魔幻般地变成了冰冷的海水,自己就在这海水中挣扎。“啊——”何艳一声绝望的尖叫后,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的是那么地凄惨,那么地让人毛骨悚然。她一边笑着一边晃晃悠悠的向黑夜中走了去。
冯文赶紧跑了过来,悲伤地叫了一声“大姐”,就把何艳架走了。何艳一路笑声不止,冯文泪水洒了一路。
门里面的刘钢伤心地自语道“何艳啊,你这都是自作自受啊!”眼泪,也泉水般地涌了出来。
何艳疯了,在杨玉生的帮助下,把何艳送进了市里的神经病医院。
就在何艳被送进神经病医院的当天下午,病倒多日的张长春的老娘也一命归天了。何美萱悲愤地说:“张长春他不但自己把自己给毁了,也把他老娘给毁了,把我女儿也给毁了。
何艳住进了神经病医院,对何美萱的打击最大。她清楚,何艳的病是很难彻底治好了,就算是治好了,出院后也跟正常人不一样了。很可能因为哪句话她不爱听,或是哪件事不对她的心思她就会旧病复发,唉!没别的,自己老了老了还得操女儿的这份儿心啊!自己这辈子,除去操心还是操心,除去着急还是着急啊!命,自己他娘的就是这个命啊!
俗话说: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何艳住进神经病医院的第三天下午,何美萱正在家里给外孙女刘翠荣和外孙子刘有权做过冬的棉农,杨玉生急火火地赶来了。何美萱一见杨玉生的样子,就知道有事,就忙问:“玉生,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想到了何艳。
“嗐!”杨玉生焦急地说:“冯文这小子,被公安局抓起来了。”
“啊?”何美萱的头“嗡”地一声就大了,急忙问道:“他、他犯什么事了?”
“美萱,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今天中午……”
这天中午,冯文带着巩秀莲到街上的“一路顺”饭馆吃饭。刚吃到一半儿的时候,胡军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他们直奔冯文的饭桌,离冯文两米远站住了。冯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是有目的而来的,就悄悄地对巩秀莲说:“他们是找我打架来的,你赶紧走。”
“我不走。”巩秀莲坚定地说:“他们要是敢动你,我就跟他们拼了。”
“胡闹。”冯文厉声地对巩秀莲吼道:“这儿没你的事,你给我走。”
“说的好。”胡军冷笑了两声对巩秀莲说:“走吧姑娘,一会儿见了血,你会害怕的。”接着冲那两个人一挥手,那两个人就不顾巩秀莲的连喊带叫硬是把巩秀莲拉出了饭馆的门外,一推就把巩秀莲推倒在了地上。这两个人趁机返回了饭馆,“咣”地一声就把门给关死了。这时饭馆里那些吃饭的顾客,早都跑了出去,扒着玻璃往里看着,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表情。巩秀莲推了半天门没有推开,捡起一块石头正要砸玻璃,被一个老头拉住了,说:“姑娘,听大爷一句话,还是赶快去公安局报案吧。”
巩秀莲想想也是,就赶紧向公安局跑了去。
面对胡军三个人,冯文十分冷静地对胡军说:“兄弟,是受人之托呢?还是报那年冬天的那个仇呢?”
“少废话。”胡军恶狠狠地说:“今天,老子就是想收拾你。”
“好。”冯文微微一笑,说:“今儿个,不论是你们哥儿仨一齐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接着来,我都奉陪到底。”冯文猛地把桌子上的一个饭碗往地上一摔,同样恶狠狠地说:“来吧。”话音未落,冯文已经一个健步来到了胡军的面前,没容胡军反应给来,冯文已经一个大别子把胡军摔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冯文又一个漂亮的擒拿动作,就把胡军反手按得不能动了。这时,胡军带来的那两个人才明白过来,正要同时扑向冯文,却被冯文一声断喝给镇住了。冯文厉声地对那两个人说:“没有你们俩的事,滚一边儿去。”
就在那两个人进退两难之时,胡军说话了:“快、快滚一边儿去。”那两个人这才躲到了一边。
冯文看了那两个人一眼,对胡军说:“说,是不是受人之托?”
“是。”
“受谁之托?”
“就是你们石灰厂的二阎王。他说,只要我们打断了你的一条腿,他就给我们每人五百块钱。”
冯文冷笑了一声,说:“钱倒是不少,可你有这福分吗?”
“没有,没有。”胡军连连说。
“既然知道了没这福分,往后还找不找我的麻烦了?”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爷。”
冯文拉起了胡军,说:“算你小子聪明。记着,往后你再敢找老子的麻烦,我就废了你。不是二阎王让你干的吗?好,我现在就找他算帐去。”冯文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胡军和那两个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全都惊魂未定地坐了下来。胡军冲服务员一招手,说:“给我来几个菜,上瓶好酒,我们哥儿仨要压压惊。”服务员应了一声,赶紧拿酒拿菜去了。
冯文怒气冲冲地回到了石灰厂,直奔二阎王的电工班而去。
此时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二阎王正跟几个铁哥们儿在打扑克,嚷嚷呱呱的声音传出了老远。冯文来到门口,“咣”的一声就踹开了屋门,一脚就踏了进去,双手一插腰站在了二阎王他们面前,目光狠狠的砸向了二阎王。二阎王先是一愣,即而就明白了什么。他心里骂了一句胡军,右手悄悄地握紧了身后的铁扳手,而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冷冷地对冯文说:“看什么看?不认识你二爷是怎么着?”他的几个铁哥们儿一听这话茬儿,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便都站了起来围在了他的周围,个个一副拼命的架势。
冯文一指二阎王的鼻子,藐视地说:“你他娘的不算个爷们儿。”
二阎王支使胡军去打冯文,他的几个铁哥们儿是不知道的。现在冯文说出了上文,要是再说出了下文,他清楚自己就会在这几个哥们儿面前大丢面子。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而找回上次在食堂丢的面子,他决定要一对一的跟冯文背水一战了。于是,他显得很自信地对冯文说:“算不算爷们儿先撂一边,今儿个,你打算怎么办吧?”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是想要我的一条腿吗?好啊,那咱哥儿俩就试试,看看谁能要了谁的一条腿。有这胆子吗?”冯文的话说得极狠。
“就这么着。”二阎王说到这儿对他的几个铁哥们儿说:“今儿个没你们的事,就是我的脑袋掉了,你们也不许上手。听到没有?”
“是。”他的几个铁哥们儿同声答道。心里却都说,谁愿意上手谁是孙子。
“开始吧?”二阎王说。
“来吧。”冯文站在那纹丝不动。
“啊——”二阎王怪叫一声,举着铁扳手就向冯文打了去。冯文不慌不忙,等扳手就要落到头上的时候才轻轻一闪就躲过了扳手,右手一抓想给二阎王来个顺手牵羊,没想到二阎王早有防备,身子一扭就躲过了冯文抓过来的手,右脚一勾就勾住了冯文的左脚脖子。冯文心里一惊,赶紧来了个反勾。没想到二阎王把脚面一绷,冯文的脚就从二阎王的脚面上滑了过去。因为用劲太猛,冯文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最终还是站稳了没有倒下。冯文这才清楚,在打架上,二阎王也是会几下子的。上次在食堂,要不是自己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他不会败的那么惨的。由此看来,今天是决不能掉以轻心了。于是,他对又要扑上来的二阎王说:“既然兄弟也会几下子,就没有必要拿家伙了吧?就算你赢了,也显不出真本事来是不是?”
“好。”二阎王说着就扔掉了铁扳手,“啊”地一声就向冯文扑了上来。两个人交了也就有两分钟的手,冯文就看出了二阎王不过也就如此,张牙舞爪的也就是那两下子。于是他看准机会一个黑狗钻裆就把二阎王狠狠地撂在了地上。二阎王被摔的不轻,躺在地上哼哼了两声突地一声大喊:“给我上。”
冯文知道事情不妙,立即转身准备应付二阎王的那几个铁哥们儿,然而晚了,早就做好准备的那几个人已经一齐扑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冯文打倒在了地上。二阎王爬了起来,一脚就狠狠的跺在了冯文的脸上,而后用劲一拧,血就从冯文的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同时,一阵拳脚也雨点般砸了下来。
冯问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却在聚集着力量寻找着反击的机会。终于,二阎王抬起了踏在冯文脸上的脚,却转身从墙角搬起了一个小型的电动机,慢慢地向倒在地上冯文走了来。冯文即刻明白了二阎王的目的,他这是要用电动机砸自己的腿。这小型的电动机足有一百五十斤重,砸在腿上必断无疑。冯文暗暗运足了力气,等二阎王来到身边让那几个人闪开的一刹那,冯文猛地一伸腿,就把毫无准备的二阎王绊倒了,手中的电动机也“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冯文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没等那三个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迅速地搬起了电动机,狠狠地就向二阎王的右腿砸了去。只听“啊”地一声惨叫,二阎王就昏迷了过去。二阎王的那几个哥们儿全都吓傻了,就那么傻愣愣地望着冯文,一副等着挨打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凶狠的气焰。
冯文抹了一把脸上血对那几个人说:“报案吧。”
这时,电工班门外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厂长和几位领导也赶了来。厂长一见眼前的情景,当时就吓傻了,他正要派人把二阎王送往医院,巩秀莲领着几名警察也急匆匆地赶到了。警察先是让人赶紧把还在昏迷着的二阎王送往了医院,接着就把冯文和二阎王的那几个哥们儿一同押上了警车,跟厂长说了几句什么后,警车就哇哇叫着开走了。
望着开走的警车,巩秀莲“哇”地一声哭出了声。原来,巩秀莲听从了那位老头的话很快就跑到了县公安局,把情况一说,公安局马上开着警车带上巩秀莲赶到了这家饭馆。可这个时候,冯文已经来到了厂子里的电工班,而胡军他们,正在喝酒呢。巩秀莲一指胡军他们,几个警察上去就把他们摁住了。巩秀莲见没有冯文,就问胡军冯文去哪儿了?胡军说冯文找二阎王算帐去了。于是,巩秀莲带着警察又赶到了石灰厂……
何美萱听杨玉生说完,十分担心地说:“冯文把二阎王打成那样,会不会被判刑啊?”
杨玉生说:“那得看二阎王的伤势情况和冯文的态度了。”
“这孩子,真是不让我省心啊。她大姐刚刚住进医院,他又来这么一手,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何美萱说到这儿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玉生急的就劝:“美萱,你千万别着急,有我呢,什么事都好办,啊?”
何美萱把头靠在了杨玉生的肩上,哭的更欢了。
经医生检查,二阎王的腿多处粉碎性骨折,而且神经受损严重。据专家诊断,二阎王的腿好了以后,怕是也得落下残疾。
为了冯文的事,杨玉生四处托人。但因情节恶劣,后果严重,经法院审理,冯文被判了两年徒刑。
这天傍晚,当杨玉生把冯文被判刑的消息告诉何美萱后,连急带气的何美萱当即就病倒了。杨玉生知道何美萱是操劳过度急火攻心所至,便果断地下了决定,将何美萱送进了镇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何武和杨玉生,何美萱没什么大病,但得在医院疗养一段时间。何美萱一听要住院疗养,急的当即就要走,并说自己没有病。杨玉生急的就问她:“美萱,你是怕花钱呀还是离不开家啊?”
“全有。”何美萱焦急地说。
“这些,你都不要管了。”杨玉生说:“钱,你不用着急,有我呢。家吗,有何武两口子呢,你还怕什么呀?美萱啊,你只管踏踏实实的养病吧。”
“我能踏实的下来吗?”何美萱愁苦地说:“何艳病成了那样,冯文又蹲了大狱,淑珍挺着个大肚子,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还有那四个孩子,哪样儿不牵着我的心?还有秀莲那姑娘,也让我惦记着啊。我担心啊,担心她跟冯文吹了啊!我这心,都快操碎了。”
“娘。”何武说:“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您就该正确面对。我大姐的病,再怎么急,也得慢慢治。二弟蹲了大狱,再怎么急,也得一天一天的熬。淑珍的肚子再怎么大,不到日子孩子也不会出来,就算今天出来了,还有冯英和冯花呢。那四个孩子,除去小芳得需要我们完全照顾外,有财他们三个还有他们的爷爷奶奶和刘钢呢,我们能操多少心就操多少心。至于说巩秀莲,您更不必着急。她跟二弟吹不吹的,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事,也就没有必要着那急了。您眼下的任务,就像杨叔说的,踏踏实实的养病。娘,这个家,不能没有您啊!”何武说到这儿攥住何美萱的手呜呜的哭了。
“嗐!娘还没死呢,你哭哪门子呀?”
“美萱。”杨玉生真诚地说:“孩子说的对呀,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就该什么也不要想了,就该踏踏实实的养病才是啊。这个家,都指望着你呢。”
就在这个时候,巩秀莲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她几步来到何美萱的面前,一把攥住了何美萱的手,流着眼泪说:“娘,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何美萱抚摸着巩秀莲的头,微笑着说:“没事。孩子,你别着急,娘没事,住几天院就好。”
“娘。”巩秀莲哭着说:“我知道,您是为冯文着急着的。您不用着急,两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等他出来,我就跟他结婚。娘,从今天开始,我就天天守着您。”
何美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一把搂住了巩秀莲的头,说:“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娘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医院了?”
“我怕您为冯文的事着急,下班后我就骑车赶回了家。到家后,我才听大嫂说您病了住进了镇医院,我就赶紧赶来了。”
“从县里到家三十多里啊,从家到这儿也十多里啊。五十来里的路啊,孩子,累坏了吧?”何美萱心疼地说。
“没事儿。”
从此,巩秀莲就跟厂里请了假,日夜陪伴着何美萱……
何美萱住进医院后的第三天,杨玉生给何武拿来了到鸡场上班的招工表,并让他两天后就去上班。具体工作,是鸡场里的统计。按着何美萱的要求,何武上班的头一天,与何兰、冯英、冯花夫妻等人带着刘有财和张小芳去了市里的神经病医院看望何艳。当何武一行人站在何艳的面前时,她只认识儿子刘有财,其他的人她一概不认识。何艳用一双呆滞的目光像看陌生人一样挨个看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刘有财的身上,表情逐渐有了微笑。她一把拉住了刘有财,双眼即刻闪出了泪花,说:“你是有财吗?你是我的儿子有财吗?”
刘有财显得挺害怕,他一边挣脱着何艳的手一边求救地望着何武他们。何兰赶忙对刘有财说:“快叫娘,快叫娘啊。”
“对,快叫娘。”何武他们异口同声的对刘有财说,可刘有财就是不叫。
“娘。”张小芳叫了一声,一把攥住了何艳的手,哭着说:“娘,我是您的女儿小芳啊,您、您不认识我了?”
何艳望了张小芳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是那么地让人毛骨悚然。刘有财更害怕了,挣脱了几下还是没有挣开何艳的手,便呜呜地哭了。何艳望了一眼哭着的刘有财,一下停止了大笑,猛地推了张小芳一把,愤怒地说:“你凭什么打我的儿子?凭什么打我的儿子?”
张小芳一头扎进了何兰的怀里,十分委屈地哭了起来。何兰就劝:“别哭,好孩子别哭,你娘她是有病,你娘她是有病啊。”
张小芳哭的更伤心了。
何艳边为刘有财擦眼泪边说:“儿子,你别哭,有娘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何武趁机对刘有财说:“快叫娘,你娘现在就认识你,你就赶紧叫吧。你一叫,你娘的病就会减轻的。”
张小芳哭着着对刘有财说:“哥,咱娘就认识你,你就快叫吧。大舅说的对,你一叫娘,说不定咱娘一高兴,咱娘的病就能好了。哥,你就快叫吧。”
“快叫,快叫啊有财。”大伙儿都在劝刘有财。
“娘。”刘有财终于叫了出来,眼泪流的也更欢了。
“我的好儿子。”何艳一把将刘有财搂进了怀里,泪流满面地说:“儿子,你爹为什么没来?你爹呢?你爹呢?你快说,你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你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告诉你爹,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
何武对何艳说:“大姐,我是你的弟弟何武啊。你仔细看看,我是你的弟弟何武啊。”泪水,就流了出来。
何艳看了何武一眼,突地就把双眼瞪了起来,愤愤地说:“你不是我弟弟,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你是害人的魔鬼。你快给我走,你快给我走。”说着说着就向何武扑了上来,对何武是又打又骂。何武一动不动,任凭何艳打骂着。眼泪,却小溪般往下流着。
主治医生韩大夫忙对乔石根说:“你们几个男人先回避一下吧,不然的话,她一激动,病情会加重的。”
乔石根、赵万声和王永合将泪流满面的何武拉出了病房。韩大夫跟了出来,问乔石根:“你们跟病人都是什么关系?”
乔石根指了一下何武说:“他是病人的弟弟,我们三个人,都是病人的妹夫。”
“好,都是家里人。”韩大夫说:“病人的病因我基本了解,根据病人刚才的表现,要想让病人尽快康复,关键的一条是让她恢复记忆。眼下她只认识她的儿子,而且一再追问她儿子的爹为什么不来,还一个劲儿地说我对不起他。这就足以证明,她已经对她的过失有了忏悔之心,并希望能够和她的前夫,也就是她儿子的亲爹重归于好。恕我直言,不管她的前夫眼下对她是什么态度,只要她的前夫一来,她的病情就会好转。为此,我可以跟院领导商量,为了病人的康复,只要她的前夫同意,医院可以破例让她的前夫陪住。你们看怎么样?”
何武说:“医生同志,您的主意好是好,可是,我敢跟您打赌,我姐的前夫,就是把他打死了,他也不会来看我姐一眼的。实不相瞒,我姐她,把她的前夫给坑的,就剩下死的份儿了。”
韩大夫说:“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但是,为了病人的康复,我的意见,你们最好还是找找你姐的前夫。大家一起求求他,不行把你的几个外甥也拉上求他。我相信我的直觉,只要你们真心实意的求他,你姐的前夫会答应你们的。”
乔石根说:“对,我们一起求他,我想他会答应的。”
何武说:“那就试试吧。”
“好。”韩大夫说:“你们几个就别进去了,探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进去跟她们交待几句,你们就回去吧。”
韩大夫走进病房,看见何艳搂着刘有财正在叨唠着:“好儿子,回去告诉你爹,娘想他啊。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好害怕呀,周围全是魔鬼呀。让你爹来救我,让你爹来救我啊……”
韩大夫跟何兰姐妹几个说了几句什么,何兰她们就带着张小芳走出了病房。而后,韩大夫对何艳说:“打针了,该打针了。”
何艳一听打针,即刻对刘有财说:“儿子快走,魔鬼要打针了,快走。”并往外推刘有财。
此时的刘有财已经不害怕了,而且恋恋不舍地流着泪对何艳说:“娘,我走了。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让爹来看您的。”
“快走,快走吧儿子。儿子,一定要让你爹来救我呀。”何艳一直看着刘有财走出了病房,这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屋外,何武他们在何艳的哭声中,个个流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