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周胖子勾结齐大炮攻打丁少天虽说以彻底失败而告终,但也让丁少天大大伤了原气。一是丁少天的人死伤过半,二是丁少天本人也失去了半条左臂瞎了一只左眼而成了残人。而最重要的,是丁少天的精神已基本崩溃,要么是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言不发的近乎死去,要么就大吵大闹的喊叫着让人快给他一枪。脾气更是起了根本的变化,以前的温柔变成了暴躁,而且张嘴就带脏字且张口就骂人。手下人清楚这都是伤残闹的,都在加着万分的小心和忍耐,同时又为他的伤情和心情而担忧。
何美萱她们回到总部时,丁少天还在床上躺着。头上脸上是绷带,左臂也是绷带。马大哥把众人都拦在了门外,只让何美萱和边亮两人走了进去。此时,两人只知道丁少天受了伤,但不知道丁少天的伤受得如此惨重,所以两人进屋一见他如此的惨相,何美萱先是惊叫了一声即而便昏了过去。边亮则跪在了丁少天的面前,哭着说:“大哥,我受尽千心万苦把嫂子给你保下来了,可你却成了这样……”
丁少天一句话不说,只任泪水顺着一只好眼往下流。
马大哥施展绝技,只一针就把何美萱给扎醒了过来。醒来后的何美萱一头扑向了丁少天,伏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任别人怎么劝也不管用。而丁少天,仍是一言不发地默默流泪。
何美萱在哭,边亮在哭,屋里的马大哥也在悄悄地流着泪。
半天,丁少天终于说话了。倔倔的,凶凶的,像是在喊:“都他妈的别嚎了,老子还没死呢。”
是哭的都不哭了,都怔怔地望着丁少天。
“让美萱一个人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丁少天的话还是又倔又凶。
边亮、马大哥走出屋子后,何美萱见丁少天又不说话了,便小心翼翼地说:“少天,你的伤?”
丁少天不说话。
“少天,你的伤到底怎么样啊?”
丁少天还是不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
丁少天仍是不说话。
何美萱急了,大声地说:“难道你伤成了这样,还要再伤别人吗?看看你刚才的凶样,哪还像从前的你?你要是总这样下去,那我跟你过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何美萱伤心地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丁少天终于说话了,声音十分地悲凄:“美萱,你知道我的心有多么地痛吗?一条胳膊没了,一只眼睛没了。废人,废人一个了。完了,这回算是完了。”丁少天绝望地哭出了声。
何美萱见丁少天哭得如此悲痛与绝望,心里就有了一种两个人就要永远分开的感觉,便一下子又扑在了他的身上。丁少天用那只好胳膊搂住何美萱,双双哭成了一团。
半天,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住了哭声。何美萱说:“少天,你千万别想不开啊。不管怎么说,你不是还有一条好胳膊吗?不是还有一只好眼睛吗?比起那些死去了的弟兄,你该感到幸运才对呀。说实话,我挺感激老天的,感激老天有眼让你保住了一条命,感激老天有眼让你打败了周胖子和齐大炮。不然的话,我可怎么办?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不说,更关键的是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少天,你知道吗,我已经怀上你的孩子了。”
“真的?”丁少天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地盯着何美萱问。
“真的。”何美萱的脸不由得有些红了,说:“不信你去问问刘嫂。”
“这么说,我就要当爹了?”
“我也就要当娘了。”何美萱说到这儿一把抓住了丁少天的手,说:“冲我们的孩子,你也要挺起来呀。再说了,你不挺起来,这么多的弟兄们怎么办?都在看着你呢。”
“你说的对,我是要挺起来。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为了你。”丁少天说到这儿看了看紧关着的屋门,而后声音低低地说:“跟你说实话吧,眼下我最担心的有两条。”
“哪两条?”
“一,我担心失去你。”丁少天不好意思地说。
“胡扯。我知道你的心,怕我看不上你这个残人了是不是?”
丁少天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但眼神却分明还不放心。
“告诉你吧少天,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而且我还要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丁少天激动地握住了何美萱的手,眼泪又流了出来。
“别这样了。说说你第二个担心的。”何美萱说着给丁少天抹去了眼泪。
“第二,也是我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司令的位置。”
“你这位置怎么了,难道还有人要夺?”
“凡是当土匪的,没有不想当这个司令的。眼下我只有一条胳膊一只眼了,也就等于成了半个人,干脆说就是废人了。所以我想,迟早,我会被想当司令的人给取代的。这并不奇怪,这是规律,这是一切事物发展的规律。但这是可怕的,很可怕的。”
“那、你知道是谁想取代你吗?”
丁少天摇了摇头,说:“现在还很难说,不过是迟早的事。”
“那该怎么办?”
“只有靠你了。”
“靠我?我能干什么?”
丁少天握紧了何美萱的手,严肃地说;“从现在起,你就要树立起这样的心态。你就是司令,你就是过去说一不二的皇后。心要毒,手要狠,要让别人一见到你心里就发抖。这不光是我们土匪这样,任何一个团伙都是这样。只有这样,这土匪司令的位置才能永远是我的,也就等于是你的。”
“可、可我怎么心要毒,手要狠呢?”
“明天我就给你一个让别人知道你心毒手狠的机会。”
“什么机会,总不会让我当着弟兄们去杀人吧?”
“对,正是要你当着弟兄们去杀人。”
“杀谁?”
“周胖子和齐大炮。”
第二天上午,周胖子和齐大炮被绑在了总部东边不远的一个地方,也就是何美萱和刘嫂经常练习射击的地方。四周,站满了警卫大队的人和许多家眷,人人都是一脸的严酷。
半天,何美萱才在边亮和秦大中的陪同下慢慢走了过来。此时的何美萱,不论是在装饰上还是在神态上,已经完完全全没了新娘或少妇的影子了。一身黑色紧身衣裤,一件外红里黑的大披风,腰别一把系着红绸布穗的手枪,加上一双快到膝的黑色马靴,再配上那张漂亮但十分冰冷的脸,真是威风凛凛、寒气逼人,让人望上一眼就会打心里发抖。就连边亮和秦大中,此时心中也陡然升出了一股寒栗。
何美萱的头一步成功了。
两个月前还是连杀鸡都不敢看的窈窕淑女,现在却变得如此这般,放着谁也不会相信,放着谁也不敢相信。然而这就是真的,你不信也得信。俗话说:一夜成魔。大概就是如此吧?
何美萱走到离周胖子和齐大炮面前五步之远站住了,冷笑着看了两人几眼,而后转身对众匪们说:“弟兄们,你们说,这两个狗日的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众匪齐声高喊。
何美萱微微一笑,即而又说:“好。弟兄们,现在,我就奉司令之命,亲手将这两个狗日的给杀了。”何美萱说着就拔出了手枪,即像对周胖子和齐大炮说的,又像是让谁听地高声说道:“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谁想和司令作对?老娘就这么伺候他。”话音未落,何美萱手中的枪就响了。砰砰两声,周胖子和齐大炮的脑袋就开了花。
众匪一片欢呼。
何美萱收起手枪,头也不回,大步往总部方向走了去。边亮和秦大中紧跟其后。
何美萱回到丁少天身边,浑身已经湿成了一片。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对丁少天说:“我的娘哎,你摸摸,我的手现在还抖呢。杀人了,眨眼的工夫我就杀了两个大活人。我真的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了。”
丁少天握着何美萱发抖的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杀两个人吗?我们是土匪,可我们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正如人们常说的,叫狼吃狼。你不杀他,他就杀你。眼下在世上混,不这样是不行的。又像偷东西,头一次偷,都会心惊肉跳,连偷几次,你就心安理得了。当土匪是这样,杀人同样如此。”
“这么说,往后我还得要杀人?”何美萱害怕地问。
“不是我们想杀,是情况逼着我们非杀不可时,你必须得杀。除非你甘愿让人家给杀了。”
“我才不甘愿呢。”
“这就对喽。”
何美萱亲手杀死周胖子和齐大炮的三个月后,丁少天的伤就彻底地好了。虽说少了一条胳膊一只眼,可他的权威在众匪们当中的震撼力却更大更强了。他之所以要这样而且能够这样,一是他已像一头受了伤的狮王为了不丢掉王位而不得不变得更加凶悍外,再就是何美萱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现在的何美萱简直就成了他失去的那一条胳膊一只眼,终日形影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说话干事下达命令全由何美萱一人说了算。而他,则又像一头随时都会出击的雄师,隐隐地在做着何美萱的坚强后盾。何美萱更是不负丁少天之所望,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就磨练成了坚强、果断的性格,就磨练出了机智、勇敢的作风,更磨练出了一颗心毒、手狠的心。现在,她不仅双手使枪且基本弹无虚发,而且一把匕首在她手中也达到了指哪打哪的程度。夫妻俩一唱一合相得益章,不仅边亮、秦大中等大小头目看出了丁少天的用意,就连众匪徒们也都看出了门道。用边亮等人的话说,就是处处都要加百倍的小心,以免招来杀身之祸。用众匪徒们的话说,那就是往后会有热闹可看的。
已经怀孕四个多月的何美萱现在看上去肚子并未显山露水,再加上一身冬装做掩盖,不知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已怀孕在身。倒是脸蛋儿更加地水灵更加地楚楚动人了,但给众匪的感觉她却如同是一朵开在冰山雪地中的雪莲花,既艳丽却又冰冷得让人望而生畏。就连刘嫂,眼下对她都有了一种警惕。
何美萱如此地这般,倒是让丁少天打心里感到欣慰。他要的就是这个。何美萱越是这样,他就越感到司令的位子能牢牢地坐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就越感到何美萱永远能够是自己的。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实际情况,更清楚这些众匪头目的心理。一条胳膊一只眼,要想像从前那样说一不二地控制住这么多有智有谋、心狠手辣、肢体健全且野心勃勃的众匪头目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就是亲弟兄亲儿子,时机成熟也有夺取司令这个位子的可能,更甭说这些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且背景又十分复杂的大小头目了。所以他及时地推出了何美萱,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何美萱磨练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丁少天想,女人要是挺起来,往往比男人还要强。何况何美萱后面还有我这个大活人顶着,就算我已成了半个人,可我的脑子是健全的。两个人加在一起,威力比以前会更大更强。但是,尽管丁少天因为何美萱的逐渐成熟而感到欣慰,可他心里还是有种预感,预感到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事情发生。
事情真的发生了。
那是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夜里,边亮被人暗杀了。这个消息送到丁少天面前的时天已经大亮了。当即,丁少天就惊愕的出了一身冷汗。在众多的大小头目中,边亮算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他的被杀,无疑是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事要是放在三个月前,他早就火了。而现在,他却冷静得让人怀疑此时的他是不是已经被吓得没了神经。他只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带上何美萱和马大哥及几个贴身警卫向边亮被杀的地点走了去。
边亮是被人杀死在厕所里的。厕所离边亮的住处有二十几米远,是用石头砌的,没有棚,露天的那种。边亮就死在了大便坑上,坐着,裤子都没提。头高高地抬着,双眼瞪得老大,是正在大便时被人用匕首从后面刺死的。匕首当然是被拔走了,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洞。血已经不流了。一腔血全顺着后背流进大粪坑内,红红的一片。
丁少天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流泪,只是轻轻地将边亮瞪着的一双眼睛给抹合上了。而后让人把尸体抬到了一处向阳的地方,挖坑埋了。
丁少天把总部的大小头目都召集了过来,指着边亮的坟头,半天才说了这样一句话:“边亮死了。往后,我希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说完这话,他就回了总部。
秦大中不干了,找到了丁少天,红着双眼说:“司令,边亮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丁少天面无表情地说:“那能怎么样?”
“查。查出凶手,我要一刀一刀地剐死他。”
“你是查不出来的。”
“查不出来也得查。司令,害死边亮兄弟的真正目的,是冲着司令你来的呀。不把凶手查出来,后患无穷啊。司令,一定要把凶手查出来啊。”
“如果你还信任我,就先听我几句话。你说得对,凶手的真正目的确实是冲着我来的。杀死边亮,是他们的第一步,那就是先把我周围的人铲除干净,然后再对我下手。我可以告诉你,你也是其中的一个。”
“我不怕。为了司令,死而无憾。”
“我不要你死,你也不能死。所以我要跟你说,要想查出凶手,要想不再死人,我们就该冷静,就该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该轻举妄动。要悄悄地把网张开,要让凶手自投罗网……”
丁少天稳住了性急的秦大中,又开始稳何美萱。何美萱倒不是急着吵着去查凶手,而是怕。毕竟是女人,毕竟是还没有完全锻炼出来的女人,边亮的被害,确实把何美萱给吓坏了。她怕,她怕匕首不定什么时候又刺在丁少天的身上或是自己的身上。尽管丁少天和刘嫂的一劝再劝使她镇静了许多且慢慢恢复了原状,可一种恐惧感在她的心头却怎么也挥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