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原本好几次把顾楠的电话号码拨到了屏幕上,但是跟打给陆非一样,迟迟没有按下拨出键。我害怕,恐惧,但是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我和顾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终于恢复了单身状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想爱的人了。但是当我知道我一直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倒戈相向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之后,当那个我自诩深爱一辈子非君不嫁的男人被曝露出当初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老子的权力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按部就班地跟着顾楠混,因为对他没有感情,他干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只要不要超出我的极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蓝小艺从顾楠的车上下来的时候,当我看到顾楠的手牵着蓝小艺的手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什么紧紧地揪住了一样,有些窒息地透不过气来。
我听到顾楠介绍他和蓝小艺的关系之后,就像听到了2012来了一样骑上我的小铁驴就开始拼命逃。我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逃,但是近乎一种本能的,我就转过身骑上了我的小铁驴。也不管顾楠和蓝小艺在后面大吼大叫,我把小铁驴当成了飞机开,一时间大街上的行人“嗖嗖”地往后蹿,我听到好几个大妈在后面传来吼叫,你个小姑娘干嘛呢,骑个铁驴当开宝马呢,不要命了!我腾出一只手来抹抹脸上的泪水,感觉把身下的路都给浸润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受的刺激多了,结果连顾楠有了女朋友这码子无足轻重的事都当成了猪上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楠在和我分手之后一转眼就有了别人而感觉失落,也或者是在和他相对的时候我的身边没有韩哲远而伤感。但是总而言之,我都无比想逃离那个地方。我害怕看见蓝小艺那趾高气扬的脸,也害怕看到顾楠知道我没有和韩哲远在一起的怜惜。我他妈的突然发现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笑话的一个笑话,比那卓别林的电影还滑稽!
我一口气逃到了以前和蔚蔚她们一起逛的那条步行街才停下。这条街是深圳保存着最古老的街道,还是平房,又有些7、80年的味道,我想不知道在这里可不可以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但是一个人找了几家店之后,就有些烦了。于是又有些怀念和子叶和蔚蔚一起过来逛的日子,三个毒蛇女的胡搅蛮缠绝对可以将这里闹得鸡飞狗跳。我发现现在自己特别爱回忆以前的事,好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太久了,就像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动不动就拿“当年”开头,我不知道我沈黎是不是就这么差不多结束了自己光辉灿烂的一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需要依靠回忆生存下去了。可是想想又有些不甘心,我还这么年轻,虽然都是奔三的人了,但是毕竟也是大好的韶光青春年华还没有完全逝去,怎么可以就这么静静地任时光像流水一样在眼前一点点溜走。我看着天上温和的太阳,蓝天白云,突然下了一个决心,过了年我就要去应聘工作,我沈黎不能再当一个米虫,整天窝在家里浪费国家粮食。咬咬牙,顿顿脚,就这么决定了,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了诧异看着我的韩哲远和陈子叶。
我心想,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在这里竟然也能碰上他们,世界真是小的可怜。我硬着头皮打招呼,说,你们好,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你们。韩哲远穿着一件军绿色的风衣,脖子上是一条棕灰色的线绒围巾。那条围巾,我记得,是子叶在去年的时候就在编织的。我那个时候就笑着问她,这是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还劳我们子叶小姐亲自织围巾?子叶只是笑笑也不说话。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那个男人就是我面前站着的这个,曾经许诺非我不娶的男人,曾经我以为可以依靠一辈子的男人,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韩哲远看着我,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顾楠呢?我笑笑看着他,现在的韩哲远果真是锋芒毕露,句句带刺。以前我真的没有发现,韩哲远的嘴巴也可以这么毒,他扮演的一直是乖乖虎的角色,任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像个十足的小丈夫。现在他的大男子风范全部回来了。我说,什么顾楠?哪个顾楠,这里就只有我啊,难道我一个人就不可以过来吗?韩哲远没有答话,只是紧了紧扶在子叶腰上的手。子叶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但是也就只有一瞬而已。我差点忘了,陈子叶从来就知道怎么为自己谋算,或许因为以前和我的感情太好,现在的她看见我还是会有一些尴尬。不过她从来不会让自己难过太久的。她冲我说,你怎么一个人,蔚蔚呢?我说,蔚蔚在忙案子,今年能不能过一个好年都不知道呢,哪像某些人,牵着手逛逛街,幸福地要死了。这是第一次,在我知道子叶背叛我的第一次,和她用这样子的语气说话。我真的感觉,我和子叶那以前的种种情分,正在一点点流逝,就像那指间沙,慢慢地从我的掌心滑过,消失不见。
子叶的眉间有些怒意,但是碍于在大街上,她没有发作。倒是韩哲远,为了维护自己的女朋友,以一种保护者地姿态,站到她的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沈黎,你不要说话句句带刺,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现在我和子叶好了,那也是我们的缘分,你就不要计较太多了。当初你奔向顾楠的时候,我好像也没有干涉很多吧。我抬起头看着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我说,韩哲远,我沈黎再怎么犯贱也不会再吃回头草。我要是真不让你们好我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你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懦夫,只知道横加干涉别人之间的感情做那个不知廉耻的第三者吗?你太小看我了吧?说完,我看了眼子叶,只见她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无比难看。我正想转身走掉的时候,子叶突然几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倒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墙角。我甩开她的手,吼道,你想干嘛?子叶一回身就是一个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子叶冷冷地说道,沈黎,这一巴掌只是想打醒你,免得你像一只发了狂的毒蜂一样到处蜇人。我说,也好,这一巴掌,我就还清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从此,我们之间,就是路人了。
子叶皱着眉头狠狠地看着我,我不看她,只是把脸转向其他的地方。好像过了好久,子叶才淡淡开口,沈黎,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就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毁灭殆尽吗?这值得吗?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说,陈子叶,这话现在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就为了一个男人,你有必要这么处心积虑地谋划这么久么?是你,先抛弃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子叶走上来拽住我的衣领,把我逼到墙上,神情有些狰狞。我有些害怕这样子的子叶,要不是真气到了极点,她是断然不会这么光天化日地露出她骄野的本性的。子叶抵住我的身子,恶狠狠地以一种警告的语气说,沈黎,你道是你这么些年看错了人,但是你又凭什么那么笃定就不是我陈子叶这么些年看错了人。你总是以为你所做地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你总是以你的一厢情愿的想法去揣测你身边的每个人,一遇到了一点的不称心就像只毒蜂一样露出你的尖锐的蜂针去乱蜇人。你以为你自以为是的猜测就全部是正确的吗,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还是柯南呢?我陈子叶当初才是真的瞎了眼了,摊上你这么位懦弱不敢面对的朋友当宝,结果呢,你就是那么以理所应当的姿态圈走了你以为你应该用所的一切,你留给我什么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竟然还抵不过你的你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吗?
我不由得傻笑起来,我问她,陈子叶,我只要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就行了。你对韩哲远其实在帮助我一起追他的时候就有了感情,是吗?子叶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是的,我一开始就喜欢他,甚至比你还早。我说,那么这么多年来,你的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人的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对他死心,是吗?你其实抱着期望他还是能够回到你的身边的,是吗?子叶的眉头再次皱成“川”字,她不可置信地问我,沈黎,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那我还有什么可说!说着一把松开了拽住我衣领的手,我一个踉跄跌坐在墙头,因为是冬天,厚厚的衣服把自己裹得跟一糖果似的。我跌在地上就像跌倒了棉花上,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心却比得知子叶和韩哲远在一起,得知顾楠和蓝小艺在一起时还要乱。我发现自己和子叶是真的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回不去了。
子叶,我真的不想怀疑你的,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让我说什么呢?你是想告诉我,你和韩哲远在一起都迫不得已吗,你和他在一起也是跟我一样受了你老子的胁迫,你他妈的有本事就这样跟我说啊!我说着禁不住开始张牙舞爪开始嘶吼大叫。然后眼泪就禁不住再次留下来了,我恍然间觉得身边有来来往往的人走过,又是那样异样的眼光,外加指指点点,我真的习惯了,我沈黎就是一个贱胚,到哪里被哪里的人唾弃,狠狠地唾弃,干脆被口水淹死好了。省得活在世上被人指得胃穿孔而死!子叶走到我身边,一边扶我一边奇怪地问,你刚才说设,什么你老子胁迫你?我站起来再也不说一句话干脆就冲进人群里,一直往前跑往前跑,一边哭抹鼻涕和眼泪,怎么看怎么滑稽。拐角的时候,韩哲远一把拉过我的手臂,拦住我问,子叶跟你说了什么?我近乎绝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甩掉他的手继续撒足狂奔。我在心里跟自己说,以后,从此以后,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自从那次出门之后,我就很少外出了,就算出去也就是在家门口附近溜溜,我是有点怕,怕遇见一些不明不白的人,我发现自己真是鸵鸟得可以,所以宁愿把自己隐藏起来,故作聪明得来个眼不见为净。老头在深圳城附近的郊区买下的这幢别墅,跟邻里之间有一段距离,所以我平常出门也看不到什么人,偶尔有个人蹿过不是提着篮子买菜回来的大婶就是叼着棒棒糖刚刚放学回来的奶娃娃,还有一些老人手挽着手在林荫上散步,卿卿我我的,比一些年轻人还露骨,但是他们露骨得却让人看着舒服,我甚至还幻想,等我老了我是不是也可以牵着我老伴的手在黄昏的小道上悠悠地招摇,一起回忆属于我们走过的那些悠悠岁月。本来我脑海里的那个印象是韩哲远,但是后来转变成了顾楠,接着那个人的影子变得无比模糊,最后突然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我这才从我的幻想中醒过来,一个人怔怔地任由两个老人手挽手从自己身边走过,脖子里突然冰冷一片,这才惊觉天竟然下雪了。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受那点晶莹的冰冷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世界记住它的存在,然后渐渐消融,我才知道有些事情就像这晶莹的雪花,再美好也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