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的一声长嘶划破长空,江浸月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死死拽着云冰祁的袖子,忒不雅地枕在他肩头,她脸上立刻一阵火烧,匆忙放了手。他云冰祁轻轻扫她一眼,没有说话。花淅一脸坏笑地坐在对面望二人,花怿则十分淡定,掀开帘子问车夫:“发生什么事了?”
“回……回大人,我们被……被一群雪狼包围了!”车夫地声音里透露出无限恐慌。什么?狼群!江浸月一个激亢磕在车壁上!
云冰祁拧了眉,对花淅吩咐了声:“照看好她。”便同着花怿下了车。
江浸月掀开旁边地小窗帘向外看去,斑驳的树影深深浅浅地落了一地,那些饿极地雪狼立在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至少也有三十匹。惨淡的月光落在它们身上,将银白的毛色镀上了一层化不开的诡异,那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车的方向。江浸月被盯得浑身发毛,如果他们只因去赏菊而丧生狼口是不是也忒不划算了?江浸月暗暗祈祷希望云冰祁和花怿也能明白这个道理,这样他们与狼群厮杀起来也可以奋勇一点。
花淅捏了把匕首哆哆嗦嗦地挪到她身边:“珞允,我怕……”
其实江浸月想告诉她自己也怕,但在弱者面前她本能地伪装成强者,握住花淅的手,宽慰道:“别怕,有我在。”
花淅却不接受她的宽慰:“怎么不怕,主公还让我保护你呢!你说会不会突然扑来一只狼把我们吃了啊?”
“咳,”江浸月很汗颜,又宽慰道,“如果真的来了我就让它先吃我填饱肚子,它就不会吃你了。”
“那你说话算数哦!”花淅像握救命草般将江浸月的手捏得更紧。江浸月连连点头,心想这孩子真好哄啊,狼就算不吃她也不一定不咬她啊。
她继续提心吊胆地向窗外看去,云冰祁一身白衣胜雪,手中利刃寒光四射,立在狼群间极有震摄力。花怿也长剑当空,身影虽瘦却非常强健,江浸月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弱医夫,原来也会武啊!
“嗷……呜……”为首的雪狼对着皎月一声长啸,似乎在发起命令,果然,最中间那批狼闪着贪婪的目光向云冰祁和花怿扑过去,一时间剑光四溢,狼嚎四起,放眼看时已有几匹狼倒在血泊之中。
“嗷……呜……”为首的雪狼又一次长啸,倾刻间,剩下的狼都狠厉地直逼而来,如此可知,第一批应是为了试探云冰祁和花怿二人地实力。江浸月只觉冷汗爬上脊背,看着云冰祁凌空拉一圈剑光就是三四匹狼躺下,然而却有更多的向他扑去,尖利的爪牙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寒意十足。江浸月想起他的剑伤还未痊愈,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又看看花怿,他也在群狼的围攻下费力杀出一条血路。
窗外夜色更浓,黑压压地遮了半边月,气氛格外诡异。江浸月和花淅躲在马车里,脚软得不行,只听“倏”一声似有阴风袭来,片刻后马车突然震了震,像有东西跃了上来……花淅再也忍不住惊乍乍地大叫:“啊!有狼!”
然后又是“扑”的一声帘前便没了动静,江浸月鼓起勇气颤颤栗栗地拨开帘子,帘子上热血味充鼻,一只雪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喉咙处汩汩滚着鲜血,车夫已逃离了好远。
云冰祁那如雪的广袖被风吹起扑在她脸上,带来丝丝淡雅的幽香,江浸月心中莫名地踏实了些。淡凉的凤目漫不惊心地瞥到她身上,云冰祁提剑又砍死一只向她扑去的狼。
“害怕就好好呆在里面。”他说,声音平静无澜。
江浸月愣了半天,终于支吾出一句话:“小心点……”却如蚊叫,想必早已淹没在车外的厮杀声中,云冰祁应该没有听见。
或许是他败了,自己也意味着要入狼口,那一刻,江浸月很担心他。
狼群似乎发现了攻击马车里的人会让他们乱了手脚,于是扬起爪子呲牙咧嘴地朝马车奔来,车外的两人一边自保一边护住马车显得有些费力,花淅已经死死把江浸月抱住,抖得像筛糠的身体带着二人一同抖了起来。
忽地有雪狼银白色身影像箭般朝窗口飞来,估计是想从窗口进入,那荧绿色眼珠瞪得江浸月浑身冒鸡皮疙瘩,她终于忍不住大叫:“啊!”丢下窗帘准备逃窜,奈何花淅抱着她动弹不得。
那荧绿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它的脑袋穿过帘子,鼻尖几乎触到江浸月脸上,她的心仿佛都落入腹中化了去,雪狼却没了动作,“咚”一声那被砍断的脑袋猛然砸在她脚下,鲜血四溅。窗外花怿喘着气骂了句:“该死!这群家伙真是难缠!”
江浸月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然而花淅比她更先晕过去。
“嗷呜……”狼嚎再次响起,不一会儿外面就没了厮杀之声。云冰祁掀开帘子,不动声色地望着江浸月,片刻后又看向她脚下那只狼的脑袋,他提起剑穿过它的耳朵利落地挑了出去。紧接着花怿便上了马车,从江浸月怀里接过花淅轻轻唤道:“淅儿。”眸子里无尽担忧与自责。
“嗷呜嗷呜呜……”江浸月突然听到小狼的呜咽声,起身走下车时,入眼是片黑浓的血泊,那皎洁的月辉被吸入其间,一如无尽深渊甚至连折射出的光线也一并吞没。相似的场景还是在一月前云冰祁中蛊毒杀人见到的,此刻再次见到心中也并没有之前的忐忑惊慌,她抬脚又走了两步,距她或远或近的地方躺了近二十具狼尸,银白色毛发皆被鲜血染红,靠窗边还有具无头尸,想必是刚才马车里那个狼头的身体。
“呜呜呜……”稚嫩的呜咽声再次传入她耳内,顺着声音望去,一只小雪狼伏在一具大狼的尸体旁,瑟缩的身子像一个毛绒绒的小白球,它绿幽幽的眼睛将世界点成了孤寂之色。看来它母亲也在这场厮杀中丧生了,江浸月心中有些不忍,难以想象如果阿娘也这样离开自己会是怎么样。怕它被周围的猛虎叼了去,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去将小雪狼抱入怀中,它如临大敌地朝江浸月皱皱鼻子,发出低呵声。江浸月惊了惊,一只手爱怜地抚上它的脑袋,它却毫不领情,咧咧嘴嘴,洁白的牙齿把江浸月的手划出几道血口。
“你打算将它带回去?”云冰祁淡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江浸月赶紧用袖子遮住伤,自己也不知为何,倒觉得是条件反射。
“我看它失去母亲怪可怜的。”江浸月说。
“你是似乎很有同情心。”云冰祁转身走向马车,“该走了。”
“哦!”她搂着挣扎的小狼一路小跑过去。
花淅已经醒来,惊魂未定地缩在花怿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见到江浸月手中的小狼,她“呀”地有朝花淅怀里缩了缩,花怿则将她搂得更紧:“淅儿别怕,为兄定会护你周全。”
江浸月向他们瞄了瞄,打心底羡慕花淅能有这样的好哥哥。
在云冰祁身边坐下,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小狼警惕地伏在江浸月怀中,看着它洁白如雪地绒毛,江浸月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它顺了顺,它也没反抗,格外安静。手突然被云冰祁捉住,他拉开她袖子,打量着那几条血流涔涔的口子:“怎么弄伤的?”
怕云冰祁把小狼扔出马车,江浸月谎称:“刚才不小心被树枝划了。”这才发现血已把水蓝的袖口染成了紫红色。
他抬头冷冰冰地瞥她一眼,打开花怿的药箱便仔仔细细为她擦去血迹,又上了些药用纱布包扎好。
“谢谢。”江浸月说,他却理也不理。
花怿和花淅看得目瞪口呆,见她探去了目光又换成漫不惊心,江浸月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低头又给小狼顺了顺毛。
不远的山腰上一黑衣男子隐蔽在斑驳树荫之后,紫发飞扬,狐眼长挑,他轻轻抚着头狼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马车一路狂奔下山,凝聚在车内的血腥也味渐渐冲淡,马蹄声“得得得”的充盈在耳边,车内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云冰祁倚在车壁上小憩,花淅还抱着花怿的脖子不肯放,皆是副沉睡的模样但似乎都不曾睡着,也未有人对今晚的事发表感想。江浸月只好默默捣鼓着该怎样将小狼拉扯大,又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心想如果以后出个门小狼温顺地给在自己后面,她累了它就驮她回去那是不是叫人羡煞不已呢?于是心里暗自决定要好好训服它。
马车停在山脚下的一家客栈前,他们一群人径直走进去,花淅刚开始还吵着要和江浸月住一间房,看见小狼那绿幽幽的眼睛立马改口要一个人住,她愤愤地说:“这家伙要是只软绵绵的羊就好了!”
江浸月恍然大悟:“那不如就叫它小羊……”注意到云冰祁鄙夷的眼光她又硬生生挤出个“羔”字。
在众人黑云密布的注视下夹烧鸡给小羊羔吃,这家伙果然不负众望地很能吃,不过还好它会向江浸月撒娇,会含着粉嫩嫩的小舌头在她身上一阵磨蹭,也不忘舔舔她的手以示讨好。所以江浸月总是孜孜不倦地夹鸡肉喂它,直到盘子里除了个鸡骨架和鸡屁股再无其它,江浸月想它也该知足了,起身便要下桌,小羊羔却咬住她的裙角不放。无奈之下将鸡骨架投进它嘴里,它“噼噼剥剥”地咬了一番,吐掉,抬头一脸神往地望着盘子里仅剩的鸡屁股,灵动的小眼珠转也不转。
“剩下的也一并给它罢。”云冰祁面无表情道,但江浸月深信他的脸刚才由青变紫再变黑不是自己的错觉,遂忒客气地回答说:“没关系,留给你们慢慢儿享用好了!”
抬眼望见盘中那金灿灿的鸡屁股立刻明白了为何云冰祁、花淅和花怿眼里皆透露出不善的味道,她赶紧抱起小羊羔一个猛奔上楼:“你们继续,我饱了!”
小羊羔极不甘心地在她怀里挣扎了两番又哼哼了两声,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她,江浸月拍了拍它的脑袋,严肃道:“还想吃!吃胖了就娶不到媳妇儿啦!”
小羊羔又哀怨地哼哼了两声,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地生着闷气,这让江浸月很是担忧哪天她被司徒珞允苏醒的灵魂挤出体内这小羊羔会不会一口将自己吃掉。
夜已很深,睡梦中忽然被小羊羔“咿咿呜呜”的吵醒,看着它敏锐地竖着耳朵,江浸月不由地仔细听了听,是一阵美妙却凄切的声音,辨不出乐器,似箫声呜咽又似古琴哀鸣,乐音迭荡起伏,由悲伤转为绝望,再由孤寂转为愤恨,最后化作一缕淡然却野心蓬发,给人以深深的压抑之感。
鬼使神差地,她披了外套开门顺着声音走去,也未留意小羊羔有没有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