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被关进竹瓮里,陷入了巨大的黑暗,一时间郁闷得慌。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啊,没被太阳晒死,反而被一个刚实习的渔夫捉了,并且还让鹤顶红那家伙溜了。看来以后出门得挑个黄道吉日,最好要宜杀生,那样她保证提把菜刀将鹤顶红剁了。不由地握拳:好吧,又有人生目标了!
正琢磨着第一刀剁哪时,笭箵外响起“莲藕”激动声音:“总督大人!小的刚抓了一个宝贝!是是是草包鱼呢!”
笭箵的盖子霎时被揭开,强烈阳光照得江浸月头昏眼花,不由朝暗处缩了缩,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更应该找个黄道吉日把这“莲藕”剁了。
抬头迎上一双墨画眉目,眼光却是由期待转为鄙夷:“算了算了,子路你且将它送进主公的醉莲池里,厨房升火之事你当心别耽搁了。”
“这……主公不吃鱼了么?”
“这么丁点大恐怕还不够主公塞牙缝呢。”
“那小的这就去办。”“莲藕”子路道。
于是又一路颠簸着被送进池水里,江浸月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玉蕊丝丝溢芳馨,仙葩瓣瓣不染尘。花团簇拥,洁净如天山上白雪飘零。醉莲池中凝聚着很盛的仙气,江浸月一面揣测着,一面拆掉身上的水草。正在这时,或远或近处突然传来男子的一声轻笑。
“雪纤你看,无论我走哪一步最后都会输你两子。”
“你怎么不说是故意让着我呢?靳宿。”女子叹息。
“这么说,我倒小瞧你了……”
靳宿!江浸月大惊,拨开莲叶顺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两位瑞气腾腾的仙人。女子杏目盈盈,琼鼻横秋,那不妖不媚的娴静淡然一如亭亭芙渠出绿波。男子一袭竹青色长袍,身材魁梧,肤如古铜,含笑的眸子里难掩风流倜傥。他和非泱仙君,一个执掌凡人之命格,一个编排仙人下凡历劫之命格,两位是天界众仙间容言俊秀的佼佼者,却整日凑在一块儿品茶对奕,传出的断袖绯闻不计其数,今日见靳宿仙君与这莲花仙子处着亲密,不由感慨天界的谣言真是没个由来,人家择偶观不是正常着嘛,横看竖看也不像是有断袖之癖。
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到江浸月身上,然后夏雪纤好奇地问她道:“你是从南海来的吧?”
江浸月手足无措地接受二人的打量:“是啊,不小心就撞进别人网里了,仙子竟能一眼看出呢。”今天运气似乎也没那么差,刚还在南海瞧靳宿仙君落下的患羽花,这会儿居然就见到他本人了,不过总觉得他隐在眸光之后的意味有些深长。
“寻常的鱼一入池子便被盛大仙气摄杀了,更何况你气质不凡,唯南海能出。”夏雪纤在莲叶上坐下,莹白手指轻轻摩挲着江浸月额心那颗朱砂痣,“你叫什么名字?”
“江浸月。”
靳宿仙君嘴角含笑,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夏雪纤的肩膀,对江浸月说:“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陪陪雪纤吧。”他踏上一朵彩云,回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浸月懵懂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听云端响起他似笑非笑的声音。
“半世的轮回,又要开启了。”
江浸月一直想不通这平凡的府上为何会住着一位超凡脱俗的莲花仙子。漫无目的地在醉莲池中打圈儿,有些浮躁。无聊时也只能在醉莲池里晃,直到池子里的一切几乎都被她探究得清清楚楚,上至有多少片莲叶下至池壁有多少个转角,雪纤应该都没她了解得多罢。
她想回家了。江浸月突然想起曾问过自家阿娘遇到困境怎么办,譬如有人架把刀在你脖子上,再譬如落进了鲨鱼群中。江老太说:“人活着就为了个自由,所以具有一颗反抗的心尤为重要,反抗那些拘束你的人或事,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那只能听天由命么?”江浸月又问。
“不!”江老太一脸高深莫测,“要智取,他敢对你架刀你就敢向他指剑,他敢泼你冷水你就敢泼他洗脚水!至于落入鲨鱼群里……放心吧,你这么一丁点儿大它们看不到的。”
然而江老太此生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教了江浸月要有反抗精神却因她体弱多病不让她修习法术。为了证明法力可以强筋健骨,也为了证明她足够的反抗精神,江浸月开始以夏雪纤教她的方法学飞,因怕法力反噬,便需鳞片作为载体。然而每次江浸月拔自己鳞片都拔得热泪盈眶——以她这愚钝资质,万一鳞片拔光了她也没学会飞咋办呀!
尔后的日子,江浸月基本都在为能早日回家而努力练习飞行,收获却差强人意,要么飞了几丈高突然忘记法诀“咚”一声摔下将莲叶砸个窟窿,要么法力失去操控领着她满天飞,最后被夏雪纤无奈地从半空摘下来。那只偷窥江浸月已久的乌鸦乌兮兮终于落在对面的梧桐树上,大笑道:“小鲤鱼,你别想了,在我没学会游泳之前你是学不会飞滴!”
江浸月使劲瞪它一眼:“谁说的!”
它抖抖漆黑的羽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明些:“就你那傻不拉几的样子还用别人说吗?”
乌兮兮那身黑毛让江浸月觉得很是碍眼,再加传说中乌鸦嘴的不吉利,她恼了,随地操起一块石头便向它砸去,咆哮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飞上来把你那身乌鸦毛全拔光!”
它“倏拉”一声闪开:“喂!你没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真理吗?特别是在偷袭别人的时候!”
“去你的偷袭,我砸得那么光明正大!”江浸月说,却听到了女子的惨叫。有两条人影突然从梧桐树后跳出来张望,一男一女。女子面容清秀,楚楚动人之下几分伶俐,几分无辜。男子英气十足,如画的眉目让江浸月想起了初见时那个总督大人,难不成便是他?见肇事者逃之夭夭没了踪影,他心疼地抬手为女子揉揉脑袋,埋怨道:“谁这么缺德!很疼罢?走,鸿儿,跟我去上点药,千万别肿了。”说罢,牵起小鸟依人的女子匆匆离开。
江浸月藏在莲叶下看得目瞪口呆:妈呀!这样也可以砸出一段奸情!
等她大略地掌握法术时,府中已过去了大半个月。为了在乌兮兮面前证明自己的确在它还没学会游泳之前学会了飞,于是某个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晚上,江浸月特地叫来乌兮兮让它瞻仰瞻仰,顺便完成当初要拔光它乌鸦毛的心愿。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环顾四周却不见它的影子,心想难不成它受不了打击不敢来了?遂扯着嗓子大吼道:“乌兮兮,你个缩头龟!怕姐姐拔你毛不敢来了么?!”
刚吼完梧桐树上就传来它懒洋洋的声音:“我都在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不飞还骂人有没有天理了?!”
“……”我说你怎么就不能长白些……
江浸月拔下一块麟片贴上额间,气凝于心,暗念口诀,只见蓝光一闪,她便飘飘乎地飞上了天,时上时下时快时慢时而一个潇洒地转身,得意至极。她回头冲梧桐树上的乌兮兮大喊:“看到没,姐姐我傻不拉几吗?有本事你下河游游泳啊!”虽然江浸月并不知它立在哪里。
乌兮兮突然紧张地吼了声:“前面!看前面!”
江浸月心生疑惑地回了头,毫无防备地“咚”一声撞进一个飞奔来的木桶里。她一面庆幸桶中有水,一面抬头瞧那拎着木桶的小丫鬟。她似乎全然不知桶中多了条鱼,薄红的脸庞宛若带露桃花,眼中却是道不明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