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清来人,鹤顶红和江浸月都惊了一跳,这女人分明是龙王足下布丞相的女儿布泽,乃一只蚌仙,初初听这名字时江浸月还沉吟了半天:她妹妹一定叫手段吧!后来才发现这用在她身上真心是个好名字。仗着老爹的尊贵身份,她为人气焰嚣张,心狠手辣,稍有得罪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不过听说布泽当年还差点嫁给了本海龙太子容潇,奈何只是一厢情愿。她爹托了后台又找了靠山终于让老龙王答应下这门亲,虽然只是做个妾。不想大红轿子抬到容潇的府门上却吃了个闭门羹,布泽咽不下这口气,决定以美色相诱,硬是在容潇面前剥了自己的红嫁衣,玉体横陈。可容潇的目光半点都没从小人书上移开,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冷不冷?”
布泽以为容潇把持不住了,才透露出这样一句暗号,她满心欢喜加羞涩:“所以人家需要你温暖温暖嘛。”说罢,窈窕丰满的身子摇曳着就要扑进容潇怀里。
容潇抬头送去一个儒雅的笑:“我的意思是冷了就让布丞相领你回家烤烤火。”
即便如此,布泽还是心心念念地念了容潇好多年,直到后来他被剔仙骨贬下凡世重生,她仍不罢休。
其实布泽也算个可怜的人,只是那从龙宫里走出来的骄横一点不减。江浸月拉住气势汹汹就要骂上去的鹤顶红,冲着布泽淡笑道:“小姐为着赶路视行人如草芥,民众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布泽夺过龙虾精手中的鞭子毫不客气地向她抽过去:“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训斥我!耽误龙王寿宴岂是你能担当的!”
江浸月急忙躲开,却依旧笑着:“当然不敢,江浸月自知不算什么东西,但多少也比那些自作多情、目中无人的人强一点点。”
“自作多情?”布泽的脸果然阴晦起来,扬手又是一鞭子,“谁教你这样骂的?你那貌美如花的姐姐,还是自命不凡的母亲?依我看来你那一家子都不过是没人要的烂货,装什么清高?!”这一次叫江浸月无路可逃,生生在她蓝色身体上抽出一条涔涔血口。
江浸月咬牙切齿怒气正要爆发,鹤顶红见之立马扑过去挡在江浸月身前,他头顶红光一闪,一股烈焰猛地朝布泽喷过去。“你大爷的王八羔子鬼女人!”他操着腰骂,“当着老子的面居然敢打小浸骂阿衔,老子不说话你以为老子哑巴好欺负啊!你他妈什么东西?也不过一带壳泥鳅么,在老子面前张扬个什么劲!硬是爹妈几天没教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老子不收拾你皮痒了是不是?!”不得不说,鹤顶红似乎更适合泼妇骂街这个职业。
布泽脸色发黑,显然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一口一个“老子”地叫骂,五指一挽便有火球向鹤顶红飞去。这两人寻着火的真谛砸欢了。鹤顶红只是一条拥有一百来年道行的鲤鱼,明显处在布泽下风,江浸月看着火团胡乱飞窜,对于一个不慎就会变成烤鱼的问题,着实为他捏了把汗,奈何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法力,只得在旁边干瞪着。这时突然有一个火球向她飞过去,她想也没想便朝旁边躲闪,手忙脚乱里不小心便磕上了身旁一个柔软物体,抬眼看去,竟是明丽的患羽花!只觉地面一颤,眩晕间听到谁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一股汹涌海浪龙卷风般席卷而来。
“小浸!”鹤顶红立刻扔掉手中的火球向她奔去,那趋势像要再次将江浸月推开,然而没等他碰到她,两人就被海浪一齐吸了进去。
一阵翻天覆地排江倒海中江浸月仿佛摸到了鹤顶红的尾巴,毫不犹豫就死死咬上去,心想这样总不至于走散了罢。
也不知游移了多久,海浪平息时江浸月被巨大的推力甩出了很远,一头扎进泥藻中。片刻后鹤顶红就拔萝卜般把她拔出来,又从她嘴里扯出一块小白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晃了晃又嗅了嗅:“咦,这是什么?”
待想起方才咬住他尾巴被海浪甩出去时似乎也没松口,江浸月干笑了两声:“呵呵,也没啥……半块尾巴而已。”
“哦——嗯?谁的尾巴?”
“你的……”
“!!!”
江浸月撒丫子便开跑,捂了耳朵依然能听见鹤顶红的咆哮:“死丫头,你毁了老子一世英俊啊!”
南海的味道已经很淡,江浸月猜着他们是不是被卷到了凡间,透过清澈河水向外探了探头。雨初霁,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直射在河面上。空气里蕴着淡淡的青草香,周围的氤氲开始散去,豁然开朗,像隔绝人世的仙境。
她赶紧缩回水里,在鹤顶红的目瞪口呆之下裹了两层厚厚水草,只露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出来——她自小体弱多病,且都是怪病,若不小心触了阳光,全身便如血被吸干一般疼痛无力。
鹤顶红正想发出“你一定是小鬼所变”感叹时,突然听见不远处“扑通”一声,抬头竟是一个细皮嫩肉的渔夫跳下水来。
江浸月疑惑地捅捅他手臂:“那人手里提了好大一个竹笼子呢!”
“是笭箵。”鹤顶红白她一眼。
“笭箵是干嘛的?”她很谦虚。
“抓鱼啊!”鹤顶红十分淡定地鄙视她,“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真该让你阿娘好好教教你。”
“我这不是从没到过凡间么。”
身后骤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涉水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后看去,身后却多了两根玉柱,隐隐有些像人的双腿。然而他们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逃亡。
鹤顶红洋洋得意地损道:“那等你到了凡间,恐怕渔夫站在你身后你都不知道,到时候只有被捉了去,卖给凡人,做成肉饼!”
江浸月不以为然:“谁说我不知道的,后面不就有一个么?”才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该逃命了?
鹤顶红似乎并不信她:“你以为凡人的脑袋都和你一样转不过弯么?你见过哪个渔夫捕鱼是跑到鱼跟前的?又见过哪个渔夫的腿这么细皮嫩肉?依我看来,那分明是莲藕……”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以前根本没见过什么渔夫,这回终于见着了,却偏偏是个小白脸。然而这个“莲藕”并没有给江浸月说话的机会。
伴随着鹤顶红的话音落下,他们俩的身体便被那张粗布网凌空捞了起来。
鹤顶红惊魂未定,在里面滚了两滚,一脸恐慌道:“什么情况?”江浸月一个白眼砸过去:“还能怎样,被你的‘莲藕’抓了呗。”
那个白面“莲藕”的眼睛立刻探了过来,却直直越过鹤顶红这条罕见的丹顶红白,落在江浸月身上,于是某鱼气得通体发红。“莲藕”突然惊叹道:“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草包鱼!”
什么!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江浸月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丫的,你才是草包呢!你们全家都是草包!
鹤顶红刚因被忽略而受伤的心灵立马好了大半,身体也随之恢复为如雪的银白色。他“噗嗤”一声,几乎要笑抽过去。江浸月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扑过去与他扭打作一团,恨不得将他撕成渣渣。
“莲藕”却拎起鹤顶红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突然欣喜万分:“哇!这条鱼居然会变色,我捡到宝了么?!哇嘎嘎嘎……我竟然捡到宝了!!!”
“……”
趁着“莲藕”调头去取笭箵的空荡,鹤顶红凭借他修长的身体钻出了粗网,他若有所思地立在洞外,然后一脸淡定道:“小浸,经过周密地计算,我发现你钻不出这个洞。”
这不是严重看不起她身材么?江浸月怒道:“谁说的?不信我钻给你看!”于是她信心十足地就卡在了洞口上,才记起自己浑身裹了两层厚厚的水草。传说中的自投罗网也无非就是这样,虽然她已经在网中。挣扎了几下依然徒劳,她悲凄凄惨兮兮地大呼:“小红,救我……”然后以相拥的姿势投向鹤顶红。
鹤顶红乐呵呵地正要去接,冷不妨那个白面“莲藕”提着笭箵跳了出来,他吓得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入河里,消失得连个影儿都没了。江浸月那个风中萧瑟……
所以说,这个人生啊总是悲剧的,朋友啊,总是用来抛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