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借口不舒服乘了云回到水磬宫,她想通过这里的熟悉感再多记起一些事,看着殿里那迎风招展的莲花,不知怎的又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
便漫无目的地闲荡在水磬宫里,耳边是风吹檐下铜铃发出的清脆之声,叫她突然想起自己脚上的九阙铃好像很久都没响过了,低头一看,竟没了踪影。难道这幻境中西泠仙子还没有得到九阙铃?
顿时觉得不对,跟踪菁荷就算她再小心铃子多多少少还是会发出声音,菁荷应该早就发现她了吧,难不成她是故意自己引自己去萧冉的屋子?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江浸月立在莲池边默默望着水中那一圈一圈扩散的涟漪,好似曾经自己也生活在此一般。奇怪,这么大的池子里面居然一条鱼也没有!莫非藏在莲叶之下?她放眼望了望,鱼没看到,却望见莲池中的闲亭下,一白衣男子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手执玉壶,视线远眺,一派清风朗月。偏偏是背对着她的。
江浸月惊得屏了呼吸,那身影好像一个人。脚步不由自主踏上莲叶直直朝闲亭走去,江浸月想探个究竟,若真是他,该怎样跟他寒暄呢?
“主公大人,听说这池里的莲藕很好吃呢,唔……莲子也香得很。”明明想好了台词,开口却是一句生脆的,“九渊大人……”
这这这绝对不是自己在说话!江浸月大惊,那男子闻声缓缓回过头来……下一刻脚底踩空,本以为会在这偌大莲池里摔个人仰马翻,睁眼竟是国师那阴森森的屋子。就这么……回来了?不禁懊恼,你好歹也让我看看那人究竟是谁啊!果真天意弄人?去你的!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面前紫衣男子脸色冷峻。
“我呃……散步……”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来,你现在恐怕被这镜子吞噬得连魂都不剩了。”
“这是什么镜子啊?”
萧风且没有回答,只道:“不管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明日宴宾之后立刻离开。”
“可是……”
“快走!我爹来了!”他抢过话一改往日从容。江浸月手便被拽住,两人越窗而出一路疾奔,菁荷还不知踪影的话生生咽下喉咙,跟着萧风且一直跑到小阁楼下,江浸月才使劲甩开他的手:“你告诉我,菁荷是谁?你爹又是谁?”
“这个与你无关,你要做的只是今晚睡个好觉,明天规规矩矩跳你的舞。”萧风且命令道,四目相对,硬看着江浸月乖乖上楼了才离开。
哼,明天走不走,还得看本姑娘心情如何。江浸月推开门,小羊羔仍旧睡在角落,她俯身摸摸它脑袋,得来一声很微妙的“呜”,嗯,不错还活着!江浸月顺势往床上一躺,却再也睡不着了。
九渊大人……心里默念着,会是他吗?
翌日,一路经商打扮的人马浩浩荡荡行至国师府门口,为首的男子目光精炼,肤如古铜,扬一扬爬满老茧的手,众人便纷纷跃下马来,整齐的步伐,全然不似普通商人。
国师府中一仆人赶紧迎上去,一脸谄媚:“赵铮将军快快请进,国师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有十几个仆人匆匆奔出来,鞍前马后,为首是瞻,那男人趾高气昂地带了人便往府中去。
江浸月一袭白色舞裙躲在屏风后偷偷张望,见锦冠端束的萧冉笑吟吟邀了赵铮坐上高位,两人一见如故。萧冉满脸和气:“将军从华国千里迢迢赶来,萧某未曾远迎甚是惭愧,只好美酒佳肴设宴相请,聊表歉意。”
那赵铮弯了意兴飞扬的眼:“国师大人严重了,末将有心奔赴,千里也不嫌长。”
“赵铮将军果真坦率,来来来,今日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说罢,便招呼着坐下正襟危坐的兵将们饮酒。
赵铮眸光一转,瞅见坐在萧冉之下的萧风且,笑道:“这位便是风且公子吗?真如传闻中那般少年意气,一表人才!”
萧风且起身谦和拜谢:“承蒙赵将军夸奖!”说罢击了击掌。
江浸月赶紧缩回脑袋往门外去,身为领舞,会较她人迟一些出场,眼见那袅袅碧衣飘入屋子,一个个舞得甚是得心应手,绰约风姿让那将士看痴了眼。菁荷也在其间,江浸月清晨一觉醒来她便在身边了,她出乎意料地什么也没有问,只浅浅勾着嘴角,好似昨夜做了什么好梦。
舞过三拍,江浸月凌空出现,舞作春水梨花,展眉巧笑,艳煞众人。
紫衣男子细细拨弄琴弦,嘴角一直挂着笑,不咸不淡刚刚好。三日时间,一日选舞姬,两日排舞技,临时抱佛脚能做到他这般,这世间也唯有萧风且一人吧。
舞尽曲终,赵铮目送着江浸月离开直到消失不见才缓过神来,眸中了了泛起一丝玩味。萧冉搁下酒杯,将此景尽收眼底,会意一笑道:“那个小姑娘是翼州郡守司徒卓之女,名为司徒珞允。”
“司徒卓?”
“是啊,可惜五个月前死在玉面罗刹手里了。”
赵铮脸色突变,“咯噔”一声将酒杯磕在案上:“国师大人说的,可是清奠阁阁主?”
“正是。”
“大人,此人留不得……”赵铮神秘地附上前去耳语,萧冉听罢,抿一口酒含在嘴里细细品味,烈酒下肚才低声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一旁的萧风且仿若未闻,依旧信手抚着琴,那眸光,越发深邃。
回到小阁楼里江浸月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话她只能猜了个大致,约摸是那华国将军赵铮叛国投奔萧冉,萧冉设宴款待,所以才会有重金聘舞姬之事,可为什么赵铮不直接投奔王八皇帝,反而跑到国师府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呢?
莫非,他们的志向远远不在国师之位?
萧冉借助玄天机和门外那棵成精榕树修炼邪功,便是一人可敌千军,若再得一位实力相当的将军推心置腹,那么王八皇帝定是凶多吉少。介于西方华国的虎视眈眈,赵铮的到来真可谓是有备无患锦上添花。当然这些都是江浸月的猜测,关于皇位的明争暗斗,江浸月也听说不少,向来是抱着看戏的心情对待。位再高权再重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一具白骨长埋青史陌路,真不知他们为何还勾心斗角乐此不疲。
江浸月猜得不错,然而她却不知萧冉为了让赵铮推心置腹,便是什么也不在乎,何况她这一小小舞姬,即便她是司徒卓之女,即便她与萧风且有过婚约。
萧冉他们都在正厅用膳,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此时便是偷玄天机的最好时机。
江浸月当下带走了小羊羔,她已决定偷到玄天机后就立刻翻墙逃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然后再慢慢研究怎么开启玄天机。
一路直奔老榕树下,避开守卫,江浸月吩咐了小羊羔在门外放哨,自己则便小心翼翼钻进房间,外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不知,这一刻,正厅里萧冉手上铜铃催命般响起,他气急败坏地砸了酒杯:“不好,有人偷走了玄天机!”
看着萧冉转瞬消失的身影,萧风且眉头紧锁,吩咐仆人将喝得醉醺醺的赵铮扶去房间,自己也匆匆跑出了正厅。
再走几步就是左边小门,为避免再次被玄天机带入幻境,江浸月还细心地准备了一条黑绫缚上眼睛。鼓足勇气踏进里屋,那刺眼金光却出乎意料没有直射而来,怎么回事?江浸月犹豫着扯下黑绫,那原本放置玄天机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不是吧!又一阵翻箱倒柜,拍机关找暗格,依旧如斯,难道被人抢了先?江浸月气得直诅咒那人喝水被噎死。
“嗷呜呜……”门外突然传来小羊羔的警示声,本来就做贼心虚的江浸月顿时慌了神,抖着手推窗一跃而出。窗翻多了,现在跳起来居然这般容易,果真熟能生巧啊!江浸月暗自庆幸,脚步飞奔,跑出很远后才想起小羊羔似乎被她撇下了,不由回头张望——狼没见着却和身前的人撞了个满怀……
“司徒小姐,国师大人说小姐今日之舞甚得赵铮将军欢心,便叫奴才带小姐去领赏。”青衣仆人喘一口气恭恭敬敬道。
啥?领赏!该不会是赏自己一顿棍棒吧?江浸月按耐住扑通心跳,尽量和气道:“呵呵……多谢国师大人看好,呃……不过我的狼不知跑哪偷食去了我还急着找呐,可以暂时不去吗?”看到仆人为难的神色,又添油加醋道,“这是父亲大人生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若是就这样弄丢了,岂不是很对不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说罢假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
青衣仆人翘个兰花指道:“司徒小姐不必担心,我待会儿就吩咐下人帮您寻去,小姐还是先跟我领赏去吧,这十八位舞姬里就只有小姐一个名额,她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是她们逃还来不及吧!江浸月瞧着这低眉顺眼的仆人似乎也无恶意,想了想如果真是领赏什么的,跟他去了那边追过来不正巧有个事发时不在场的证人吗。于是喜笑颜开地点头:“那有劳公公哦不……有劳这位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