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府中来了一个手执折扇、风流不羁的白衣公子,眸如春水,淡淡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奕奕动人。他走进云冰祁的书房,“啪”一声合扇,不卑不亢道:“在下易经年,见过阁主。”
云冰祁依旧埋头挥毫:“我想我更在乎的,是交易的内容。”
易经年听罢,又“啪”的一展扇,露出从容的笑意:“这笔交易阁主定会很有兴趣。”
江浸月望着自信满满的易经年,又对比了一脸沉静的云冰祁,两个并非皆是温雅之人,云冰祁似乎没有易经年的那份朝勃如阳,更多的是沉稳清冷,一如三月微雨,沁入骨髓的冰冷之中没有丝毫温存。
易经年会做什么样的交易呢?一时间还真的猜不透,难道是想给云冰祁送个温柔娴淑的大姑娘,顺便讨点利息?唔,这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他的话却让江浸月很是吃了一惊。
“我只要一个人的性命,而代价是一座郡城。”易经年说。
云冰祁目光陡然变得深邃,他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谁的?”
“翼州太守司徒卓。”易经年风轻云淡地将折扇拢入怀中,“我不过一介书生,自然是付不起一座郡城,不过等阁主杀了他,翼州就任你调谴。”
一座郡城?这好像牵扯到了国事……
“缘由?”
“清奠阁杀人不是向来只重代价,不问缘由吗?阁主怎么……”
“杀人只重代价,不问缘由”,江浸月反复念叨这句话,突然记起鹤顶红曾向她提过的凡间最无情的职业——杀手。顿时大骇,那个清冷俊美的男子居然是杀手组织的老大!难怪他杀人时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么那夜刺杀他的小丫鬟,果真,自不量力啊!雪纤竟会爱上杀手!江浸月觉得不可思议。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云冰祁冷冷道,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翼州地方偏远,皇上鞭长莫及,司徒卓因此目无王法,暗中勾结外敌,剥削百姓,翼州城中民不聊生。而家姐前些日子不幸被司徒家捉走,自此一去不复返,被害于非命。所以在下想借清奠阁之力,为家姐雪恨,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云冰祁看着他略带悲愤的面容,却没有丝毫触动。显然,易经年是有备而来,他料定了云冰祁会答应。
“那在下就先谢过阁主,告辞。”易经年意味深长地瞄了云冰祁一眼,嘴角又恢复之前的淡淡微笑,转身踏出了书房。
易经年刚走不久,宋凡立刻走上前来:“主公,属下这就动身前往翼州。”
“你不会累吗?”云冰祁漫不经心地搁下笔,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但那一眼尖锐得仿佛要穿透人的灵魂,让宋凡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夜幕完全降下来,江浸月寻着记忆小心翼翼飞去醉莲池,还没落入池水,雪纤便出现在她眼前。
“浸月。”她嘴角勾起一抹恬静的弧度,双眸如遗世孤月般明澈。
“突然想找你说说话。”江浸月凑去她身边。
“我知道。”
“知道?”江浸月甚是惊讶,擅长读心的雪纤仙子,总这么出其不意。
“你一定想问我为何会守护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吧?”她说,“有些事,我们谁都不能改变,但至少,我们还可以决定。就像你想学法术一样,不论是好是坏,都会坚持到底,而我决定守护他也是这个道理。”凉飕飕的风绕过莲池,流动在她长发间。她还是那么安静。
“即便他是世间最无情的人,你也不会后悔吗?更何况,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不后悔。”夏雪纤坚定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守护和被守护的对象,我,只是在履行自己所守护的那份责任。”
“责任?”
“嗯。就是生死契阔,相随与共。”
江浸月在心中默默刻下这八个字,却突然觉得内心一阵抽痛。兑现这样的承诺,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呢?又需要忍受多少孤寂?她觉得想,做到这,一定比让自己心甘情愿去死更艰难罢。
“生死契阔?”云端一抹竹青色身影默默调头往回走,他怎么记得下一句分明是“与子成说”呢?风流倜傥的眸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丝苦涩。
是夜。翼州。
庄严高大的郡守府在夜色里显出轮廓来,晚风陡然增急,吹灭了屋檐下两盏引路的长明灯。
司徒卓见夜色已深,收拾了已阅的书本准备歇息,起身正欲叫仆人前来服侍,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老爷,有客人在书房等你。”
“谁呀?”司徒卓迟疑着,这么晚了竟还有客人登门造访么?
无人回答。他更是疑惑,开门见府中的仆人皆已睡下,哪里有传话人的身影。偌大的郡守府只剩他的房间和书房的灯尚还亮着。摇曳的烛火,扑簌簌坠下红泪来。
他警觉地推开书房之门,在认清来人之时立马被震慑在原地:“玉面罗刹!”声音几近颤抖。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烛火之下,一头戴银甲面具的男子静坐于书案之前,看不全他的容颜,仅露在外的薄唇给人以无尽淡凉之感。他一身黑衣如墨,金色暗纹爬上领口和袖口,衬得他整个人格外冷酷。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账簿,闻声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子宛若凝着寒冰的深潭。
“背叛琼国……”
司徒卓只觉他吐出地每个字都像一把钢刀直插自己心脏,身形却坚毅挺拔,说话掷地有声:“琼将亡是天数,普天之下,莫非华国王土!”
那一丝不苟地记载着司徒卓罪行的账簿“啪”地砸在他脚下,黑衣男子手中的长剑映照着面甲的银光且寒且冽:“司徒卓,翼州已经不需要你了。”
长剑无声地刎上脖子,寂落的暗夜里只回响着一声沉闷的呻吟。
“爹爹!”屋外有清脆的银铃声大作,转眼冲进一抹鹅黄色身影,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搂着司徒卓的尸体泣不成声,眼中恨意汹涌。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黑衣男子冰冷的眸子霎时变得愕然……
白日不能出行,浑浑僵僵睡到夜晚,江浸月开始精神抖擞地准备奔去醉莲池尽情接收日月精华。刚飞离水面,忽见屋内一条不知躲了多久的黑影跃窗而出。
嗯?那是一个人么?江浸月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迅速消失不见的黑影,啧啧嘴,功夫不错呢!呃呃……意思是……书房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