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禾才看清它的样貌,却是一条半尺长的大蜥蜴,分叉的红舌头不时地吞吐,颈子机警地一扭,向小蛇望来。跟着奋力一跃,凌空又扑来,小蛇灵动自如,游弋极快,本来也能逃脱,但吞下了火蝎,腹中多了一条丝线牵住,没游半丈远,丝线被树枝乱石挂住,便如上了套的驴,缰绳受制,也只能徒叹奈何,虽奋力挣扎,但天生无牛马般的反刍之技,吞下肚的食物哪有那么容易吐出来,只这一阻,登时便失去了逃生的良机。那灰蜥蜴纵身而上,一下子便咬住了小蛇的颈子,咯吱一声,竟将小蛇咬成两段。想要吞下,无奈两截蛇身被丝线串成一串,吞也吞不下。
这时候青青和杨禾已冲了出来,杨禾挥剑向蛇蜥斩去,蛇蜥大惊,转身便逃,杨禾一剑斩在空处,青青叫道‘哥,不要伤它性命,抓活的’杨禾又追上来,那蛇蜥身法奇快,在荒野中四处乱钻,东躲西藏,以杨禾之能,不使用心剑八式也没有击中它的把握。这时青青收了死蛇,也从后追来,两人一前一后,尾随这蛇蜥在谷中穷追不舍,估计此物活了一辈子恐怕也没遇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两人追了足足一刻钟,蛇蜥逃无可逃,猛地向山壁上一个小石缝钻去,不料石缝看似宽阔,实则外宽内窄,蛇蜥钻了半截,竟然再也无法容纳,后半身露在外边,两腿乱蹬,兀自挣扎。
青青格格一笑,从衣袖中取出一条细绳,拴住了蛇蜥的一条后腿,将蛇蜥拖了出来,放在捕蛇的竹篓中,这家伙又叫又跳,不断地撕咬,但陷身在坚实的牢笼之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忽然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听那说话声却是宋薇子和王惜之姐妹,宋薇子说道‘这是师父的埋骨之处,怎也要告知大师姐一声,让她也来祭拜一番,咱们明日便告辞离去吧?’王惜之道‘昆仑山一行,大师姐眼见众同门归来,咱们却一去不归,不知急成了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出山来寻找咱们呢,这样岂非错身而过了’宋薇子道‘这倒不必担心,大师姐知道咱们是出来寻找两位师叔和师父遗骨的,咱们不回去,恰恰说明咱们有了线索,大师姐着急是一定的,她会在千竹林等候咱们。’王惜之叹了口气道‘虽然二位师叔都是师父结义金兰,待咱们也不错,但是师父终究不在了,咱们实际上都只是外人,只看二师叔将师父的佩剑传给了李师妹,便知他心里还是亲疏有别的,沈姑姑还好,我觉得李师妹便与咱们合不来,在这里总是寄人篱下,我很想念在千竹林和师父一起的时候。二位师叔是可怜咱们,只有师父才是真正疼爱咱们’王惜之说完,宋薇子也跟着叹了口气。二人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杨禾心中一酸,黯然道‘青青,咱们是不是怠慢两个孩子了,没想到她们竟生出这般心思,大姐泉下有知,只怕要责怪你我’青青说道‘大姐佩剑的事,你处置得确有失当之处,未免使两个孩子有些寒心。’杨禾脸上一红道‘当时我确实有些私心,真是对不住她们了,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青青说道‘当初大姐身故时候,弥留之际曾私下里赠我一块贴身玉佩,那是她从小便佩戴在身的,他们一定知道,这块玉佩也许能够挽回两个孩子的失望。’说着便从腰间将玉佩摘下,递了过来,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哥,这是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了’杨禾接过玉佩,拿在手中,看那玉佩之上雕龙画凤,乃是一块平安符,只是在玉佩的一角雕着一个篆体的小字,对于篆文杨禾虽然仍停留在相形探义,胡猜瞎蒙的阶段,仍能隐约辨认出那是一个岳字,说道‘这玉佩多半是大姐的传家之物,她送给你自有她的道理,你不能用它来办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留着吧,这件事今后再说’青青皱眉道‘这是最好的办法的了。’杨禾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明白,这件东西对于青青有着特别的意义,青青喜欢自己,自己却不能自私到这种地步,夺取了她的玉佩。眼下不管宋薇子和王惜之作何感想,杨禾相信只要诚心相待,迟早她们会明白。
当晚,宋薇子和王惜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便来辞别,杨禾说道‘此去华山,山长水阔,你们年纪还小,千万要小心行事,你大师姐在千竹林也等了一段时日了,恐怕心焦得很,这个时候我也不便留你们住下,但记住我一句话,你们虽然没有了师父,但还有两位师叔,你们师父也在这里,回去之后,叫上你袁师姐,一同来这里生活,你们的武功也由我来传授,你们三人今后跟你们李师妹一样,没有远近亲疏之别’宋薇子和王惜之愕然相顾,显然没料到这位有些偏心的二师叔会说出这番话来,当即道了一声是。此时李玉便在一旁听着,杨禾道‘小玉,昨天你师祖怎么对我和你二师叔说的,你都听见了,我要你按照你师祖的话,来对待你三位师姐,你们几人便如同亲姊妹一样敬爱,不得手足相残,不得猜忌互斗’李玉脸色一红,低头应是,原来便在方才她听到宋王两位离去的消息,心中还在暗暗高兴。
次日清晨,杨禾向师父禀明情由,戴上面具与青青一同送宋薇子和王惜之离去,李玉则留在谷中和沈媛媛一起修炼武功,这时候黄裳研究‘心剑八式’方有进境,无心旁顾,见沈媛媛和李玉留下照顾自己,当下叮嘱再三,便同意杨禾离去了。当下杨禾和青青乘马将宋薇子和王惜之送到扬州城外,备下了干粮和水,又给了二人一些盘缠,直至两人的马车绝尘而去。这时候已入深冬,北风呼啸,卷扬着千家万户的炊烟,把扬州城湮没在如烽火般飘摇的乱世中。
两人惆怅未已,策马行至扬州城左近,眼见城门在望,忽然头顶轰隆一声巨响,杨禾和青青均是吃了一惊,急忙催马避开。一张桌子凌空坠下,连带着窗棂的碎木屑四散飞扬,跟着呼喝声兵刃撞击声响起,抬头一看,但见两人在身边一家酒楼的三层临窗打斗起来,一人抬左脚勾住残窗作为支撑,身子向外平平探出,避开一人扫来的一棍,半空中一转,身子斜拗回去,右腿弯夹住了另一人的脑袋,呼喝声中一旁又有两人持刀砍来,那人腰肢一拧,将腿下人翻转上来,挡在身前,擦擦两刀,都砍在肉盾身上,哀嚎惨呼声响起,那人冷冷一笑,将那惨死的肉盾踢下楼来,随手夺过一口单刀,又从窗口扑入,单刀插进一个黑脸汉子的胸膛,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黄衣人从三楼窗口跳下街来,手中折扇轻摇,摇头晃脑地说道‘扫兴,扫兴,真是有辱斯文!’神色颇为滑稽可笑。忽听楼上有人喝道‘黄秀才,你弃友而逃,算什么圣贤弟子?’
杨禾一见那书生相貌,立时便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当年在江海坊与胜弥勒大打出手的群豪之一‘天南神笔’黄大可,听那楼上叫声甚是耳熟,也该是相识的人。后来曾与黄大可在丐帮大会上见过一眼,没想到此人仍旧在此地盘桓未去,如今又没头没脑地与人打了起来,真不知此君作何营生。
黄秀才却没留意到周围的情形,高声责怪道‘段先生,我等圣贤弟子如此在人前大动干戈,舞刀抡剑,岂非惹黎庶耻笑’杨禾心中一动,暗道‘段先生?莫非是段二先生?’念头才生,楼上有人笑骂道‘**圣贤弟子’嗖嗖数声,一堆杯盘碗盏挟着酒菜汤汁下雨般稀里哗啦地落将下来。黄秀才闪避不及,给落下的汤汁把长衫溅湿了一片,黄秀才眉头大皱,还未开口,窗口处探出一张腊黄的面孔,望着黄秀才忽然微微一笑,街上的行人见有人打架早吓得躲开,街口的行人多半也绕道而行,此刻附近只剩下了杨禾,青青和七八个瞧热闹的孩子,也是远远站开,几个胆大的孩子忽然同时指着黄秀才纷纷叫道‘小王八!’‘小乌龟’黄秀才大怒,一低头,只见一个巴掌大的死龟伏在鞋子上,肉身早已摔得稀烂,只剩下一个龟壳,圆圆的十分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