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吉日那天王府朱门悬彩,金玉生辉,布置出十分的雍容喜庆。丫环小厮奔走忙碌,热闹非常。容姨娘天没亮就过来,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小姐在天有灵也安慰之类的话,还嘱咐她在宫里要小心等等。喜娘也是一早便来梳洗打扮,云逸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悲,耳边只听得喜乐声声,锣鼓震天,人声鼎沸。
机械的被他们牵着进了花轿,云逸长叹一口气,犹自出神,自思绪万里:就这样嫁人了!心有不甘,情有不愿的嫁了。“情”之一字,千回百转,却又有谁能料的到,参的透!云逸嘴角漾开一丝清浅的微笑,却微微湿润了眼眶。
曾今,浩然说过情深不悔,说过生死相依,说过此生与共,说过海枯石烂!原来万紫千红开遍,到如今都化作断井残垣。若说无缘,为何要遇到他。若说有缘,为何他要负心欺她!
其实自己要的不多,不过是一人心而已。爱,本不是痛苦。只是欲望和执念,才会让它扭曲变异到如此的让人痛苦让人受折磨。李浩然不爱自己了,可她还是沉寂在痛苦中,这也是执念,怎样一种心有不甘!
罢了,罢了,香肌瘦几分,裙带宽三寸又有什么意义!如今,就算是愁切切,恨绵绵。待要团圆,除非梦中见。放下吧!爱恨都不见吧!
这样也好,“无心”的在一起过生活,落得个各安本份吧!
轿身微微一顿,忽尔轿身一颤,却是行了踢轿门的礼,将云逸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逸只低头瞅着那霞帔上的流苏,却见喜帕下伸来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云逸深吸了口气,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放至他的手中,立刻便被握住,轻微的温柔的一带,那温暖的力道扶她稳稳的下了花轿。
司马茗触碰到云逸冰凉的手指,紧紧的抓住,感到一种不加掩饰的冷漠和拒绝,连红艳艳的喜服也压不住这种排斥。
云逸任司马茗牵着,往门槛跨去进了殿里,完成了拜天地的礼仪。
司马茗红绫微收,握住她的手往新房走去,云逸不小心踩到裙子,身子不稳的晃了一下,司马茗一手拉住云逸的手,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低头柔声道:“小心点。”
把云逸搀进新房坐在床边,司马茗微微叹了一声气,不舍的站起来,眼光却始终没离开云逸,只觉她是如此牵绕心神。外面华宴张设,多少人等着他,司马茗殷殷叮嘱道:“我出去应酬就回来。”
“嗯,知道了”云逸淡淡的说。
短短数字,激起万丈柔情,直如那朝阳旭日般喷薄而出,司马茗几欲开怀畅笑,深深回头再看她一眼,方往前殿去了。
等他走后,云逸长出一口气,刚要掀起喜帕,听得紫竹在一边着急的提醒:“小姐,你不可以自己取下喜帕,要等新郎官为您取下才成。”
云逸没有理会紫竹的话,站起来,掀开了喜帕,“等?那要等多久?还不如我自己来的快。”说着便坐到桌前,让紫竹帮她取下凤冠,镜中看得见额头已压出一道隐约的血痕和青色的淤痕。
摘下沉沉的凤冠,散了一肩的长发,这一天的礼仪搞的云逸又累又饿,便道:“紫竹,替我找点吃的来。饿死我了!多拿些过来,你肯定也饿了渴了。”
紫竹急急忙忙端来点心和茶水过来,云逸一点都不斯文的大口吃了一些,换了一身衣服就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天明时醒来,一夜竟无梦。云逸张开眼睛,环视了一圈,觉得有些不对劲,喊道:“紫竹!”
“你醒了。”女人的声音冷冷的。
“这是哪里?你是谁?”云逸直起身子,目中掠过不悦,质问道。
“我会带你去见少主,他自会回答你。”女子一双狭长而妖媚的眼睛闪过,波澜涌动的明光几欲刺目,看的云逸心底竟泛起一股凉意。
“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云逸半侧着头疑惑道。
“十日后”玉娇不耐烦的回答道,“把这身衣服换上,我们马上就起程。“丢下一身衣服就往门外走去。
“我们去……唉!”尚未说完,见人就走了,后面的话也随即隐没了,余下一身的叹息。
前路茫茫啊!进了云王府,又入三太子府,而后呢?云逸轻蹙眉头,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要进入一个阴谋的感觉,想要挣扎、反抗却无能为力。
换好衣服,端坐在镜子前面,只一眼,云逸就“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玉娇破门而入,冷言冷语,“瞎叫什么!”
云逸双眸尽是惊恐,语气起伏不定,“这……我怎么……怎么成这样子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相信,原来花容月貌的自己,现在看来却是鬼魅般的可怕!整张脸已经面目全非,晦暗的面色,双颊血肉模糊,还有淡黄色黏黏的液体,像是多要滴下来了,让人恶心的想吐!云逸轻轻的抚上边缘的伤口,奇怪的是没有丁点的痛,真是奇怪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大惊小怪,那是人皮面具。”玉娇满脸的鄙夷。
云逸在脸上揉啊揉,扯啊扯,都不能弄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要带我去哪里?”把自己整成这副行头,云逸恼怒的质问道。
“你的问题太多了!”玉娇一把拉起云逸,疾行至门口,在她的惊呼声中把她推进了马车里,向城门疾驰而去。
马车内,玉娇总是板着一张脸,另外两个人也是沉默着,云逸在问了好多问题都没有任何人回答,只招来玉娇的一记冷眼后,撇了撇嘴,也认命的安静了下来,思考着这些人到底要带她去哪里,有什么目的。这些人对自己不算好,也算不算坏,可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停下来,掀开帘子,检查!”城门口的守兵拦下了马车,“干什么的,去哪里?”
“兵大哥,我家小姐重疾,大夫吩咐要静养,老爷让小人带小姐回晖州老家。”车夫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云大人”守兵俯首行礼
“可查到有嫌疑的?”云天诘问
“回禀大人,没有。”
云大人?那声音好像是大哥,难道是寻找我来了?云逸一阵欣喜,掀开了窗帘,伸出手呼喊,“哥哥……”
玉娇连忙一把拉下,快速的点了云逸的定穴和哑穴,目露凶相,在云逸耳边恶狠狠的轻声道:“安分点,免得受皮肉之苦!”
云逸不能言,不能行,只能对着她圆睁杏目。
“嗯……仔细搜查,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云天有些失望,斩钉截铁道。刚刚有一瞬间好像听见了云逸的声音,好像是马车上的人叫的,难道是幻听么?云天紧皱眉头,思索着这丫头到底是被谁掳走了,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势力,能从王府毫无声息的劫走准三皇子妃呢?都三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疑惑之情溢满双眼,更多的是担忧云逸的安全。
“马车上的是什么人,打开看看?”云天问,车夫面露难色,迟疑着。
云天往马车里撇了一眼,看见云逸“整容”后的云逸,愣了一下,可看她的眼泪汪汪,眼神放光的样子好熟悉,不由得多打量了一下,寻思着哪里不对劲,可还是想不起来。
云逸在心里呐喊着,可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哥哥放下帘子说放行。马车又起程了,云逸想着大哥认不出来自己,离京城又越来越远,前途未可知的恐惧也越来越深,委屈得眼泪骨碌骨碌的往下掉,不一会儿的就沾湿了衣襟。
这样的熟悉感,在哪里见过呢?云天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搜索着。他猛然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冷若寒冰,闪着刺人肌骨的寒芒,原本愁云惨淡的脸上有着一丝无法抑止的激动,“来人,上马!追上那辆马车“,他怒声道,恨不能将马车上劫持云逸的人脖子给扭断,方能解心头之恨呀!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从新婚的那天起就没有休息,多日的不眠不休让他的双眼通红,多日的等待也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司马茗突然暴怒地抬手,将身边桌上所有的东西扫在地上,红艳的烛泪滴滴落下,像极了他疼痛的心尖上的血,“我哪点不好!我配不上你吗?为什么!为什么!!!”
林喜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他见过的三皇子,那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那个嘴角总是扬着微笑三皇子,那个温润如玉的三皇子,那个游戏人间三皇子,无论哪一个他,都是淡定而从容的,带着威仪的天璜贵胄之气。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象现在这样狂怒焦躁,信心折摧。
在瞬间极度的震惊后林喜立刻反应过来,他猛地扑上前去跪在司马茗的脚下,“三殿下……“想用言语压制着他要破坏一切的疯狂欲望,却除了一声叫唤什么都说不出来。
司马茗忽然觉得松缓而疲惫,目中光芒明灭不定,良久不语,殿中一片窒息的静默,地上跪着的林喜额上已布满汗珠,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紧张。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偏着头向林喜勉强笑了一笑,声音低而沉,夹着一抹无法掩藏的痛楚,:“我没事了,林喜,起来吧。”
白昼将尽,落日的余晖将天空,将远方的树木,空中的飞鸟染得一片金黄。承受过他怒火的新房里一片狼藉,橙红色的光透进窗子,珍珠色的浮尘在空气中轻浮翻转,无所归向,像烟雾一样的淡淡弥散。满地摔坏的器皿,全部染成金色,凌乱中的两个人也被镀上一层赤金。
疯狂之后的宁静,有一种难言的忧伤——
天地间最后的那一缕晕红映在他脸上,和着新房里红艳投射入那一双木然、朦胧、覆着丝丝薄冰的眼眸,却依然未能增一丝暖意,地上曳着长长的倒影,孤寂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