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哪天遇到她的呢?那一日是星期几?单数还是双数?早餐吃的是什么?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的天。她像只可怜又无辜的小狗,躲在她妈妈身后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从小他们就说林然是个早熟的孩子,懂事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话,也不知道我现在心底莫名柔软的感觉是否与之有关。
真好,她就住在对门。我从门缝里偷偷看她蹲在门口抱着娃娃傻呆呆的,直直的盯着她的爸爸妈妈忙进忙出。第一次做偷窥这么丢脸的事,我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看见她。直到妈妈拽着耳朵把我脱离门口为止,面对着墙壁罚站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她的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那是我没有又渴望的清澈。听爸爸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丢失了一段时间,找回来的时候妈妈只是一遍一遍的说着我不是她的孩子要我走。随着我长大,她也变本加厉的打骂,每年六一看着别的小孩有父母陪着,我只能一个人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这或许也是我会比同龄人心事更重的原因之一吧。直到看见她,心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她是我的救赎。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幸运过,她站在讲台上,紧张地拽着书包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冲着她喊大眼睛,平生第一次撒谎就是为了她,是妹妹吗?我不知道,就先这样吧,能陪着我就好。把二胖从座位上赶走把她放在身边,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理智就跟我无关了。
一整天她都在偷看我,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傻丫头一点都不知道矜持怎么写,下次要告诉她,不可以这样盯着男生看,丢死人了。放学回家的路上,问她什么都不说,只会睁着大眼睛盯着你看,好吧,我又失去了理智,牵着她的手一路回去,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又不舍得放下那只小小的温暖的手掌,只好快步走在她的前面,让她看不到我的囧样。
安安我是知道这个女生的,我也知道她喜欢我,这么小的年纪说喜欢可能真的太可笑了,但她粘着我的样子真的让我很讨厌。在遇见那个傻丫头之前,我不和任何女生说话只觉得她们很烦。有时候你并不是真的讨厌一件东西一个人,只是还没遇到那个让你喜欢让你心动的罢了。
我明知道安安是利用那个傻丫头来接近我,我却什么都不能跟她说,只能在在一旁用我的方式将她的伤害减到最低。她太孤单了,永远都是一个人。同龄的女孩子总会一起手拉手去厕所,去小卖部,然后谈一些女孩子的话题,没有人和她玩。当然除我之外,其实我也很乐意于见到这种结果,至少她的生活里我是重点。
那一天日光正好,空气里是阳光青草混合的味道,她像个公主一般出现在我面前。白色梦幻的公主裙,简单利落的马尾,眼睛亦如初见那天干净明亮。我的傻丫头就是这么漂亮,我一直都知道。她塞给我一把大白兔后像只快乐的小鸟往前飞去,她就是这样,总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和我分享,尽管我不喜欢甜食,但是我喜欢她这种毫无保留什么东西都愿意和我共同拥有的感觉。我也知道,她是要去找安安,我却不知要怎么样开口留下她,只是一味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至少她回头的时候,还有我在。如果我知道她最后会哭的那样伤心,我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前,替她抵挡一切风雨。毕竟事后的安慰总比不上需要时候恰好的存在。
我一直站在楼下等她回来,果然,她再看见我的那一刻毫无防备的蹲下大哭,第一次有女孩子在我面前哭,不知所措的我不懂得怎样去安慰,只能傻呆呆的站在她的面前替她遮挡太阳。全身热的就像要熟了一样,烫的发疼。她终于停止了,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稳的晃了几晃,我赶紧伸出手,却不想抱住了她,一时间有些尴尬。她看起来瘦瘦的,抱起来还挺舒服的,竟有些舍不得放手。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只好转移注意力带着她到树下坐下。那天我们可能说了许多的话,有可能什么都没说,太久远的事情真叫人难以回想,但我却记住了我说的那句,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难道太小的年纪真的不该许下这么重的承诺吗?以后的岁月里,陪她的不是我。
那一天,我还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我从未对外展示过的伤疤,是她给我的世界带来了阳光,她早已变成我的生命我的阳光。唱给她的那首歌,陪我度过了无数个没有她的日子,成为我的寄托。
二胖家的大狗下了一窝小狗,其中有一只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看着很憨的小狗像极了她,我把它抱回来藏在了鞋盒子里,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去找她的时候她刚起来,还固执的坚持不梳头发不出门,结果还是硬被我拽了出来。只要碰到她,林然都是失控的,我竟然忘了那只小狗,幸好她发现了。
从来都没碰过女孩子头发的我,竟然不由自主的坐在她身后替她梳头发,尽管很笨。这个傻丫头竟然还想管小狗叫鞋盒,我笑着答应没有反对,只要她喜欢就好。
那是记忆里最美的一个夏天,就在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生活毫无预兆的给了我们一个耳光,一巴掌扇醒了做梦的我们。我看着她哭喊哀嚎,从家里疯狂的追出去,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身上撞出了多少伤,只是一味的向前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绝望的她。她向着她的希望努力奔跑,我则是向着她努力奔跑,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她是我的方向。那天的她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她永远也不知道有个傻小子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陪她跑。
我看着她哀求,看着她紧抓不放,看着她最后心死的表情,我又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无力的给她一个拥抱,说着一堆废话。承诺只有在实现的时候才有它的价值,其余时候说的都是废话。
生活就是喜欢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玩的我们生不如死。她和染姨生活都成问题,又如何支付得起学费?又是那种熟悉的绝望感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可现在的林然就是个废物,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她,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钱的重要性,一定有一天,我要有很多的钱,多到至少她想要的我都可以给她。
她站在走廊靠着墙的时候我对她说我会想办法的,她只是笑着摇摇头,是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手触碰到裤子口袋里的学费的时候,我像有了希望,我的学费给她啊!刚要掏出来的时候染姨出现了,她终于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信任。攥着钱的那只手不知不觉的加大了力气,以后这种表情只能是属于我的,她只能对我全身心的信任!
为了这个目标,我努力着,初中我依仗着第一名的成绩去找老师要求和她一个班,好学生向来都是老师的偏爱。初中的生活纯真静好,我喜欢那个穿着白裙子坐在单车后座的长发傻丫头,那是青春里不可舍去的一部分。
生活似乎很喜欢开玩笑,又一次打醒了我们的梦,并且狠狠地嘲笑着我们的痴心妄想。在她离开的前一天那么反常,我却大意到没有察觉,活该她会离开,这是惩罚。当我发现她不见的那一刻,我快疯了,冲出了教室一路跑回家,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了那年她的绝望,跌坐在地灰尘沾满了校服,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地上,混着灰尘。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的她,要我怎么办?
打击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妈妈出车祸去世了。她总说着要找她的孩子,那天过马路的时候,有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路中央,她冲了过去……最后却没从手术室里出来。就在医院的走廊里,那个曾经被我称之为爸爸的人把我赶出了家门。很简单的原因,原来我真的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并不是丢了,而是得病没有救活,那个当了我十几年妈妈的人一病不起,精神错乱只是觉得孩子丢了还会找回来的,索性,那个所谓的爸爸就把我捡了回来,是在公园门口,很老套的故事,不知道我是故意被扔在了那里还是和家人走散了,他看见我一人,鬼迷心窍的就带了我回来。
林然,原来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这次,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像个游魂般走在路上,只身一人,连个包都没有,家都没有的我,除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呢?走到客运站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用身上仅存的钱买了一张车票,地点是一个我没有听过的地方,现在的我需要一个方向,而她便是我的方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去找,总会找到我的梦,我的她。这几乎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动力!什么工作我都做过,发传单,刷盘子,送报纸……只要能填饱肚子,够车票钱去下一个城市,不管多脏多累我都会做。每当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想想那双清澈的眼睛,她还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