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僵持之际,一道卓然的仙气从天而降。他们抬头看去,来人竟是玉殊子,看来主殿的人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玉殊子刚落下云头,愤然地弟子们就拥上前去,七嘴八舌的控诉着丝雨的罪行,另外俩个男弟子还顺带着把隋风吃里扒外的行径也表示了一番极大的不满。可是当他们说完不服气的看向身后时,隋风早不见了身影,只有一个云依,正冷冷的看着他们,直把他们看得暗暗打了个哆嗦。
玉殊子被他们吵得揉了揉额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这几个人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差不多,也渐渐安静下来。只听玉殊子沉声说道:“今日之事,掌门已经知晓,尔等只需专心试炼,再不可寻衅滋事。”听他这样说,柳心等人显然不服气,又要吵闹,玉殊子抛出凌厉的眼风,止住了这几个欲要造次的人的话头。
玉殊子虽然长相年轻俊美,但是作为长老的威仪却是不容小觑的,他满意的看着乖乖闭嘴的柳心等人,复又安抚道:“你们此次进谷机会难得,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历练。等你们出谷之后,此事自会有所裁夺。众位仙道同门都在看着,切不可再造次!都记住了吗?”
“是,弟子谨记!”这些小辈终于屈服在他十二万分的威仪之下。玉殊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句“散了吧”,便自顾腾起云头,向着密林深处飞去——
丝雨觉得脚底有些发软,心里感觉木木的。手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着,她低头看去,竟是小鹿。眼角干涩的生疼,小鹿那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映出一个苍白的女子。她摸了摸小鹿的头,突然觉得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一阵眩晕传来,她险些砸到小鹿身上。
小鹿担忧的舔了舔丝雨的脸,看她脸白的不像样子,焦急的绕着她转了两圈。胸中的气血又翻腾了上来,丝雨委顿在地上爬不起来。小鹿刨了刨蹄子,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它跪下前蹄,将头使劲拱到丝雨胳膊底下,一个挺身,竟将丝雨驮了起来。丝雨被胸口的闷痛饶得神志不清,任由小鹿驮着她飞奔而去。
小鹿驮着丝雨不知道跑了多久,渐渐的丝雨好像闻到了越来越浓郁的花香。耳畔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婉转歌唱,空灵的妙音悠长的传出好远,引得众鸟纷纷引亢高歌,一时好不热闹。她就在这纷繁的合奏声中悠悠醒转,小鹿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丝雨从鹿背上滑下来,跌落到一丛花树间,一路的颠簸使丝雨痛苦的捂住胸口,胸中几次翻腾,一口血剑最终喷了出来。鲜血飞溅到身边的花丛上,竟好像水洒进泥土般被迅速的吸收进去。花朵的枝叶迅速抽枝发芽,蜿蜒着向上快速的生长,眨眼间便长成了一棵繁盛的花树。朵朵盘子大小的花朵绽开重叠的花瓣,馥郁的芬芳中,隐隐的透出一层荧光。
丝雨已经顾不上惊讶,模糊的视线中,蓦地出现了一双洁白精致的靴子。靴子的主人轻轻的“咦”了一声,似乎蹲了下来,绣着与靴子同样暗纹的衣摆刚投入眼底,丝雨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隋风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再次失去了丝雨的踪迹。他沿着丝雨离去的方向一路寻找过去,走出了好远,却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短短的几天,他和丝雨怎么就弄到了这步田地?这几天一幕幕的场景不断在他脑中回放,丝雨说过的每句话都仿似还在耳边,可是他依旧摸不着头绪。
他想起落霞谷摆宴那日,丝雨在谷中的惊鸿一舞,惊艳了多少人的眼睛。他从来都知道她是美的,却从不知她可以那么美。一切都那么美好,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呢?烦乱的情绪让他停止了思考,隋风正毫无头绪,玉殊子刚好降下了云头,落在隋风的身边。看出他情绪不佳,玉殊子也不再如往日般打趣他,正经问道:“丝雨呢?”
隋风烦躁的看了看他,闷声道:“不知道。”
“咦,不能吧?”玉殊子有些惊讶,“我在大殿中就看到她脸色不好,像是受了伤,她应该走不远的啊。”玉殊子的话好像晴天一记惊雷,震呆了隋风。看他那副震惊的神情,玉殊子更加不可思议,“你刚刚不会没看出来吧?”见隋风的脸越发白了,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看你最近,脑子忒不好使了。”
玉殊子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密林,纠结的寻思着:找不到丝雨,这个差可怎么交呢?——
丝雨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她站在一个幽深的悬崖边,崖下有五彩的光在蒸腾的云气中游弋穿梭。五彩的光晕带着声声龙吟,好似在向她发出邀请。心里觉得木木的,说不上什么滋味,丝雨看着那些好像游龙般活泼欢快的光晕,有一种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
隐约中有脚步接近的声音,一声有丝发颤的呼唤在身后响起:“丝雨……”语调沉沉的,带着些许惶恐。丝雨回头看去,大片大片的云雾在眼前不断飘荡,一道俊朗的身影如梦似幻的衬托在云雾中。崖前的风猎猎的吹着,带动他们二人如锦的衣衫翻飞飘舞。来人又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俊逸的容颜有些苍白,那双星子般熠熠生辉的眼此时却暗的没有一丝光亮,隐隐的还有一丝沉痛和愤怒。他向她伸出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过来,不要胡闹!”
丝雨有些不明白,她胡闹什么了?可是她听见自己的嘴自动开口道:“我在你眼里向来是无理取闹的,不是吗?”他的眼里那丝愤怒更多了一些,丝雨竟觉出一丝报复的快感。她微微笑着看向他,手臂张开,让崖下的风将她的衣袍吹得像一只展翅的蝶,嘴巴又自动的冒出了一番话:“我美吧!”不等他回话,丝雨又紧接着道,“我这么美,你为什么,就不肯对我好一点呢?”
看着眼前男子越发阴沉的眼,丝雨突然觉得好恨,一串话蓦然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她媚眼如丝的看着他,缓缓道:“飞廉,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只愿与你,永生永世……”男子的眼仿佛被点燃了一豆烛火,开始渐渐明亮起来,可是丝雨唇角的笑渐渐变得邪魅,她一字一顿,将最后的几个字吐出,“不复相见!”
那一豆微弱的火光转瞬熄灭,他的脸立即变作了一片死灰。丝雨有些发愣,为什么她在叫他“飞廉”?眼前的人明明是隋风啊!她的身体自动的转回身去,丝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便一跃而起,向着崖下那些游弋的光晕飞身而去。
身后有凄厉的呼喊,可是她的身子已经无可挽回的迅速坠了下去。五彩的龙气欢呼着扑过来包裹住她的身子,刺骨的疼痛猛地传遍全身,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崖上似乎又有惊呼传来,她已经被噬心的疼痛撕咬的几乎失去了神智,只看见脚下的衣摆像飞灰一般迅速的变成齑粉,飘摇着随风消逝。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腰身,熟悉的怀抱让她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丝雨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近在眼前,唇角挂着一丝决绝的冷笑,一如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霸道。“你想就此一了百了吗?神族没有轮回转世,就算是死,你也休想从我身边离开!”
“这个白痴……”丝雨已经痛到无力再说什么,他们的身体正以可见的速度化成粉末,这样剧烈的疼痛,钻心蚀骨,可是隋风却只一味紧紧的搂着她,自始至终挂着一缕笑。隋风唇角的笑只让丝雨觉得惨烈,她与他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丝雨似乎看到崖上又有两道身影飞扑而下。怎么会有那么多傻子?丝雨一边那么想着,一边感觉到身体已经不复存在,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当先扑下来的人的面容上。丝雨想了一会,记起那人是她的谷樵……
难耐的黑暗和闷热中,丝雨好像被关在一个虚无的空洞里,渐渐地她的意识也好像跟着虚无起来。她似乎就这样像一缕孤魂般漂浮了很久,终于有一道朦胧的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丝雨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拼命地向那个方向靠近,有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丝雨使出吃奶的劲死命挣扎。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世界突然就一片光明。丝雨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她想抬起手臂遮遮眼睛,可是她发现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耳边响起喜极而泣的声音,丝雨愣了愣,听出这声音好像是姨娘在哭!她费力的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堪,可是她依旧认出了眼前两个人的身影——姨娘和谷樵。他们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谷樵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丝雨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试着举起手来,一双肥嫩的小手映入眼帘。她这是——重生了?!
一段纷繁的记忆突然向呼啸的飓风卷入了她的脑海,她与姨娘、谷樵三人隐居谷中的那段岁月纷至沓来,有些什么东西正悄悄地连成了一条线。记忆的片段在丝雨出谷的那一刹那停止,丝雨长吸了一口气,悠悠的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