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听到帝君这样一句话,贲语儿一愣,竟是硬生生的将一小块苹果肉咽了下去,咳咳了几声。
东华帝君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关切的问道。“没事吧语儿?”
贲语儿晃了晃头,瞪大了眼睛盯着东华帝君讶声道。“真的啊?难怪霓焚没有告诉我,寒穹你不会是上了年纪记错了吧?他和霓焚怎么会有关系呢。”
“纠正一下,我虽然年纪是很大了,但我这叫鹤发童颜不叫上了年纪。昔年魔族叛乱,还是我重创了曦徽。”东华帝君被她反问的一怔,随即递上一杯清茶,温柔道。
提起当年的景象,帝君眼中闪过一丝光,抿了抿唇道。“昔年蓝凰一族在寂霓焚还年幼的时候,就把她指给了当时年少便是魔君的曦徽。其实我认为这是蓝凰一族,意欲牵制住曦徽的一步罢了。”
“蓝凰族牵制曦徽魔君?!”贲语儿一怔,不太明白帝君的意思。
东华帝君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光。“如果曦徽成了蓝凰一族的驸马爷,那蓝凰族的势力必定会在七种神鸟族中跨上前三名。”
贲语儿似乎是因为一直在想寂霓焚的事情,而对于东华帝君的话并没有听得太多进去。然而陡然间听到提升排名的时候,她一怔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东华帝君倾城绝世的脸。
看到她现在这么认真的听着,东华帝君剥开一个朱红色的橘子递给她。帝君的脸上仍含着温和地笑,柔声道。“昔年那魔界第一年轻君王的封号,也是给了曦徽的无比自信。少年狂妄的一世,竟然连蓝凰族都看不上。”
“蓝凰族都看不上么?”白衣少女微微一怔,定定地看着帝君。“那他是该有多么高傲的资本啊。”
东华帝君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少年俊秀的脸缓缓道。“由于他和寂霓焚从来没有合居过,他也对寂霓焚没什么兴趣,这桩婚事就成了少年魔君口头的答应罢了。”
“没有合居啊,但霓焚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贲语儿纤细的指头抚摸着自己的白色裙摆,托着腮道。“为什么不喜欢霓焚还要答应啊。”
东华帝君轻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道。“而寂霓焚也只是一厢情愿吧,而寂霓焚的父亲——也就是当代蓝凰族长也只好把这件事情咽了下去。”
“那后来呢?蓝凰族长没说什么么?!”贲语儿还是继续知道后来的结果,连忙拉住东华帝君的衣袖问道。
“寂族长曾经来拜访过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想请我在天界为寂霓焚找个有名望的人做驸马,不过我倒是没什么兴趣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俞荣去做。”
片片垂银丝海棠飘落,佳秀下海棠终于不再是空瘦。贲语儿手中朱红色的橘子皮落了一地,剥下一片橘子肉递给东华帝君。
“怪不得霓焚一直不肯告诉我事情,原来还有这么多隐情啊还真是弹指间昨日堪留。这件事既然霓焚早就知道,她为什么没什么表示呢,也没见到她去找过曦徽魔君啊。”
帝君轻笑宛如惊鸿着接过橘子肉,将水镜换了个画面——居然是拂湘殿。拂湘殿的内殿中,水镜里的紫衣丽人静静地坐在窗边,竹窗畔惘然如梦。
“霓焚?!”看到紫衣佳人的贲语儿忍不住惊呼起来,她显然早就知道曦徽来九重天的事了。
但贲语儿竟不知斯人已烟尽,寂霓焚这又是燃烧了谁的执着与梦境?看来自己不在拂湘殿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呢。
“她当初以为是蓝凰族长在骗自己说曦徽重新决定娶她了,抵不住心中的妄念差点儿信以为真了。“东华帝君握着琉璃茶盏有意无意地转着,微微颦眉道。“如若不是溟幽他及时施法,寂霓焚早已堕入了自己制造的心魔中了。”
白衣少女一惊,眯了眯眼久久不语。
“睹物睹人才明了这不过是仿出的世界,曦徽根本没有再娶她。明镜凝神,思若无果、思有何用。”东华帝君顿了顿,抿了口茶缓缓道。
贲语儿很是自觉得扯过帝君的雪狐裘裹在自己身上,也不管帝君是什么眼神看自己。她裹住自己细细地小腿,将下巴搁在膝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盏茶被手握的渐渐变了温度——翠绿色的珠光里,东华帝君敛目将手中的琉璃壶中的茶水一倾而下,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贲语儿接过温暖的茶盏,脸颊泛起一抹嫣红轻轻对着帝君道。“寒穹谢谢你。”东华帝君抬手斯斯文文地给她拉好狐裘,突然觉得自己原本凛冽如霜的个性却为了贲语儿隐去了那股锋芒。
只有在贲语儿的面前,帝君那股独步天下的霸气才会渐渐消退。
东华帝君遥看着属于自己的离恨天的苍茫夜色,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从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上一一掠过回到白衣少女的身上。
昔年他们柳下偶遇时,白衣少女娇憨的笑靥,和俯首间渐渐殷红的面颊在眼前反复交叠。
挽着流云鬓的白衣少女笑靥如花,即使这几年的风尘过后,夜里挑灯看剑,今日的帝君依旧会为了昔日的绮旎风光而迷醉。原来邂逅了这样纯白灵魂的少女的人真的是自己,有剑客的剑胆,有佳人的慧心。
过了半响,东华帝君见她不再说话,便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
陡然间微微一惊,只见一颗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从她清丽无双的面颊上,快速地滚落了下来。
东华帝君伸手一接,将那一颗泪珠接在了掌心。“语儿,怎么了?”
“我我在想,霓焚这么多年来竟然是一厢情愿的。那在我没有遇见你之前,你又喜欢过谁呢。”
听到东华帝君关切的问话,贲语儿低着头已经不再哭了,手指下意识的捏了捏裙角,轻轻道。
听到她这么一问,帝君苦笑起来,这丫头的心思还真是调皮的弯弯绕绕啊。
“以前啊,我倒还真没有喜欢的人呢。”东华帝君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手指轻轻扣着太宸殿的金瓦,有些深思意味道。
贲语儿听到他这么回答,欣喜地身子一颤,飞快地抬起头看着他。“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东华帝君扬了扬细细的剑眉,忍不住笑着抬手抚摸她的长发,凑近她的耳畔,柔声道。“当然有啊,很多的时候呢,我都会对着镜子施展摄魂术。因为那样对着镜子施展,可以让我在镜中一次次的看到她。”
白衣少女扯住他的衣袖脱口惊呼了一声,“是谁!”
东华帝君似乎终于放下了什么,抬手在金瓦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贲语儿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只修长而苍白的手——腕骨很是纤细,骨节修长。纤细的腕骨上戴着的那一只细细地金钏闪耀着金光,金钏上镶嵌着小颗小颗的红宝石,手秀气的如书生一样。
往事还如一梦里,帝君看着白衣少女终于如释重负一般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丝爱意。贲语儿看到那熟悉的三个字时,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东华帝君抚摸着她的长发并不言语,只是温柔地看着她隐隐地笑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个女孩儿叫贲语儿,你认识她的话帮我告诉她——我爱她。”
世事一场华梦,如我亦如她。
凝晖阁的阁楼里,清晨的天光透过缕花瑶窗投射进阁楼,一片耀眼的斑驳。
藐厌雩和贲语儿暂住的凝晖阁,仍然有熟悉的琴音,从阁楼最顶层的回廊传来,扩散到风中。
昨夜东华帝君的话,似乎已经确定了两人的进一步关系。
那熟悉的琴音温柔洒脱,徐徐随着微风飘入,触到脸上仿佛一直融进了贲语儿的心里。带着淡淡地回忆却也含着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希冀,满怀爱意。
——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斜阳。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春江花月夜》那首曲子居然是师傅经常弹奏的春江花月夜?!
手里抱着满怀刚刚折回来的曼珠沙华,痴痴地听着风中摄心的琴音。
贲语儿全身一颤,抬眼望去——冷天银系桫椤花飘落满地。阁楼最顶层的回廊下,风铃在风中轻轻碰撞着,那青年如一只白色的重明鸟般优雅的坐在风中。
曲折的回廊下,坐着的身着白色羽衣的清秀男子,膝头横放着一架金徽瑶琴。如果换一个人肯定看不清弹琴之人的模样。
因为羽衣男子半低着头,柔顺齐膝的黑色长发如瀑布一般垂了下来遮住了藐厌雩的侧脸,又被纷繁如雪的冷天银系桫椤花模糊了。
然而藐厌雩惊世的琴声便如这冷天银系桫椤花一般,淡漠而又伤感,悲凉而又温柔。血剑宗惊世的琴音摄心而来,宛如执着的血剑。
师傅——他一夜未眠么?
在每一日的清晨天光照耀时分,贲语儿天天能看见藐厌雩坐在房檐下弹着金徽瑶琴,目不旁视而日日不误。
每次听到藐厌雩琴声的刹那,贲语儿的心就忽然更加柔软了起来。仿佛忘了对方是自己的师傅,仿佛也忘记了金徽瑶琴暗格中隐藏在阴影里的血剑。
——贲语儿只是痴痴地倾听着那摄心的琴音,任由冷天银系桫椤花飘落在她软玉般的面颊上。
——是《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师傅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我没回去他生气了,所以才弹这样的曲子。我该不该去跟师傅解释解释呢,师傅会不会真生我的气呢?
彤霞久绝飞琼宇,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