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一卷第十一章
自从司徒嘉瑞查出离莫并非苍月国胤武帝之子后,司徒羽不敢再将离莫接入府邸,而是在城中僻静处为离莫租下一处宅子,亲自伺候离莫起居。
名医看了不少,汤药也喝了不少,离莫却丝毫不见好转,反而伤势扩大了,近几日只能躺在床榻,微一动身,彻骨疼痛。
司徒羽愁得形销骨瘦,如是与离莫一起病了一场。
这日司徒羽端来一碗药酒为离莫轻拭着胸口,嘴里愤恨自语:“你若告诉我谁伤你如此,小爷必扒他的皮!”
离莫缓缓启唇:“不必涂了,没用的。”
司徒羽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仔细谨慎的轻拭着离莫胸膛那细嫩乌青的皮肤,细致之至,堪比女子刺绣。不多时,他起身洗洗手,端来一碗药汤,白璧无瑕的瓷勺将吹凉的药汁递到离莫唇边,离莫嗅到药味,将头扭向另一边:“没用的,喝了这么久,伤势都好不了。”
“喝一点。”司徒羽的语气类如命令更如祈求。
离莫犹豫了片刻,微抿了一口,苦得皱起了眉峰。
明知这人间的汤药无法治愈夙无天下的毒,却还是如此坚持着喝了半月之久,只因为,这药是司徒羽亲手所熬。
司徒羽见状,叹了一口气,鼓足气含上一大口药汁在口中,苦涩瞬间溢满唇齿,他不禁微微颦了颦眉。半月以来,离莫就是如此强忍着苦涩吞咽下去的吗?虽然每次他都为离莫备下冰糖,可那点淡淡的甜味,又何及这浓郁的苦楚?从今天开始,他定每日陪着他尝一遍这些痛苦。
倏尔,他腾出一只手撑在离莫的枕边,俯下身子,散落的绸缎般柔顺的青丝滑落缠绵在离莫的脸颊、颈项,清凉如水。
离莫不解的盯着司徒羽那双敛尽春色的桃花剪瞳,看见那张精致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缓缓放大,下一瞬,司徒羽的唇瓣轻柔得碾压上了他的。
离莫心里一紧,伸手轻拽住司徒羽的衣领,阖着的眸不住的颤跃,药汁源源不断的从司徒羽的口中渡向了他的,原本苦涩的药汁一时也如染上了淡淡的馥郁。此香,梅香也,恍如隔世。味道如此幽、如此凉、如此淡,却,又如此让他炙热的爱着,魂牵梦绕,朝思暮想。
司徒羽一口复一口,将整整一晚药汁悉数渡进了离莫口中。然后,他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白净的食指揩去了离莫嘴角的药汁。离莫放开了他的领口,白色绸缎的领口被他拽得一团皱,司徒羽并不起身,仍旧用一只手支在离莫枕边,直直得望着离莫:“离莫兄,总觉得在月西村相遇之前,我们一定认识。”
离莫莞尔一笑,红唇如丹,邪魅至极,无人能及。
司徒羽心中一动,再一次缓缓吻上了他的唇瓣、脸颊、眼眸……不知缘由的,一滴滴灼热滚烫的泪滴顺着司徒羽坚毅流畅的侧脸线条滑落,洇入离莫的发间、枕上,滑入离莫的脖子,碎作好几瓣在离莫的面颊……
斑驳的泪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奇怪,为什么要哭呢?可是,这枯涸的心脏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久蓄的泪以滋润。
离莫,离莫,离莫……
司徒羽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成千上万的雪花般的关于离莫的片段,然而又转瞬即逝,他一时如忆起了什么,又如忘记了什么,惘然至极,若有所失。
一连几日,司徒羽都用此方法向离莫喂药,奇迹的是,离莫的胸口竟也渐渐痊愈了。
淤青彻底消失的那一日,离莫摇着乌木扇神色轻松的出门闲逛。恰巧前一日司徒羽回府取干净衣裳,这日再来赁宅时,四处空无一人,司徒羽有些急的唤了一声:“离莫兄——”却无人应声,手中柔顺的蚕丝薄衫倏然滑落,水银般铺泻在地,他急急地穿过榭廊到后院去寻,可是后院除了林林总总的枝头鸟啼,仍然无迹可寻离莫的踪影。
离莫伤势初愈,身子尚弱,他是要去哪里?
司徒羽无力地坐在了刻花木椅上,忽然想起了白翡翠,他慌忙握住白翡翠,默念着:“离莫兄,你在何处?”
熙攘喧闹的集市车水马龙,一派繁盛之态。离莫辵辵行于这座繁弦急管的都市中央,出尘清雅、璀璨夺目。
腰间一震,他取下那半块白翡翠,听见司徒羽的声音传出,空洞灵澈。他满足的笑了笑,往赁宅赶回去。
司徒羽尚在失神,木门“吱呀”一声大开,掩住的金色日光此时蓦然散落在屋中地板,离莫倚在门口,神色慵懒,眉目染着阳光,唇角藏着笑意,身姿修如松竹,万丈日光在他身后也黯然失色。司徒羽顿觉香气拂拂袭衣,缓步移向离莫:“在下以为离莫兄,不辞而别了。”
离莫举起手中提着的两包牛皮纸包裹的糕点,好笑道:“司徒不在,本公子只好自己出去觅食,这都晌午了,本公子凡胎肉体,可经不住啊!”
司徒羽这才想起昨日离去时未给离莫买下食物,局促地笑了笑:“在下大意了,惹离莫兄生气了?”
离莫绕过他,兀自将糕点摆上了桌面:“司徒也要尝尝吗?”
司徒羽走过去,倾斛斟酒,露出孩童般的微笑:“离莫兄饮一杯,当是在下向你赔罪。”说着举起一杯递向离莫,复举起一杯一饮而尽,姿态潇洒地翩然坐下,衣袖翻飞。
离莫恬然浅笑:“酒须浅尝辄止才好。”语毕将拆出的一块粉白的糕点推到司徒羽面前,也翩然稳坐,清隽斯文。
二人对酌谈天,好不尽兴。
正待此时,香罗忽小跑而入,因跑得急促,脸色泛红,额头沁上了汗珠:“公子……公子……老爷,病倒了……”
咣当一声,手中酒樽遽然滑落在地,打了个旋,酒液四处流溢,司徒羽脸色绛紫,神色严肃地站起身:“走,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