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离莫大费周章的接近司徒羽，想方设法让司徒羽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可是如今，司徒羽回忆起来了，可是，他却误会离莫，杀了司徒嘉瑞夫妇……
司徒羽回到司徒府，打理好一切琐碎的事物，打发下人离开后，只身上了天庭寻找师兄司徒墨。
而离莫，一个人居住在那座小木屋中，带着半生的荒凉与落寞。人间风月，似乎已经忘了他。
司徒羽重归仙位，一切仿佛还像当年那样自然的平铺直叙，如果，他当时没有收下离莫为徒。
他管理人间花木之余，常常想起那个血衣男子，想起他当年张皇失措的站在他掌心里哆嗦着说的那句：“我想成仙”；想起他练功时候认真的模样；想起他从喊自己的“师父”的称呼中渐渐长大……
不自觉的，司徒羽竟微微笑了。
如果离莫没有杀掉司徒嘉瑞夫妇，该多好啊。
可是，他不能原谅，不能原谅那夜离莫那阴冷的眼神，那猖狂的笑意，那句“我给你准备了一样好礼物”……
年华暗替，东风再一次吹遍了人间大地，离莫恍惚得有些忘了年岁。
“离莫哥哥——”
兔儿清脆的嗓音自屋外响起，离莫放下那始终学不会的琴，问：“怎么了？”
“有人来了！”兔儿朝着小木屋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好凶！”
“嗯？”离莫不可思议的起身，朝着屋外张望。
——鬼魅仙君！
离莫倒吸了一口凉气。
恩怨，还未化解，他竟自动送上门了。
“小妖在此，见过仙君！”离莫冷笑着走出门相迎鬼魅仙君。
“少屁话！”鬼魅仙君目光凶狠，“司徒羽已经代你死过一次了，这一会，老子是专门来要你偿命的！”
兔儿吓了一跳，扯着离莫的衣裳躲到后面去了。离莫不屑的一笑，语气微愠：“仙君既知司徒羽为我死过一次，想必就是知道自己冤枉过司徒羽，命也偿了，人也冤枉了，却不知现如今，仙君意欲何为？”
“你害得老子从天庭曾经的举足轻重地位到了如今无所事事，老子要的是你的命！”鬼魅仙君一跺脚，裂痕十里延伸，轰隆一声，小木屋轰然倒塌。
“你……”离莫勃然大怒，怒目而视。
鬼魅仙君一努嘴，用尽全力一掌推向了离莫。离莫灵敏一闪，却不料那一掌正中兔儿脑门，兔儿来不及呼出一声，便七窍流血，沉沉坠倒在地。
离莫一惊，愤怒地朝着鬼魅仙君抡过去狠狠一掌，鬼魅仙君亦侧身躲过，轻蔑笑道：“小妖精！胆敢在本仙君面前撒野？”
离莫长喙一吐，顿时如同利剑割破了空气直直刺向鬼魅仙君，鬼魅仙君长袖一挥，离莫只觉喙尖一凉，刹时便是满口鲜血。
鬼魅仙君傲慢浅笑，伸手欲擒离莫的脖子，熟料离莫掌中骤然生风，风过处一片片花瓣，那看似柔媚的瓣瓣花瓣却如上好磨石磨过的片片刀刃，刷拉拉划过鬼魅仙君淬不及防的面颊。一时间鲜血飞溅，鬼魅仙君伸手去挡，然而为时已晚，花瓣穿过他的肌肤筋骨，他迸溅而出的鲜血也成了乌黑色。
“有毒？”鬼魅仙君颤抖着唇不可思议至极。
离莫白净的掌迅速一收，花瓣顿时消失。而鬼魅仙君，带着满身的鲜血，抽搐着坠倒在地。
这是司徒羽传授给他的最后一个仙术，也仅仅只传给他，因为杀伤力极大，司徒羽曾叮嘱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乱用。
他并不熟练，甚至在用之前心里也是不确定的，不想，竟杀掉了鬼魅仙君。
他憎恶的绕过鬼魅仙君的尸首，抱起地上躺着的那小小的，薄瘦的兔儿，哀哀地叹道：“兔儿，离莫哥哥害了你啊……”
一抔黄土，便掩尽了那纯真的兔儿这一世的无暇笑意。
或许，妖真的不能招惹神仙吧。
可是，兔儿何错之有？
可是，离莫何错之有？
可是，妖，何错之有？
也许错，正错在高估了自己，错在过于狂妄，错在，不该将自己谦卑的命运与神仙扯上一丝丝的关联吧……
终究是，错过啊……
羽宇殿前。
春风十里，红桃如霞，半边天也如被染成了迷离的绯色。
花树下，司徒羽着一袭白衫，神情闲适，微微仰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及深深的锁骨。他神超情越地举着微曲着双手，指尖缓缓移动，拨弄着枝上恬淡的桃花。与世无争的仙风道骨之态，如同忘却了滚滚红尘里的累世情深。
幽芬晶莹的露水骤然滚落，跌在了他的脖颈，顺着领口滑入胸膛，凉丝丝的感觉弄得他有些痒，却想起那一年模糊的时光里，离莫噙着笑求他尝离莫自己煮的桃花羹时，一两滴落入他丝滑敞开的领口，清凉的感觉已然，然，伊人不复，物非人非。
他一如往常的取出那半块白翡翠，他曾煞费苦心凝练、雕绘……
可他不敢，不敢念出那个名字。
毕竟那个人，杀了他再世的父母……
苦涩积聚在心口，却难以吐出，更难以释怀。
“花神，有小妖求见。”殿内童子恭恭敬敬的立在旁边。
司徒羽分明双眸亮了一下，片刻后又想到，他已不是小妖了，若是他来，童子必然不会这么禀告。
司徒羽懒散地点点头，轻快离去，步步生莲，罗袜生尘。
眼前伏着一只小小的榆木精，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晶晶的汗珠，薄薄的唇微启，抬着雾雨朦胧的大眼睛看着司徒羽，因为有些激动而微微发颤：“花神，我……我想拜你为师。”
司徒羽心中一怔，愣愣望着脚下伏着的榆木精，像极了当日的离莫。
司徒羽犹豫着伸手扶起了地上的榆木精，一瞬间，宿命的藤蔓却疯长在他的心中，长成了离莫那张百转千回的面孔，缠绕着他，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我不收徒弟。”他冷冷地搁下这句话，拂袖转身离去。
不是不愿，只是，他害怕，害怕面对着这个小榆木精，会想起离莫——他的疮痍。
“花神！”
身后传来榆木精紧张的呼唤。
然而司徒羽走得却更加绝决。
榆木精失望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男子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心底涌上了无尽的失落。
多年后，《百仙记》有载：“百花之神，掌管人间花木之神也，一生仅两个徒弟。其一为为灰鼠精夙无天，其二为蝴蝶精离莫。欲使之成仙，未果。皆湮。”
云卷云舒，又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二月十二。
众神仙纷纷前来，送来各式各样的礼品庆司徒羽生辰。
席间觥筹交错，好不尽兴。
门外忽响起一声“王母到——”
各路神仙纷纷起身作揖恭候王母。
迷离的光线耀白了周遭，王母一身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徐徐入了正厅。四周花瓣纷飞，只有人间的和风敢拂过王母面容，一阵接一阵，不知停歇。
王母身材微腴，唇齿带笑，双颊微红，道不尽的和蔼仁慈。身后尾随而来的一干小神仙呈上王母为司徒羽备下的寿礼。
王母微微笑着颔首道：“司徒羽，万妖魂珠一事，是我大意，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司徒羽礼貌的回敬。
王母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我已经派人查清楚了，盗取万妖魂珠之人，是离莫。鬼魅仙君责问离莫，又不幸被离莫杀害，这离莫，是花神的门生吧？”
司徒羽不曾想竟在此时此景听到那个心底呼之欲出的名字，他一愣，点头道：“正是小仙不肖徒弟。”
“嗯。”王母风轻云淡的道，“那就由你除掉他吧。”语毕走向了贵宾座，同众神仙一起用膳，身后的两名仙女忙跟上伺候。
司徒羽却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母要他，杀掉离莫。
原来，前世花树下相见之时，这样的结局大概就早已写在了纸上，只等着最后他亲手放开，看血迹晕染着页面。
难怪那时候，他便隐隐感到了，离莫是他的一场劫数。
他终究懂了，然而，他只知这劫于他而言过于残酷，却不懂这场红尘的劫难到底有多沉痛。
群仙散后，残杯冷炙，如他一片狼藉的思绪。
他坐在黑暗中玩弄着掌心里一缕仙法控制的紫烟，让它升起、熄灭、旋转、暗淡……如同一个不知厌倦的游戏。
许久许久，他垂下长长的睫毛，黑暗中覆盖在雪白如瓷的肌肤上，豆大的泪珠却没有被揽住，簌簌下坠。
“莫儿，为师，亲手杀了你，也当是复仇吧。”
夜色中他的声音清幽如兰，飘渺如纱，却带着深深的绝望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