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一卷第三十章
春花十里盛开,司徒羽一身白衫纤尘不染,站在花树下,石案前,泼墨挥毫,临着一卷诗词。和风拂过他的发丝,卷起他的长衫下摆,如同姹紫嫣红中一尊白净的玉雕,亘古不变的清高孤傲里透着遗世缱绻的风雅与多情。
花树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他也不抬头,仍在临着那卷诗词,开口道:“出来吧。”
花枝轻轻涌动,那红衣男子擦过一瓣瓣幽香的花叶走到了他的旁边,脸上被花枝抹上了一抹暗香。
“你是来杀我的吗?”司徒羽微笑着问。
“是。”离莫简单的答。
司徒羽搁下手中的笔:“那你可知,如今我不过区区一妖?”
离莫惊讶得看着司徒羽,须臾,又道:“与我何干?”
“与你无干。”司徒羽语气平静,“杀我之前,我可否问你一句话?”
“请问。”离莫瞥了一眼司徒羽临的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与司徒羽指尖奏出的乐曲一般婉娈动人。
司徒羽笑了笑,道:“杀了我,你可愿从此不再伤害别人?”
“你还是不信我?”离莫有些愤怒。
“也罢!你动手吧。”司徒羽负手而立,微微闭上了眼睛。
离莫也闭上眼,一挥袖百千花瓣刹时飞出,不料夙无天却突然出现劫走了司徒羽,司徒羽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夙无天。夙无天朝着离莫哈哈大笑:“师弟啊师弟,你太天真了!我怎么舍得把司徒羽交给你来杀呢?哈哈哈哈哈哈…………”
离莫恼怒极了,横飞过去便要夺司徒羽。夙无天却冷哼一声,一掌推向司徒羽的胸口,司徒羽只觉胸中一闷,一口鲜血便涌上了口中。这一掌,怕是要废掉夙无天五百年的修为。待夙无天还欲再击一掌时,离莫已口吐长喙向准夙无天的脑袋一击,轰地一声,夙无天从半空中狠狠摔落在地。由于才耗费了五百年的修为,又加上离莫这一击,他身体瘫软,无力起身。
离莫趁机迅速解开了司徒羽的穴,司徒羽运了一口气,仍是头昏脑涨,扶着石案儒雅清隽的立在那里,更是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夙无天,你好大的胆子!”离莫傲然睥睨着他。
夙无天挂着冷笑,双眼里满是凶狠:“从子湄被他杀掉的那一刻,我这辈子就不为成仙而修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杀掉司徒羽!我要给子湄报仇!耗费五百年修为又如何,若能为子湄报仇,就算万死,我也在所不惜!”
离莫倏然擒住了他:“夙无天,你明明答应我,司徒羽只能死在我手里!”
“我比你……更想杀掉他……”夙无天被离莫擒得渐渐缺氧,眼前一片昏黑。
正待此时,离莫忽觉脸上一烫,伸手一摸,一滴热血溅在了他的脸颊。他心中一紧,抬头看到司徒羽恬然地将一柄仙剑刺进了腹中,眉山微微蹙起,俊逸的容颜天下无双。
一时间,离莫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再也顾不得夙无天,一把扶住了正缓缓往下滑的司徒羽。司徒羽修长白净的手还握着剑柄,鲜血染红了他的唇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引人要丧失理智的妖异血腥味。他微笑着道:“离莫,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我说过你只能死在我手里!”离莫疯了一样一边用妖法去为他止血,一边抱住他往小木屋飞回去。明知这仙剑所伤,岂是妖法可治?他却不管不顾,一路上用尽法力,累得精疲力竭,飞回小木屋时早已因过度劳累而双臂发颤。
他将司徒羽放在床榻之上,慌乱的撕下衣角为司徒羽扎住伤口,又亲自采来蒿子研碎为司徒羽敷上止血。整个过程司徒羽疼得丝丝吸气,双唇泛白,看着离莫如此,心底是无尽的欢喜,与悲凉。
“没想到你还住在这里。呵!”司徒羽轻轻环顾着四周熟悉的一切。
“司徒羽,我说过,你只能死在我手里!”离莫红着眼咬牙道。
“何必呢?”司徒羽气息微弱,“只要我死了,无天便可当做是为子湄复了仇,你……也可以当做,是为洛嫄……复了仇……”
听闻此番话,离莫更是恼怒,他伸手按下司徒羽缠着的布条的伤口,司徒羽疼得皱紧了眉头,冷汗直冒,却还道:“难道不是吗?离莫,我在你心里何曾有过一席之地呢?你盗万妖魂珠,也不过是念在师徒情分罢了……我在天庭被鬼魅仙君折磨至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不会知道那手段的残忍程度……我以为,我以为我受的那些苦都是为了你,值得我如此……谁知道……谁知道不值得……呵呵呵呵……离莫,你对我只是师徒之情罢了……欠你的,我前世死过一次,已还给你了…………可是……你欠我的呢……枉自我……离莫……你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安洛嫄…………”
“不要再说了!”离莫怒吼了一声,像是故意给司徒羽以惩罚,他俯下头舔着司徒羽胸口上未干的血渍,像一头贪婪的小兽,越添越兴奋,竟一把扯开了司徒羽腹部缠着的布条,在伤口上舔着、吸着……
司徒羽疼得虚汗连连,却一动不动,任由离莫忘我的吮吸着他的血液。
那些血液从血管脉络里迅速地朝着伤口涌去,他感觉自己像被一点点抽干了一般,手指不可自控的轻轻抖动,身体越发虚弱,飘渺得几乎无了知觉,脑袋也一片混沌,终于,他的双目一片漆黑,昏死过去。
待离莫发泄完,抬起那张因为沾了血液而更显得妖艳的脸庞,静静注视着司徒羽昏迷后苍白俊朗的面容,心里是万劫不复般的炽痛。
他运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司徒羽的体内,又重新为司徒羽包扎好伤口,然而司徒羽,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不道半声谢字。
离莫将唇放任的肆意碾压过司徒羽的唇瓣,毫不温柔的。
然而吻着吻着,他的泪却滴落在了司徒羽的脸颊,他忽然伸手紧紧抱住司徒羽,口中喃喃:“司徒,我不杀你了,我不杀你了!你快醒吧,我们还要做凡人,好不好……好不好……”
司徒羽仍旧阖着双目,沉默无声,离莫却哭成了雨中的一树颤而而开的桃花——清艳、凄绝、妖娆、美丽、让人心碎。
窗外一抹黑影一闪而过,伤心欲绝的离莫却丝毫没有发现。
“果然是个祸害!”门外来人冷哼了一声。离莫转过头看见司徒墨正稳稳地站在那里。
“师……叔。”离莫有些恍惚。
“不必套此近乎。连司徒羽曾好意收你为门中弟子,你都要害他,我可不敢当你的师叔。”司徒墨自顾自地走进屋中,颦着眉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司徒羽,“更何况司徒羽如今已不是仙籍,更亲口说同我非师兄弟,现如今你,更不该喊我师叔。”
离莫不解的望着他。
他看了看司徒羽的伤势,冷笑一声:“既然要杀他,何必还救他?”
“我不杀他了,我想好了。”离莫凄苦的摇头。
司徒墨厌恶的瞥了离莫一眼:“孽障,你醒得晚了!他已为你,被天庭出去仙位了!”
离莫愕然,愣在原地说不出来一句话,心里却是无边懊恼与自责。
司徒墨环视了一边屋内,布局雅致,颇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闲适气息:“这是司徒羽布置的吧?”
“是……”离莫转头去看床榻之上的司徒羽,仍旧静静阖着眼,果然像一株与世无争的白梅,儒雅温婉的悄然绽放。
“实不相瞒,我奉王母之命,是来取你性命的。”司徒墨平淡的说。
“哦……”离莫失神的看着司徒羽,他不就是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吗?他只是想像凡人一样平淡的活,像凡人一样守着爱的人终老啊,为什么不给他这个机会呢?为什么呢?
他突然笑了起来,却满脸纵横着眼泪,他说:“司徒羽,你看啊,这果然就是一场孽缘,如果当初,你没有收我为徒多好啊!”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司徒墨斟了一杯茶眯着眸啜了一小口。仿佛离莫的失控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离莫颤抖着看着司徒羽那张在他眼里没泪水打湿、模糊的容颜,他说:“我只求你,就算是司徒羽说过同你不再是师兄弟,也求你念在曾经同门的份上,帮我照顾他,直到他醒来……”
司徒墨心中一惊,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司徒羽也曾嘱托过自己,在他死后,务必照顾好离莫。
这是怎样的一种割舍不下的情深……
他又想起了他的嫄儿,想起她清脆的笑着,腰肢上的铃铛震得叮咚作响,想起她在瑶池旁画着芙蓉,抬起那张明媚如春的脸喊他“师父”……他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闷痛。
正在此时,昏睡中的司徒羽倏然一把抓住了离莫的手腕,口里喃喃:“莫儿,不!不要为了为师……去盗万妖魂珠……莫儿……为师舍不得你……”
离莫猛地一怔,重重闭上双眼轻抚着司徒羽的手,应声道:“好,好,我不盗万妖魂珠……”
司徒墨见此情景,心一时间像是遭遇了春风,融化成一片翠湖。他站起身,笑道:“杀你本来就该是司徒羽的分内之事,即使他已不再是仙,也还是你师父。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