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一卷第四章
桃花三月末,百花繁盛时。
司徒羽仍旧抚着琴弦,一袭青衫与天地间清雅的绿意融成了一片,坐姿无意惹着风月,神态却似无关风月。像是整个寂寥红尘皆在他指下清唱,单单他却隐却在尘缘之外。指骨分明的手指划过琴弦,琴声悠扬,不绝如缕。
离莫慵懒地捧着一壶酒走出来,遥遥坐下闭目聆听,血色花瓣一时应和着曲调翻飞,没落离莫怀中无盖的土瓷壶中,酒也随之越清甜如醴。
司徒羽望了望离莫,琴声倏尔一滞,微微颦眉。
——这场景,一时间恍若隔世。
“司徒,怎么了?”离莫痛饮了一口壶中酒。
司徒羽:“我们从前认识么?”
离莫:“现在认识便好。”
只要是现在认识了,谁还在乎从前、将来。司徒,离莫今生都只是为了认识你而来,哪怕只是须臾,离莫不害怕,一遍一遍唤醒你的记忆。
林间骤然涌入了许多穿着司徒府家丁服饰的男子,领头的男子年龄稍大,面色和蔼,见到司徒羽,遂恭恭敬敬道:“老奴奉老爷之命前来接公子回府。”
司徒羽自知逃不过了,既然府里的人寻到此处,想必司徒老头子已经知道了,如若再逃,只怕司徒老头子的心脏再经不起这种折磨了。
思及此,他儒雅地站起了身,应道:“走吧。”
领头的男子显然不曾料到自家公子竟此般顺和,愣了愣,立即牵来为公子备好的良驹。司徒羽含笑望了望离莫:“离莫兄,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离莫这几日冥思苦想,早已想到后路,勾唇莞尔一笑,眉眼清俊,姿若梅兰,声音空灵而清澈:“会有缘的!”
当然会有缘,他痴痴仰慕了他一世,方得相守,上天便迫不及待的收回他千年的苦盼。而今罪孽已然洗净,上天还有什么理由将他们阻隔?
司徒羽跃上马背,衣衫翻飞,一骑人马踏破繁花归去,离莫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再,唇角挂着的微笑倏尔成了落寞。
他伸手抚上了司徒羽的琴,指尖一掠,铮铮作响。
头顶桃枝微微一颤,桃瓣缱绻落下,而琴上,只剩下一只血红如火的蝴蝶扇振翅膀,忽向着高枝飞去。
羸弱的身影却分明藏了铮铮铁骨的信念。
月倚墙头,颜色如水,院中树影婆娑,桃花纷落,暗香浮动。
明日,便是司徒羽同安洛嫄大婚之日。司徒羽负手而立,幽幽轻叹:“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分明同离莫相识不过一月,却熟稔得如同知己。离莫,倘若来日再见,把酒言欢,再叙此刻入骨思念!
红灯笼映着一派喜庆,鞭炮声响彻司徒府,半条街的百姓皆免费享受流水席三天三夜。
人声沸反盈天,天却落下了青雨。前来贺喜的达官贵族戏说:“今日果然是司徒大人的天下呢。”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一袭血色礼服被司徒羽穿得张狂却雍容,眉间敛不住透骨的不羁与桀骜。
多少绿窗深闺梦里的翩翩公子,今日即将大婚了。
人来人往中。
“哥儿留步,今日乃我家公子与安丞相之女大婚之日,哥儿可有请帖?”
司徒府的管家愈看面前这位年轻的少年愈觉面生。
可少年通身的装扮却又不似寻常人家子弟的模样,里衫是蟹青色上好绫罗布料,羽白色天蚕丝外衫半敛在肩上,腰间系着一块通透晶莹的白翡翠,雅致的雕着一只含苞待放的玉蕤与一只花间嬉戏的蝴蝶,白翡翠随少年行动而抖动,背面似乎用隶书刻了一首小诗。手中执一把乌木扇,冉冉木香萦绕鼻尖。少年眉宇尽藏花魂,眉心红痣潋滟清贵,狐狸双眼暗隐笑意,薄唇如吻幽兰。气度不凡,英姿飒爽。分明像是家世良好,书香门第出身的子弟。
少年缓缓开口道:“苍月国胤武帝之子离莫,排行第十六。这是请帖。”
优雅尊贵的气质浑然天成,眉目含笑,不摆一点架子。身后跟随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递上请柬。
管家不记得何时为这位邻国的皇子送过请帖,可见他举止不凡、谈吐得体,不摆一点架子,立即心生喜欢,接过请帖乐呵呵地笑道:“原来是十六爷!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十六爷快请里边坐!”
管他呢,总之苍月国与定风国向来友好,恐怕是老爷私下邀请的也未可知。
管家望着“十六爷”的背影一阵兴叹:若自家公子也这么得体庄重,老爷得少操多少心呐!
“十六爷”姿态从容地坐在角落的花树下,一面含着笑意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面兀自举樽对花倾杯。
“莫哥哥,咱们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小小的男孩局促的扯了扯离莫衣襟。
“凑热闹。”离莫摸摸男孩的头:“兔儿乖,回去我给你罗卜吃!”
“好啊好啊!”毕竟是小孩子,一听到有吃的立刻双眼泛红,离莫紧张得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重施法力,让那双原本通红的双眼变成了与常人一眼的褐色。离莫摇摇头:“你怎么这么经不住诱惑?”
“人家法力尚浅,刚刚修炼出人形就被你逮到这里了嘛……”兔儿委屈的撇撇嘴。
此时已达宴会高潮,司徒羽被一群显赫子弟簇拥着饮酒。离莫微微一笑,摇着乌木扇走进了人群:“恭贺司徒公子大喜。”
司徒羽蓦地一惊,定定地望着离莫:“离莫兄……”
“你谁啊?”一个纨绔子弟挑着眉头看向离莫。
“本皇子乃苍月国胤武帝之子离莫,排行十六。”一如既往的谦逊有礼。
纨绔子弟却着实吓了一跳,忙陪着笑道:“方才是在下失礼了,多有得罪,万望十六爷莫怪罪。”
“不知者无罪。况且本皇子并非小肚量之人。”笑容儒雅。
司徒羽邪邪一笑,望着离莫一时欲言又止。
与此同时安丞相突然毫无征兆的,跋扈的走向了鼎沸的人群,高声宣布:“我女儿安洛嫄,取消同司徒家的亲事!”
人群一时骤然皆安静下来,不过刹时却又炸开了锅,鼎沸之声远远超过了刚才。
而站在人群里的离莫却勾唇一笑,淡淡地对旁边的小男孩说:“兔儿,回家!”
“什么?”兔儿正狂吃着宴席上的一碟下酒的酱腌萝卜干,歇斯底里的透过震天的人声朝着离莫喊。
离莫摇了摇头,一把扯住兔儿的耳朵将其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