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十四章
王母惊恐的望着地上殚尽气力的离莫,点头如捣蒜:“我放!我放!”随着她便命人带离莫到了瑶池之旁,自己亲自到了旁边,准备开启瑶池。
王母闭目凝神,指尖微旋,一道白光乍起,瑶池一时激起巨浪千叠,中间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浪击打向了离莫,离莫陡然间反应过来,竭尽全力一冲,突破包围着他的池水,腾空飞起,他怒道:“王母,你不守信用,休怪我心狠!纵颠覆这三界,我也要救出司徒羽!”
离莫怒吼一声,池水震得猛烈晃动,王母惊恐的扶着栏杆大叫:“停下来!快停!”
离莫挥舞着长袖,带起一阵飓风,不过须臾,天庭被卷得一塌糊涂。
“妖孽,你还不停下?”
一声极具穿透力的沉稳声音响起,离莫抬头,见到坐在万丈圣光之中的玉帝。
离莫双唇红如嗜血,冷笑道:“若天庭不让我带走司徒羽,我便使于我同归于尽!”
“你这是弑天,罪大恶极!”玉帝冷酷的盯着离莫,“司徒羽的事我已全部知晓了,时至今日,他所受的痛苦,皆因你而起,你还不知觉悟吗?”
离莫张狂一笑,便朝着瑶池施法,一池水猛烈激荡,渐渐褪向两端,露出了洁白的长长梯子深入水底,越往下,越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离莫傲然的走向那梯子,态度嚣张,放佛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百万天兵天将、诸神仙皆无计可施,不敢靠近离莫亦不敢阻挡他,只是惶惶不安的在一旁愣愣看着他。
“妖孽!”
玉帝对于离莫对他的不屑态度极为不满,有失风度的咆哮道:“你可知如此一来吗,人间的水都要受到影响!你眼里只有司徒羽了吗?!”
离莫仍旧自顾自嚣张的走向水底。
“掌柜的……”
熟悉的声音猛然响起。
离莫倏然混身一僵,缓缓回了头,看见了玉帝身旁,绑着一个眉目清秀儒雅的男子,褪去了稚气的脸上还隐着旧时任乖巧的模样。
“这是我的事,放了他。”离莫冷冷地对玉帝说。
玉帝冷笑一声:“你的事?你可曾想过,你若沿着这梯子走入了瑶池底下就下司徒羽,人间会因瑶池被毁而发生水灾,到时,人间也将被毁,纵使我放了他,你又肯放过他吗?”
离莫不再言语,他盯着天宝,神色凄怆。
“掌柜的……”天宝的眼里莹着泪光,“你曾教过我,医者父母心。我虽知你那位旧交与你情同手足,可是,天下苍生的性命你都不管了吗?天宝死掉、天虎城被毁事小,我们都得到过你的好处,为你做这一点的贡献也无妨,只是人间千千万万人,他们是无辜的啊……他们也有自己的密友、妻儿、或许有人颠倒穷困一世,老时终于可以享儿孙福了,可是,你让一场大水,瞬间便吞噬了这一切……掌柜的,你心地善良,我知道你憎恶天庭,可是人间……人间是无辜的啊……”
离莫愣愣的看着天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步履沉重的走出了瑶池,王母趁机恢复了池水,池上荷花又亭亭玉立,水面波澜不兴,放佛一直这样平静了千万年,从未更变。
离莫失魂落魄地跪在瑶池旁,忽然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两滴泪便滑落瑶池。
瑶池的水一时间呈现粉红色,而后越来越红,红得如同血水一般,荷花也随之纷纷枯死。
玉帝命人放了天宝,天宝跑到离莫身旁,陪着离莫并排跪下,他问:“掌柜的,那位旧交怎值你如此?”
离莫混身发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天宝望着那池血红的池水,幽幽道:“若在他之前,我能遇见你,能否得你一滴眼泪?”
离莫骤然双唇泛紫,狂躁的捂着脑袋咆哮,看起来十分痛苦。
天宝吓得愣住了,哭着问:“掌柜的……掌柜的……你怎么了……”
“快走!”一神仙猛然反应过来,“这妖孽练的法一旦走火入魔,必须要时常吸血以维持!”
神仙们惊恐不安,四散而逃。
天宝呆在了原地,惶惶不安地轻声唤:“掌柜的……”
离莫一把推开了天宝,天宝的脑袋砸在了大理石栏杆上,血浸出来,黏住了他的发。他痛哭着扑过去抱住离莫,道:“掌柜的,喝了我的血吧!求你!天宝不愿看你这么痛苦了!”
离莫如同一只发狂的兽,嘶吼着,咆哮着,再一次一把推开了天宝。
他捂着脑袋嘶吼着,人间天雷滚滚。天宝半躺在不远处望着他,如同自己与离莫一般痛苦,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久后,离莫只觉浑身发软,浑浑噩噩的瘫软倒下。
一干天兵蜂拥而上,天宝着急的护上去,咬破了手腕,凑到离莫唇边,灼烫的血液流到了离莫的口中,乌紫的唇渐渐恢复了血色,他的睫毛微微扇了扇,四处的天兵吓得止步不前,天宝欣喜的唤着:“掌柜的,掌柜的,是我,天宝!”
离莫终于张开了血色妖异的双眸,看见天宝那张冒着冷汗,越发苍白的脸,他忽然使劲全身力气抱住天宝一跃而起,突出重围,朝着人间飞去。
望着离莫远去,王母又是惊又是怕,瘫软着任重婢女搀扶,不停的拍着胸口,几欲哭出来。
“看看你做的好事!”玉帝愤怒的瞪着王母。
王母深深低着头,不敢发出一语。
玉帝亲自开启了瑶池,将司徒羽放出。
瑶池中突显白光万道,万丈光芒中一袭白衣男子飘然欲仙,恬静如玉。流线一般流畅而刚毅的侧脸线条被镀上了圣洁的白光,眉如远山,眸子漆黑如夜空,中又亮着星宿,鼻峰如山,坚毅挺拔,薄唇似花,微微粉红,正是柔媚,线条却十分刚毅。褴褛的白衫遮不住胸膛隐隐肌肉的纹理,足下踩一朵盛大而高洁的白梅。缓缓升起,到了空中,止住。他朝着玉帝作揖:“谢玉帝。”
众神仙皆惊呆了,他们似乎已忘了世间竟还有如此风流出尘之人,混身散发着圣洁的幽幽白光,让人简直无法将他与那个恶魔一般,混身血色,暴戾妖异的离莫联系在一起。
玉帝深知这世间能降服离莫的,也仅此一人。他微笑道:“羽爱卿,你虽深在水中,但想必方才的故事你也都听到了,离莫走火入魔,如今法力无边,若不吸血,难以成活,事关三界安危,羽爱卿应当知道怎么做吧?”
司徒羽一抬眸望玉帝,眼里一整个宇宙的星芒皆悉数洒落在地,让人只觉沐浴在他的目光中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玉帝似乎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挥着手道:“羽爱卿速速下凡吧!总之离莫不除,羽爱卿就没有资格说心系苍生!”
司徒羽在瑶池中被困了许久,在外面的光芒中他忽然惊觉空气与存活的美好。他伸手抚摸着空气,缓缓飞向了人间。
司徒羽一到人间,百花竞艳,离莫尚在小心翼翼的为天宝包扎伤口,忽然嗅到了窗外幽冷的花香,他喃喃道:“开春了吧。”
“正是啊,冰雪融化了,还记得那年开春,你将我从街角捡回了白鄂赤蝶……”天宝虚弱的笑了笑,“那时我大死都不会想到,掌柜的你,竟和神仙能扯上关系……”
“天宝,你为何要救我?我若死了,苍生都得安全……”离莫垂下头。
天宝见状,心疼不已,伸出另一只手欲触摸离莫的脸,然而手到了半空,却又迟疑着放下了,最终他将头扭向了床边,问:“倘若是我如此,掌柜的会救我吗?”
“会。”离莫的回答不假思索,“我离莫此生最重要的人不过三个,一是以性命助我修炼迅速的一位姑娘,叫洛嫄;二是给我重生带我修仙的那位旧交,叫司徒羽;三,便是让我重悟这人间姹紫嫣红皆是美好的小伙计,你。”
离莫未看见,背过去的天宝已是泪流满面。
“三,便是让我重悟这人间姹紫嫣红皆是美好的小伙计,你。”
这句话久久萦绕在天宝脑际,直到多年以后,天宝临死前,他握着他的儿子的手,才终于说出了这个被时光埋没的古旧的情事。
司徒羽来到人间,他面容平静地行走在山间,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他突然不想见到离莫了。
他害怕,怕见到现在这样子的离莫,更不能接受,离莫是为了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处寺院,名曰“心禅寺”。低矮的墙头漆已斑驳脱落,幽深的树木泛着悠远而宁静的绿意,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寺院中流过,明澈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颊衣襟,春尚未到这深山之中,丝丝缕缕的凉意干净而温和得恰到好处。
一个穿着袈裟的方丈双手十合走出,看见了司徒羽面容上染着尘埃底色的老故事,念珠在手中微微颤了颤,他问:“施主应当不是来祈愿的吧?”
司徒羽恬静一笑,稳重道:“自然不是,我随处走走,不想到了此处,叨扰师傅了。”
方庄祥和的闭上眼,道一声“阿弥陀佛”,便笑道:“既到了此处,才说明是与佛有缘呐!佛化你来此,是为净你心中苦涩。”
司徒羽心中一怔,便随着那方丈步入了心禅寺,一步踏入,尘埃似乎从此便在身后簌簌下坠。
“红尘虽好,贪恋得过深,到底是自寻烦恼啊。”
方丈一边缓缓为司徒羽解下束着的发,一边道:“前尘已散,种种执念,皆忘记吧。天既要你舍你所爱,你的使命本就如此,何必违抗天意?”
寺院外白雾缭绕,整座山飘渺如梦中之地。
司徒羽看着发丝缕缕落地,缓缓闭上了双眸,心中万般宁静,却突然生出一丝狰狞的伤悲。
方丈已取来香火,祥和地为司徒羽在头顶烙下印记。
头上灼热的疼痛传递到了全身,司徒羽始终不动声色,端然稳坐。
终于,那丝不合时宜的狰狞的伤悲,被一种巨大的宁静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