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有点惊奇地问:
“你怎么会在海口呢”
“我去三亚玩,结果就碰到台风了,杜老板说你在海口,我就打电话给你”
“我还有事,先不说了”王斌说。
沈雁沉默了一会才说话:
“我想和你见面”
“我现在没时间,还是等回去见面吧”
王斌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星期六的时候,杜老板拉着王斌又去夜总会,到了点歌的时候,出来的却不是沈雁。杜老板扭过头来问王斌:
“沈雁到哪里去了啊”
王斌说我怎么晓得。杜老板于是一脸的惊诧:
“她到海南找你去了,你没跟她一起回?”
“找我?她说她去三亚玩”
“玩个屁啊,她哪里来的么子钱去玩,刮台风的时候,她跟我讲怕你出事就要了你的号码去海南找你,这个婊子从来就没对我这么好过”
王斌赶紧叫来经理问,经理说沈雁打了电话回来,她说她在海南跑场子不回来了。就在经理转身而去的那一刹那,王斌的心一下子象被人摁住一样,无法收缩,他感到浑身的血液慢慢地往上收缩,喉咙发干,他想对杜老板说点什么,但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他站起来,去了卫生间,左手撑在墙面上,头冲着尿槽呃地一声把刚刚喝下去的洋酒全吐了出来。
刚刚恢复使用的码头还是一片萧瑟的景象,海岸线和轮船的边沿是一堆堆被台风刮倒的树枝在随波逐流,各种污秽的油渍和垃圾相互拥挤着。抬头一望,海平线还是令人压抑的深灰色,阴冷而没有阳光的远处似乎又在酝酿一场恐怖的风暴。王斌站在码头,想起了电视新闻里台风过后的首趟客轮,沈雁一定是在挤在这趟客轮上面渡过海峡的,她就在自己现在站的这个地方被困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里面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到达海口之后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也许还没吃饭,也许已经身无分文,也许她只是想在那种时候,通过行动来证明一下这个男人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也许她只是想找到这个还可以依靠的男人,哪怕这个依靠只是短暂的,是虚幻的,她都可以勇敢地坚持下去。不过就是想和他见个面,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来见这个面。回想起来,这么久了,这还是沈雁向王斌提过的唯一一个要求。可是,可是自己那天却粗暴地拒绝了她,王斌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即使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也应该给她一个必要的回应,何况自己还一直无偿使用着沈雁的身体。他要找到沈雁,向她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他需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夜晚的风里带着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刻意去嗅的时候,却好像什么都闻不到。等到快忽略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它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飘进了鼻子。街边大大小小的热带水果摊散发出新鲜和腐烂互相交替的气息,被削下来的菠萝皮堆成了小山。整条街上,头戴斗笠的女人们把三轮车上的音响拧到最大,电视机里面,身穿三点式泳衣的女郎们个个妖艳无比正在搔首弄姿,一块钱一首的卡拉OK引来阵阵鬼哭狼嚎。其实,水果摊和卡拉OK不过是这条街的边缘产业,这条街最富盛名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姐。无处不在的鱼腥味就是这个海港城市分泌出的荷尔蒙,夜以继日地吸引着海内外宾朋前来赏景观光,它强烈地刺激着男人们的中枢神经,使他们反复体验到极度挣扎之后的疲惫,男人们嗜好挣扎的快感、沉迷快感之后的疲惫,没有疲惫感的男人怎么能够证明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呢?小姐们三五成群或站在一起,或晃荡在这条街上,尽管男人们在她们每个人脸上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但是她们仍然相信愿意花钱购买自己的男人将会在下一秒钟出现。所以,她们总是保持着职业的微笑面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男人。看到这样的表情,王斌这才醒悟过来,微笑其实都是一种期待,难怪沈雁每次看见自己都是微笑着,只是这个期待更加隐晦罢了。当沈雁对自己好象一无所图的时候,王斌有点暗暗窃喜,以为自己占了沈雁一个不小的便宜,但是就在王斌踏上客轮甲板的那一刹那,王斌才意识到过去的那种暗自窃喜是多么的可悲,他感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一笔债务,要不然怎么解释自己会跨过海峡来寻找沈雁这样疯狂的举动呢?
如果没有台风,海口的夜晚永远都是这样捉摸不定和扑朔迷离,就象沈雁已经消失的身影,灯红酒绿的暗影后面,沈雁究竟在哪里呢?五个晚上了,王斌几乎找遍了海口的夜总会。今天晚上,王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条著名的大街上。就在王斌觉得有点口渴,走到水果摊边想削一个菠萝吃的时候,他看见了沈雁,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王斌已经准确地认出了她,那是他并不陌生的背部的线条,纤细而柔弱。他看见沈雁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正艰难地在闽南语中夹杂着难听的普通话,他们应该是在讨价还价。最后他听见沈雁对这个男人说:那好吧,你跟我走吧。沈雁说完就低着头往前走,那个男人快速地跟了上去。跟着他们,王斌也走进了这条街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面。这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小招待所,过道的地上摆满了各种海鱼,刺鼻的腥味令人作呕。到了房间的时候,沈雁和那个男人刚刚进去准备把门关上,王斌上前一步堵在了门口,他指着沈雁对那个男人说:她是我老婆。这个男人立刻脸色大变,结巴着难听的普通话:你们,你们要敲诈,敲诈我,我就报警!王斌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敲诈你妈啊,快滚!王斌把门打开,这个男人拔腿就跑了。看到王斌,沈雁脸上一阵惊诧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别问我,你不是说你在夜总会唱歌吗”
“这里的夜总会都要讲粤语、讲闽南话的歌手”
“那你怎么不回去”
“回去,我的脸丢在明处,这里,谁都不认识我”
王斌看了一下房间,一张勉强可以睡下两个人的小木床靠墙放着,床和卫生间只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床上的被子在昏暗中无法辨明颜色,过道上刺鼻的鱼腥味透过墙壁散发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更是在趁着王斌说话的时候透过他的嘴巴侵入他的肺里,搅得他肠胃里一阵翻滚。他拽着沈雁的胳膊往外就走,沈雁挣脱了:
“到哪里去?”
“你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雇了一辆人力脚踏车,王斌把沈雁带到自己住的酒店。坐在床上,沈雁从包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然后又掏出一根递给王斌,王斌一把拨开:
“你怎么真的做这个了?”
“这和卖唱有什么区别,你不是也喜欢小姐吗?”
王斌摇了摇头:
“你明天就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去?”
沈雁的嘴角明显挂着挑衅和不屑的味道。
“你如果还爱我的话,明天就跟我回去”
沈雁笑了起来,肩膀都在发抖:
“我什么时候爱过你?你是有堂客的人,谁敢爱?”
王斌把沈雁嘴上的烟一把扯下来掐灭在床头柜上面的烟灰缸里面:
“你不爱我,刮台风的时候你怎么要来找我?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是来找我?”
沈雁全身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把头低下去看着自己的那双粉红色塑料凉鞋,沉默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王斌,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爱是随便可以说出来的吗?说出来,反而会失去你,不说,是不想给你压力”
王斌站起来,把沈雁抱起来放在床上,亲吻她的脸,在她的耳朵边低沉地说了一句:
“你是个蠢宝”
王斌刚想脱下沈雁的连衣裙,沈雁却翻身坐了起来,盯着王斌的眼睛:
“你爱我吗?你说爱我,我就跟你回去”
王斌已经又一次坠入情欲的迷雾之中,他含糊地应承着:
“回去,回去,明天就带你回去”
他想说出我爱你这几个字,就象他对所有搂在怀里的小姐们说的一样,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是的,爱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自己究竟爱她吗?这确实是一个令人迷惑的问题。为了掩饰这个尴尬,王斌把沈雁推倒摁在床上,三下两下就扯开了她连衣裙上面的扣子。王斌把她的两只小腿搁在肩膀上,用自己的大腿顶住她的屁股,胯下用力向前,就在沈雁大声地噢地一声的时候,王斌才反问到:
“你说我爱不爱你呢?”
沈雁没有把眼睛紧闭着,而是睁大了看着王斌在自己身上的翻滚,她紧紧拽住了王斌的两只胳膊,拼命地迎着他冲撞过来的方向迎了上去,直到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渗了出来,凝结成一滴泪珠之后快速滚落在枕头上。
早上等王斌醒来的时候,沈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床边上,王斌发现了一张烟纸,上面用眉笔写着一行字:我不回去了,谢谢你来找我,忘记我,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