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站在村口,静静的等着黑夜的到来。从没有如此迫切的期待过一样东西。黑夜。黑夜到来的时候是不是所有的喧嚣都沉寂了?所有的苦痛都终结了呢?黑夜的神灵自会安抚那无数的受伤的心灵,给他们以美梦,让所有的希望在梦里变作现实。梦里乾坤,梦中现实。
但黑夜同样也可能是灾难的开始。噩梦总会忽然的到来。没有预兆,就这么漫不经心的掩近,伸出魔爪,肆无忌惮的蹂躏本已经身心皆疲的人。柳树站着,感慨良多。
忽然的他听到了语声,似乎是男女,感觉这样站着不妥,悄悄的隐到了树后面。村子对着的是一个小树林。刚隐后,眼前就有一个黑影掠过,看样貌,依稀相识。他似乎还抱着一个人,那人兀自挣扎出声,声音听来也有些熟悉。柳树却不以为意。也许是村里的人,刚就有不少人跟他招呼了,声音自然就有些熟悉了。
又站了一会,想及她,不知她睡醒了没有。这一想,顿时哎呀出声,可真是糟糕,刚才那个人,隐隐就有些象那文士。而手里抱着的,不会是她吧?他这样想起,心胆俱丧,飞奔着进入村子,到了郎中家,急着,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为寻得安慰,却轻轻的问了郎中,她醒了没?
郎中喝了一口茶道,应该没有,没见她起来。我们也没去打扰,又招呼他吃饭。柳树哪有心情,急冲冲的去探视她了。到了那房中,燃灯来看,哪里还有人影。顿时大放悲声。郎中一家急急的挤了进来,看了,也是面色大变。她,竟忽然的不见了。郎中老到,看了看窗子,有些微的泥,是有人从窗户进来的。不由得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这事情,可怎么向花家交代?柳树已是木木的了。过了一会,才动作。在刚才她睡的地方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什么留言之类。却没有。正失望,忽然见桌子下面露出一红丝绦,拉了出来,是一块玉佩,可能就是她遗失的吧。看着玉佩,柳树的泪流了下来,流了一会,终于咬牙,冲了出去。
不久却又返回,问了郎中,她叫什么名字?
郎中有些莫名,却还是说了,花蝶影。
柳树听了之后,又疾奔而出,向村口那个方向追去。到了村口,觉得人海茫茫,不知向何处去寻?而且即便是找到了也莫可奈何,那文士的武功十分厉害,而自己却连简单的招式也不会。这可如何是好。手里拿着那玉佩,不由得呆了。奈何?奈何?你在哪啊,你在哪里?清风过境,一片肃静。
柳树抬步要走,迎面忽然飘来一张纸条,柳树一手抓住。展开来看,满脸惊异,纸条上居然写着——
蝶去无恙,也许另有机缘,去病解难。子不必挂念,如欲谋求一面,须勤练武艺,发愤图强。江湖乱象已生,问情何处难知,当慎重。再慎重。
满头雾水,但总归是安慰,就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柳树狠狠的握住了纸条,恨不能吞进肚中。但这写纸条的人又是谁呢?为什么给我这纸条,江湖乱象已生,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是一小孩子罢了,怎么管得了那么多事情。救蝶要紧,但纸条上写着,欲见蝶须练武艺,这倒是不错的。只是这武艺又向何人去学。柳树站着,茫然不知所措。最后决定,到少林一行。天下的武功还算是少林比较正统。且去那做名弟子吧。
正要行,可也奇怪,眼前竟出现了一名老僧。短须花白,面目慈善。见了柳树,二话不说,先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柳树下意识也回了一声,阿弥陀佛。
老和尚笑说,施主颇有慧根,我特来点化于你。柳树翻翻白眼,有些不高兴,有慧根的大抵是和尚,他可不想一卷青书,一盏孤灯抑郁终老。
老和尚似是看破他内心一般,微微一笑。柳树倒不好意思了,吐了吐舌头。
老和尚说道,你可知天下形势?
柳树说,不知。耳朵早已经竖了起来,想听形形势是假,找个高人拜师学艺是真。
老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施主莫要心焦,关心则乱,任何事情都不可恣意而为,且不闻佛语里有因果一说,举凡事情,总有因有果。还要再说,却被柳树打断。
柳树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就是种什么瓜,结什么果。
老和尚微笑,然也。
柳树也笑,心想,要是和尚都这么罗嗦的话,那我定然是不去少林寺的。
老和尚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也罢,就与你说说天下大势。你可识天下高手?
柳树摇头,那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一初入江湖的小子,如今连江湖的边都没触摸到一下。
老和尚说,其实你入江湖久矣,江湖无形,只在其心。
柳树头大,想这和尚只是罗嗦,为了使他尽快的说下去,笑道,这我知道,且往下说吧。
和尚有些无奈,颇有些意犹未尽,但却不得不继续往下说去。道,所谓高手,必然外修内练,最后自成一家,可不是二三流人物可比的。天下出高手的门派不外乎武当,少林这两派。其余各门派,已经式微,苦苦支撑,虽同列武林大派,但实力是不足以与这两派并论的。
柳树只看着他笑,这老和尚还懂得推销自己门派,总之少林我是不去的,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决计不理,看你能奈我何?就没打断他的说话。
和尚见他不怎么在意,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其他门派也出高手。这是概况。决定高手是万难在这些门派中诞生的。因为门派规格甚严明,不适合人自修独练,而真正的高手要有自己的领悟。
柳树想道,你总算说了几句不废的话。
老和尚继续道,武林浩瀚,高手何其之多,许多风尘侠隐避世久矣,但犹有些人继续活跃在江湖之中。这些人归纳一下,可以分为一剑二刀三才四奇。这说法只是按照他们的武功来说的,与他们的人品无关。
柳树想,这也是,不然高手全是正道中人,那么邪派人士还能有什么作为,那么江湖也将是了无生趣了。
和尚说,一剑如虹心不死,但得酒醉斩情丝。说的是那扫叶剑扫叶闲人。此人年轻时风liu倜傥,留了情债无数。后来看破,自去扫叶。创得扫叶剑法,那时武功才是大成。
柳树心里一酸,谈到情字,就不自觉的想到那只不知踪影的蝶。怎么不令人神伤。
老和尚冷眼看着,心里道,你这小子,也是情债无数,看你如何处置了。又道,那二刀是回梦刀白玉京与不限刀冼拿。这两人刀法都是另走蹊径,与武林相传的刀法俱不相同,不可小瞧。
柳树连连点头,心里涌起无比的快意,想自己将来也要练成绝世武功。也要象他们一样,江湖留名,任后辈谈笑戏说,这样才不辜负男儿壮志。
老和尚似瞧破他内心一般,又泛起微微笑意。
柳树脸色一红,忙拿话掩饰道,我可什么也没想,你倒是继续说呀。
老和尚说,三才,则是天才剑余叶儿,地才刀司相折,人才袖天邪魔女三人,其中以余叶儿的武功稍高,司相折次之,而天邪魔女虽然功力较弱,但年纪很轻,据说只二十许,前途不可限量,这也让人头疼的很。
原来这天邪魔女果然有些魔性,一言不合,就会动了杀念,置人于死地,而且她轻功卓绝,江湖无形,着实不好对付。也难怪老和尚面泛难色了。
柳树好奇,不由问道,怎么个头疼法?能疼痛的在地上打滚么?柳树见到的最厉害的头疼便是如此,当下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老和尚一乐。说道,不说她了。
柳树不喜,但想到还有武林故典可听,不由得振奋精神。
老和尚说,这四奇指的是毒书生宫子修,侠道士风亦叶,恶和尚唐古拉,隐乞丐爱五爷。其中毒书生功力甚高,说完,拿眼看了柳树一眼,这人你是见过的。
柳树茫然,不觉出声,我怎么见过?我才是刚入江湖……刚说一点,不由打住,想起和尚刚才跟他说的入江湖迟早一语,怕和尚又加聒噪。
和尚看在眼里,就有些郁闷了,心想道,我说那么可都是为你,哪里是我生性聒噪了。你这孩子不知好歹,将来还要为我惹多少麻烦。罢罢……
和尚沉思一会,续道,你自然是见过的,那个中年文士,就是大名鼎鼎的毒书生宫子修,日后见了要小心一点为好。柳树心里一凉,想,怎么蝶被这奇人掳掠了去,这下就更没指望了。想了一会,又自振奋,我还怕他不成?只要你勤练武艺,还怕什么。心里就稍定下来。
和尚又说,其余三奇为人还可,只是恶和尚唐古拉在正邪之间,你可不能惹恼了他。柳树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和尚暗暗纳罕,满通铺雾水,不知他所笑为何。
柳树更是前俯后仰,道,你可便是那恶和尚么?
老和尚苦笑一声,摸摸光头,暗忖道,我看上去象恶人么?
小柳也绝自己出言无撞,忙扯了开去,这些人就是江湖中的高手总和了么?
老和尚微微笑道,自然不是,还有一些世外之人,虽人不在江湖,名却是传开的,黄山枯木老人,天之涯剑客无名,地之角高人止止楼主,梅花庄庄主一梅居士。等等,俱是高人。说罢一叹。
柳树奇道,老和尚也为何叹气?哦,我懂了,莫非是您老一大把年纪了,功夫却学的不好,因为觉得羞愧,这才叹气,无妨,您再加勤练就是。
老和尚被他说的哭笑不得,忙又喧了一声佛号。道,小友此言茶矣。
柳树又道,这么说,老和尚你是很有名气的罗,说来听听,我也可以拿出去哄人。柳树自幼独居,不怎么和人玩耍,今日见这老和尚,颇有亲切之感,不由得调皮起来,多说几句。
老和尚见他天真未泯,也在心里暗自高兴。话却不能与他多说,赶紧牵远话题,道,小友想知道我为何叹气么?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不要饶舌。
柳树这才把心思放了回来,想他叹气必有缘由,说不定又能说出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由得连连点头。老和尚微笑道,点一两次也便行了。多点无益。柳树才停了下来。
老和尚却又面现愁容,道,江湖上原也有几对武艺高强的神仙眷侣,只不知此时是否还在人世,说来这也是武林一大劫难,怎不令人叹息。说着不由又是一声佛号。
柳树笑道,莫非他们这几年都得了急症,相继去世了?或者是归隐而去?
老和尚面色一变,怒斥道,不许胡说。说完又觉得自己语声过于凌厉,软下来道,小孩儿家可不能口无遮拦,那些前辈你小孩儿不能信口胡说。
柳树也觉得说法有些不妥,黯然的低下头来。
老和尚却陷入沉思。这两人就顿时无话了。
风轻微的吹过,月光轻巧的投下自己的影子,树动了动,眼前就似乎旋转起来了,柳树有些害怕,怕寂寞,就又开口说道,那他们究竟怎样了呢?
老和尚睁开眼睛,说道,这事待我以后跟你说,时机未到,不可说也。你还是去拜师吧。言罢,居然要走的样子。柳树忙叫道,可是我到哪拜师啊。
老和尚笑道,亏你有心了,我且点化于你,手微振,一黑影迎面而来,柳树一惊,正要闭过,却见是一纸张,到得面前,急势忽止,被他轻飘飘的拿到手里。
展开一看,纸上寥寥数字,写的是:
九难成正果,
华尽方可休。
绝世无高手,
顶上知缘由。
柳树识字,也甚聪慧,却参悟不透语中真意,一时就呆呆的站住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翻来覆去的看,终于无果。又读了几遍,依旧茫然,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负气要撕了纸,想终究不妥,却无意间把纸叠了起来,这一看,眉头顿见喜色,连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下发足疾奔。一路前行。
九华山位于皖南,临长江,眺黄山,倚太平,接池阳,雄奇灵秀,王安石称其“楚越千万山,雄奇此山兼。”而此山原名本是九子山,后李白乘兴而来,即景生情,作诗曰:“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这才易名为九华山,名扬四海,声传南北。这日山下来了一人。
想是旅途困顿,手捧泉水洗面,叮咚之响大作,洗面之后,稍一抬头,便能瞧出那眉眼间有几分稚气,他还只算是个孩子,唯脸上偶然流露的坚毅神色能让人收了几分小瞧之心。少年又歇了一会,看了那高耸入云的大山一眼,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九华山了么?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不须说也便知这是柳树了。原来那日柳树把纸条折叠下,正好连成诗句的四个首字,可不就是九华绝顶,当下,一路风尘一路烟的赶了过来,这日终于到了。
柳树看了看这座名山,心里不由涌起一些迷茫,虽然老和尚有所指点,要他来到这九华绝顶,可真正到此,也才知这指点算是半废了。九华山面积如此之大,叫我到哪里找那隐士高手呢?见了高手又不认识,总不能追着别人问“你是高手吗?你是高手吗?”这样别人避你尚且不及,怎么会教你武艺?想来头痛的很。
又觉得与其坐着不动,倒不如四处走走,当下,看准一峰,努力的向上爬行,山路很陡,着实不好行走。柳树走了好一会,也只行了几里地而已。不禁有些气恼,索性坐下休息。
四处看去,却忽然见山下来了一个老人,面如沉枣,额生皱纹,可头发却是黑色的,叫人看不出年纪,也不知是未老先衰,还是返老还童。老人手里拿了东西,一步三摇的走来,看上去很是吃力。
柳树心里不忍,站起身来,想帮他一帮,却见那老人先笑眯眯的问道,年轻人走累了在这歇息?柳树忖道,要是我自曾自己累了他可就不要我帮了。当下笑道,不是累了,只是坐下看看风景,九华山云蒸霞蔚的,看去很美,就不禁坐下仔细欣赏了。那老人一笑,又准备向前走。
柳树问道,你可要我帮你一帮?说着就要去背负老人的身上的东西。
那老人却想那是什么宝贝一般,慌不迭的后退,连碰也不想让他碰一下,只是笑说,年轻人,那可用不着,再不说话,自行离去。柳树心中气恼,索性又坐下歇息。见那老人身影远去了,才慢吞吞的又向山上攀爬。
心想看你还能支持多久,谁知一路走去,只见风liu云散,却丝毫瞧不见人迹,自无那老人身影。柳树惊异,想是九华真绝妙之地,连老人的身体也这般壮硕,不由涌起无尽的希望。
可希望总归是希望,柳树在这峰上流连了好几天,饿食野果,渴饮山泉,困卧巨石,千找万寻,却总没遇到什么高人。只听猎户传言道,山里有一老者,疑是半仙,功力通玄,这才勉强留下,不至希望全无。
这天,柳树闲来无事,就临潭而眠,睡了一会,忽觉得有些异状,睁眼一瞧,面前居然出现一个老人,面皱发黑,可不就是自己那日见的那个老者,又细细看了看,居然是传闻中的老者也有几分相似。大喜,不由得想拜倒在地,那老者却一脸慎重,一手支唇,做出嘘的表情,同时柔风一起,柳树是想拜也拜不下去。
心里惊喜更甚,就乖乖的立在一旁等待,那老者垂钓良久,钓得小鱼五尾,大鱼三尾,兴高采烈的去了,居然视柳树于不见。柳树微怒,追了过去,却不见人影,莫可奈何。
以后常常见了那老者,或捕鸟,或垂钓,或猎兽,却总是不与柳树讲话,柳树想拜师,没有功力,是想跪也跪不下去。老人总是哈哈大笑。柳树有时在夜里却是莫名感伤,想自己命运竟如此不济,有心离去,另觅良师,但想到生死未卜的蝶,总是强忍了下来,继续与那老人周旋。
再一日,那老人在亭子里坐了,拿了幅棋盘,自己手谈。柳树走了近去,他也没加拦阻,柳树胆放的大些,索性挪步到他的跟前,见他自娱自乐。水平可是臭的很,下的凌乱不堪,柳树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那老人眼一翻,柳树顿时把半截笑声压到肚子里了。忍着,继续看。
那老人又下了一手,甚是满意,手舞足蹈的,柳树说道,这一手可有什么希奇?那老者笑道,你这小孩,大言不惭,你敢跟我较量较量么?
柳树笑道,有何不可,只是无甚彩头,下了颇没意思。
老者神色一凛,复又笑道,有何不可,你有什么赌注说来听听。柳树说道,如果我赢了,你收我做徒弟。
老者眼睛盯着柳树看了一会,一笑道,要是你输了呢?
柳树皱皱眉头,显然没有想到这等情况,一会才道,我输了的话,自然是二话不说,掉头离去,永世不烦扰你老人家。
老者思量一会,说道,好。
柳树大喜,心想,凭你的技术,我要赢你还不容易。老者却也笃定的很,拿了棋子,悠闲的敲着,颇有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散漫,一局棋即将开始。
猜先,老者执白先行,摆了天元位置,柳树暗笑,从没有这般摆的,心里的胜算就又增了几分,原来柳树少时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书。书杂的很,自也有手谈相关。柳树的日子无聊,就常常看书,对这手谈倒也颇有研究,究竟功力如何,尚未可知,但看书上局势,总有自己的领悟,想来是不差的。
未作沉吟,柳树轻飘一子落下,神态间自得昭显,这一子下的可有讲究,棋谱上有载的,拿眼瞧了瞧老人,心想到,看你怎么下?老人似是无甚主张,拿了一子摆到了与黑子相应的位置。
柳树再不思考,又一子摆下,老人依旧摆到对应位置,如此下了几十子,柳树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忖道,这样摆法,何异被人牵着鼻子,总没有自主权,那是决计赢不了的。又下一子,眼看胜算在望,不由面露微笑。
这时老者再不效颦,棋风一变,竟是无比剽悍,下了一子,惊的柳树目瞪口呆,思考许久,才在老者不耐烦的催促下落了一子,老者等他棋子落定,又迅速摆下一子。竟似预先知晓一般。
柳树又是一番思考,汗流如注,总算又应了一子,如此几步走下,柳树的衣衫尽湿,手里的棋也不敢轻易摆下,千斤重量俱在手里握着,苦忍。我不能输,不能输,遥远自天际的呐喊振聋发聩,柳树的脸色是越来越苍白了。
老者神色却愈加笃定,再下寥寥数子就可收盘,看你撑得了多久,他现在倒也不催促了,任他苦思冥想。时间悄然流逝,柳树身心皆疲,手越来越抖,又应了两子。终于不动。
是不能动,也不敢。仿佛临着深渊,而己身深陷,四处不能动弹,欲动,或只一小动,必要掉落深渊,万劫不复。棋子在眼前,柳树努力的去捕捉每一点的位置,它们却飘忽起来,眼前的黑白再不分明,乱糟糟的挤成一团,或是白茫茫一片,如发大水,亦是黑糊糊一团,好似赃物。
他知道自己是被骗了,眼前这个老人扮猪吃老虎,装作不会,又引诱了自己相信
了他不会,再设下局来,务必要赶走自己。柳树心里居然没有悲愤,他感到深深的失落与绝望,自己竟被嫌弃如此,情何以堪。蝶的影子会在眼前一闪而过,她身上的那个蝴蝶印记翩然欲飞,飞越了千山万水,到了自己身边,说道,她就要去了。我是她的元魂,我脱壳而来,你呢,你能为她做什么。你连一局棋都下不赢,你学不成高深的武功了,你怎么去救她??怎么去救她?声音飘散,在空中回荡,耳朵要被炸聋了……
柳树似要大喊,声音却被堵在嗓子里,眼泪却没有约束,决堤而出,泪眼迷蒙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着,老人,棋盘,棋子,树木,一切都晃动起来,总有些不怀好意的叫嚣夹杂其中,认输吧,到了这田地了,还有什么好下的呢,乖乖的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去吧,去吧……
我不走,我不走,我还没输,手里的棋子不安分的扭动着,似要破空而去,柳树紧紧的握住它,紧紧的,棋子要碎了,手掌要破了,他还是不松手,我还没输!!没有!!他挣扎着去看棋盘,一片晃动,他努力的眨眼,一下,两下,眼前终于清晰了,还是那盘棋,无可就药的棋,还要老人的笃定的神情,仿佛在说,你输定了。
输了,输了,终于绝望,真的输了。这许多天的努力,这无数个日夜吃的苦头,不能熟睡,不能饱食的煎熬等待,这浸满艰辛的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要落空了。化作一阵清烟,袅袅飘在这九华的的山上,然后让不知从何而来的任一缕清风吹散,再无寻觅的痕迹。可我的蝶呢……
想到蝶,柳树不由得急火攻心,这许多天来受到的委屈烈焰燃烧,一阵痛楚,他缓缓的坐了下去,手里的棋子滑落,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居然从破口处滚了进去。
柳树大惊,放那个位置自己的那条大龙就要被吃掉,真是天亡人,真亡人,怎么就从那个缺口滚进去了呢?柳树顾不得疼痛,想去拿棋子,却被那只干枯的手挡住了。老者眼睛生光,缓缓说到,围棋基本规则,落棋无悔。柳树想申辩,想想一笑,苦笑声里,看着老者喜气洋洋的收棋,一大片空地腾了出来,柳树心里就失落落的了。拿的仿佛不是棋子,而是在挖他的心,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疼痛,麻木了吧,也许。
老者收完最后一个棋,问道,还下吗?柳树刚要摇头,眼睛却亮了,这一片棋拿走,黑棋居然大有可为了,如蛟顿金锁,龙飞九天。眼前金光闪现。柳树点点头,坚定的说,下!
老者神色居然也凝重起来,一局棋下到现在,他终于蹙起眉头。看了一边叹息,一边点头。柳树才不管他,看了一会,居然有了想法,率先下了一子。
你来我往,下了二十余子,柳树的棋渐渐占忧,横冲直撞,攻城拔寨。老者面色一紧,说道,下棋犹如为人,是不能莽撞与意气用事的,柳树闻言一惊,对眼前这个老人居然添了好感,觉得他有些神秘了,他甚至疑心刚才那个奇怪的棋子就是他动的手脚,不然何以能从缺口处滚进。这样一想,心里就清明了许多,棋风也稳健起来。
老者连使妙招,也终于被柳树一一化去,最后,终于收了棋子,叹息一声,道,我输了,柳树刚要自谦一番,再去拜师,老者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树疑心他是面子放不下来,忙追上去,师父,师父的喊个不停。
老者行走甚快,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好在柳树已经摸清了他的栖居之地,那个石头他常去卧的,柳树称之为卧石.卧石临水面林,好找的很.柳树信步走去,果然在那.
只是眼睛已经闭上了.拜师心切,柳树就站在一边等,那时正是薄暮时分,天边昏黄的色彩流动,水面白亮的水气凝起,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里欢叫,一切显得离真实很远.柳树满心的沉浸在这样的幻觉中,有点茫然与不知所措,仿佛第一次的出外,或者是一次无心的发现,一个秘密,耸人听闻.他不敢再看,强迫着自己转移视角.
天色就渐渐的暗了下来,那老人却没有清醒的迹象,连最后的慰藉也失落了,柳树的心空了一般,眼前的老者就成了最后的指望,他想着他醒来,然后高高兴兴的首他做弟子,自己再努力勤奋的学习,然后去救生死未卜的蝶,这样想着,蝶似乎又在眼前了,在笑,笑的灿烂,忽然又哭了,怎么会哭呢?她怎么能哭呢?柳树就从幻觉中游移出了.
老人还没什么变化,睡姿依然,动也不曾动一下,柳树仔细的看着他的面容,红白的脸色,黑发收敛,白须飘动,耳朵的前面挂满慈祥,他该是一个和气的老人呵,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漠?柳树就有种怒气上涌的冲动,真想甩手离去,又想起是自己求人,只好忍气吞声,满眼辛酸泪横流.
月上中天的时候,寒冷终于来了.先是水气一点点的打湿衣衫,如此紧密是束缚,千层万绕,绳索一般.严寒就肆无忌惮的了,没头没脑的向他鞭打下来,骨子里出现刺痛,内心的无助却更添忧愁,对于未来,希望渺茫的很.要是别人,早就离去了.柳树却不,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执著与坚韧抵死支撑着他,眼里从没有放弃,没有人告知他坚持的力量,自己却永远的恪守着不屈不饶的本分.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寒冷,尽管他居住的山洞也说不上温暖,但几袭草铺地,一挂帘遮门,至少不必上下牙关亲密接触的.他甚至可以坐下,在这里,坐下,蜷缩起身体,或者微微的靠着老人,打几个盹,这样也算是驱离严寒的一种方式,他却决计不这样做.在他看来,等人等的虔诚便是世间最大的道理.他就依旧站着,一点点在寒气中丧失感觉,一点点的失落在浩瀚的时空里,终于,他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柳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很温暖,很热,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躺在厚实的毛皮上,身上还盖有更厚实的,不知谁又怕这样的热度还不够,在不远处生起了火.柳树仔细的想想,才记起昨夜的突然晕倒,可究竟是怎么到了这里,他却不曾知晓.老人呢?老人!他面色一变,想起老人,忙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这个洞口,恰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正是那老人,老人依旧没有笑意,只是拿了手里的烤肉递给他,说到,吃了它.这对柳树来说就是莫大的满足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振奋人心的呢?许多日来吃的苦头就随了这句话烟消云散.
老人却离去了.没走多久,就听到柳树一声喊,师父.老人转过了头,目光依稀冷峻,道,谁是你的师父,你难道不知拜师要磕头的么?把这头磕下来再叫师父也不迟.
柳树呆了一呆,弄不明白这话里的含义,但是有进步这是一定的,能扣头,磕下头,柳树想起方才老者尽量掩饰着的狡黠,就有了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头,怎么才能磕下去?
自然是蹲下身子,让膝盖着地,这样磕头,再拜上几拜,似乎也太容易些了,柳树的忧虑不无道理,这头果然真的很不好磕.这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你磕是你的事,人家不接受倒也罢了,起码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你磕了,但是想过磕也磕不下去的情形么?或有人会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
柳树兴冲冲的去找老人,准备把头磕下后再学习上几招功夫,谁知这头却磕不下去,他弯膝,就顿觉有一股大力流来,托起他的身子,他是连弯腰都不能.
他想着我离的远一些磕,老人却说道,这样显得太不敬了,甚至想取消了他磕头的资格,最后还是极尽口舌,才又说服了老人保留了他这项权利.
好在还有希望,总比漫漫的等待要好.
老人待他总算要好一些了.不时的与他在一起下局棋,还隔三差五的拿东西给他吃,全是些未吃过的,里面还有一种果子,甚是苦涩,有些不吃,但念在是老人千辛万苦拿来的,只好吃下。
如此过了将近一月,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了,柳树这头却始终磕不下来,不能磕头,也就不算拜师,老人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不传他武艺.看来惟有磕头才算正道.
为磕这小小一头,柳树费煞了心思,在老人吃饭时忽然发难,或在他闭目时促起倒地,但总是不行,那一股大力竟似无所不在无时不在一般,柳树恨的牙痒却终究无可奈何.
这日,潭水出奇的降落了下去,柳树玩心大起,哀求老人道,一起下水,玩玩可好?那时虽然已经入秋了,但白天在太阳的照射下,水还不是十分的寒冷.那老人心里也有些活动,并非是为了猎取一些鱼儿,纯粹是从中寻找乐趣,飘远的童年在其修行的高远的心中已渐淡漠,但童年的一幅幅景象仍然雨打荷花一样别有生趣的印在他的心上,那些童时的玩伴,一朝被他想起,形象就分外鲜活起来,依稀间似是他们满是泥巴的手,和纯净的近乎于水背景的微笑.
老人终不是铁石心肠,感怀往昔,少时与玩伴嬉戏场景浮上心头,不由心动,同柳树脱了外衣,轻入水中.且不妨也做一回老小孩!水柔软的蜷缩起来,身体极尽张扬,人在其中,与其说是摸鱼儿,不如说是一次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必想,只保留这样静谧的时刻,静静的,思绪在飞,许多不曾记起的角落一处处自行擦拭开尘土,又露出光洁的表面来了.老人正沉浸在这些忽然涌来的伤感的情绪里,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救命,转头看去,却见柳树的身子在慢慢的沉没,心里大急,想迈开大步,却被水势拖着,怎么也迈不开.
他这一急,倒是忘了水分明没多深,柳树又是如何沉没的这个问题.等他到了近前,方要伸手拉一把柳树,却见他自己冒出头来,笑嘻嘻的又埋了下去,老人尚自不解其中含义.柳树却说话了.
柳树微仰起头,让嘴露在外面道,在岸上是跪,在水里也是跪不是?
老人再看他这姿势,才醒得这原是磕头的姿势,有点哭笑不得,又暗怪自己一时不曾提防,被他占了便宜.还有淡淡的欣喜,自己择徒之严明,居然还有人能感动自己,千方百计的把这头磕下了.以后衣钵传人也就有了.这一番心里想象,柳树哪里知道?只见他脸上不动声色,柳树心里就有些惴惴的了,生怕他怪责自己卑鄙,却又不敢起来,那水竟真的慢慢的过了头顶,原是水势涨了起来.任凭水把自己头没了,心想,师父再不说话,此命休矣.正忖思间,被人一把提起,老人笑骂道,自己不会站起来,误了你的性命那不打紧,可惜我失了一个好传人.
柳树大喜,又要跪拜,想及水势,讪讪一笑,到了岸上,却早已经迫不及待的跪拜下,亲亲热热的喊了声师父,他大概是怕那老人反悔.老者知道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却不说破.有些折难于他.定下规矩说道,学武艺的好坏与多少只与你自己有关.我只管教.你自去琢磨.教的多少有你说了算.你与我下棋,赢一局我教你一招,打成和局我教你两招,如果输了那就什么也得不到.
柳树心想,这是哪家子的规矩,又想,和局居然比赢的还多.
老者一笑道,我的门人就得从我的规矩,围棋里你也是知的,和局不好下,你对我这方案没什么意见吧?竟似看破他的内心一般,柳树一凛,不敢多说什么,喏喏的答应了.
后来就跟了他学,下棋倒似第一要务了.起初的半月,柳树连半招也没学到,光顾着与他下棋了,棋艺倒是长了不少.这并非说明柳树如何不济,空手的答案有两,一是老人的棋下的实在厉害,常有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局被他摆出.二是柳树有些贪,有时明明可以赢棋的,却想和局,最后被反戈一击,全盘倒塌.
后来他学的聪明了些,能赢则赢,不能赢就死缠烂打,居然被他赢了几局,赢一局得一招也够他参悟的,这样长期下来,竟稍有积累,有些招数他留着等以后再教.
这么过了三年,柳树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一名武林高手,只是他自己未知罢了,他还不曾知晓他自己早已经身怀上乘内功,大乘风心法,他师父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很新奇,但不想说破,后来又取了九华山上独有的催情草让他食用,这催情草是助长内功的不二良药,只是有些不好,就是顺带着也催生了人的情欲.但老者是不在乎的,年轻人,多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就在这斗转星移间,柳树成了武功与情商同进的高手了.
但他对师父这一个人一向却少了解,不是不想,是求之不得.师父每每在他询问的时候把话题扯开,对于往昔,他似乎不想提,他有一种散淡的气质,耳濡目染之下,柳树也渐染这种气质.
他们对是都不在意,仿佛天地间也确没有什么,事实也是如此,每日陪伴着他们的也只是孤云几朵,闲鱼几尾,幽花几枝,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在他们居住的后山,连猎人也不曾见到几个.柳树甚至疑心自己不在人世,那又在哪?倒是话常说的不太周全了,平日说的少,每日的下棋似乎不必多话.而练武时也只有师父说,没有他置喙的余地.还好,他总是对着夜晚喃喃,养成了一个人独语的习惯.这在常人看来是可笑的,但于他却是无比的自然.
在这个山上呆着,他忽然就忘记了一个问题,离开,什么时候离开呢?
师父不说,他是不好道别的,尽管他有心早点去寻找音讯全无的蝶.但他也不能违背师父的意愿.
他在等,等许多未知东西的解开,等有朝一日的下山.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老人出外的时候什么话也没留。就忽然不见了。柳树呆了很久,有些闷了,又因为好奇,就大着胆子进了师父向来密封不示人的山洞。山洞里有股陈腐的味道。柳树捏了鼻子好久,才慢慢适应。
眼睛看不远,近乎黑暗的世界里似乎有太多的恐惧,在随时待命。柳树就小心翼翼的走,轻悄悄的翻,找了良久,才寻得一个残本。高兴的拿出来,借着洞口的微光看。洞口还是掩着的,是怕师父突然的返回。
书页已经残旧不堪,黄色就是最好的证明。字迹虽有模糊,却还可认得。柳树的视线就定定的了。写道:
余少时学剑,倍尝艰辛,先后历武当,峨嵋,华山,崆侗,剑宗五派,剑法却无所成,每每为师兄弟耻笑,余亦心灰意冷,欲自残,落悬崖,得人指点。始知世上之浅薄之人多矣。事本无定例,却多教条,武不分规矩,偏加枝节。又不知因材施教,强加己之所欲。如同儿戏。
后余自创剑招,历三年才成,以为天地间已无我。随意取一姓,西门,以一为起点,自称西门一。入江湖三月无敌手,后败,羞愧不已,又钻研剑法,再出世时名公孙二。又战数月,再败。又闭关练剑。如此,先后战败十六次,余又更姓欧阳三,上官四,公羊五,诸葛六,尉迟七,长孙八,慕容九,闻人十,太史十一,端木十二,公冶十三,东方十四,皇甫十五,夏侯十六,直至独孤十七。那时余剑法大成,再无敌手。
余生平仅收两徒,一名……
正看时,觉得光亮一闪,老人,就是现在的独孤十七裹着一身的寒气站在了洞口,柳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慌忙的拜倒在地,心头惴惴,想这下死定了。
独孤十七似是十分疲惫,沉声说道,你站起来吧。说着取了柳树手里的纸张,内力一使,纸张就成了碎屑,他向外一撒,这东西就上天入地,再难找寻。
柳树忙乖乖的站到一边。独孤十七索性把遮在门口的东西全拿开来了,眼光顿时洒入,洞内放了些杂物,但柳树还是一眼瞧见了那个箱子。大箱子。
老者动了动箱子,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放了很多把剑,有铁的,有金的,还有木制的。柳树想想便了然,他的十六次不同的出世,应该用了十六把剑。
独孤十七拿了一把剑,说道,此剑名皇甫,是我在我还是皇甫十五的时候用的。你的境界也正似如此。本想可以把你培育到十六的境界的,你却……罢罢,天意如此,只好这样了。以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了。
柳树起先茫然,而后吃惊,终于眼泪流了出来,虽然曾无数次的想像过离别,可离别来的如此之快,可当离别到了眼前,心里的那块肉就柔软下来,这个老人,虽然不苟言笑,但是陪了自己三年。三年的时间内,他是师父,但也是棋友,玩伴,现在一下子要道别,千头万绪,怎么说得清楚?
老者又拿了银两,让他旅途使用,还交他一套护身宝衣,让他防身。
一切妥当后,独孤十七说,你走吧。
好,走。柳树刚抬脚,却停住恳求说,让我再留住一宿吧,明天天亮再走。天色也已经晚了。再让我陪您老人家一晚。说着,眼泪又似要流出。
独孤十七仰头看天,说道,聚又何欢,别又何伤,人生大戏,如梦一场,你自离去,莫诉衷肠,缘分已了,就此相忘。柳树无奈,只得拜了几拜,一步三回的去了。
山上到山下这段平日只须四十分钟的路程,他足足走了两个小时。终于到得山下,又看了看山上,不由叹息,此一去,何日再来?也许永不会有归期了吧。
终于要走,耳边却传来细微的声音,正是师父的,说道,此去多难,遇情则避。已属多言,汝自安去。师父,柳树心头潮涌,大声喊着,四处环顾,却哪里有人影?
有心想回头上山,但想到师父的脾气,不得不作罢,夜幕降临,他拿了剑,举了步一步步的走,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去哪?将会怎样,一切都未知,面前的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