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同伴的话,胖子和瘦子立刻擎剑在手,警惕的打量着四方。连那个艾尔弓箭手都从马鞍上摘下弓,搭上一只较一般稍长的箭。
倒是那个正志得意满的首领不满被打断美好的意淫,皱眉看了一下浓雾弥漫的四周,怀疑的说:“耳朵,这么浓的雾,怎么会有人能跟上我们?是不是你看错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首领尖刻的话,那名叫耳朵的蒙面人黑布下如磐石般冷峻的脸明显的抽搐了一下,冷冷的说道:“先生,请相信橡树谷盗贼的专业,至于我的代号叫耳朵——”说到这里,他那双寒光四射的眸子竟流露出无奈的神色。“是因为我的听觉远较一般人灵敏,能听见千步之内人的脚步声,甚至通过百步之内人的心跳、血流缓急判断对方的动作。那个人从那位叫埃里森的先生的那儿就跟上我们,只不过村子里人多眼杂,我就没有说了。”却怀疑自己还听到另一个声音,不过出于对自己听觉的自信,就没有说出来。
首领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那他听到我们刚才的话了!“
“耳朵”先生毫无感情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变化的断然说:“不可能,从心跳和血流急缓来判断我的这位同行可没有这实力。”
首领沉思片刻,表情狰狞的说:“宁枉毋纵,杀了他。”
胖子高尔为难的说:“雾这么大,他又是一个神出鬼没的盗贼,怎么找得到他?”
“左后方二十步,我们刚经过的那块褐色巨石之后。如果你们要做什么的话最好快点,他似乎要离开了。”“耳朵”淡淡的说。
“等等!”艾尔弓手突然说道:“他是从布尔村跟上我们的,也许是那些人派来的。杀了他的话,可能会激化与布尔村的矛盾。”
“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让那些老家伙活多久。”首领低声吩咐道。“高尔,哈森,你们从两侧包抄后路;罗兰德,一看到他就射死他,让我看看艾尔弓箭手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神准;耳朵,注意他的行踪,别让他逃了。”
躲在石头后的本森不禁后悔起来,虽然还能根据波利教的辨识痕迹的方法继续跟踪下去。可是他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既对这些身份神秘的蒙面人感到好奇,也想试试自己的身手。不过由于浓雾的阻碍,他既看不到他们的举动,又离得太远听不见对话,离村子也越来越远,就失去继续下去的兴趣了。
正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心中警兆大起,猛的扑倒在地,一股凌厉的风声从头顶掠过,在那顶大到夸张的破帽子留下一道口子,让他的颈脖间生起一股寒意。本森冒出一身冷汗,翻身跃起,脚下不停连走几步,在清晨的雾气中留下一道道虚影,形同鬼魅,将波利教给他的身法发挥到了极致。事实证明本森反应的及时,另一柄剑堪堪扫过他的背后。本森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憋屈,只是一时好奇心起,就差点被人砍掉脑袋。胖子高尔也很郁闷,明明瞄准他的脖子去的,虽然那小子不知怎么突然躲了一下,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他也有把握劈开那颗硕大的头颅。可是一剑劈中,却没有他最喜欢的鲜血和脑浆溅出,要杀的那个人反而如兔子一样窜出老远。
虽然隔着一层雾气,但还是可以看到本森模糊的身影。他并不是直直的蹿出,而是时而扭身时而倒退半步,有时甚至倒着连赶几步,偏偏速度奇快。盗贼“耳朵”看到那熟悉的身法,冷漠的眼中不禁有几分戏谑一闪而过。
首领见两名得力手下的偷袭夹击之下,竟被人安然无恙的避开,脸上不禁浮起一股青气,大喝一声,催马追了上去。事出突然,弓手罗兰德竟来不及放出一箭,脸色也是不好看,悻悻的收回弓箭,紧跟上去。“耳朵”暗叹道:“菜鸟,快逃吧。”
本森正竭尽全力的逃命,即使没有耳朵那么变态的听觉他也知道那五人正在他身后穷追不舍。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赖以藏身的浓雾正在渐渐散去。慌不择路下,本森跑上与村子相反的方向,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在折回去了。而且本森知道他们带着弓箭,怎敢随意缩短与他们的距离,开始有意识的想村外树林里跑去,这救了他一命。在马上开弓射箭本就不比地上精准,更何况罗兰德有心在这些骄横无礼的同伴面前显显自己的箭技,不愿轻易射失,尽管已经好几次举起他的弓箭,结果不是在射程之外,就是被树干挡住目标,看到同伴怀疑的眼神,不禁有些心浮气躁,更没有把握射中了。
首领看到罗兰德连瞄几次都没有射出箭只,暗骂一声废物,不再依靠他。举起皮鞭狠狠的抽在平时最喜爱的战马的臀上,奈何在茂密的树林中委实跑不快,只是马的体力毕竟要人的绵长,倒也不用担心会追丢。
本森也意识到这一点,不禁焦急起来,这样下去即使不被箭射死,也会活活累死。不过尽管后面五人马上都挂有弓箭,却只有一人试着拉了拉弓,想必其他四人箭术不精。如果干掉放箭的那个人,逃走的机会就大多了。本森平时有些优柔寡断,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反而能狠下心来,当即身影一晃,借着雾气的遮掩藏到一棵树后,放过前面的黑马,纵身一剑砍向马上的罗兰德。罗兰德身为艾尔的神箭手,虽然战斗经验丰富,但是却很少正面对敌,猝不及防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的大剑劈向自己的头颅。
蒙面首领正对本森的突然消失心生警惕,听见身后风响,多年在生死关头磨炼出的战斗本能让他不假思索就拔剑向后撩去。本森虽然一剑砍向罗兰德,但是毕竟是以少敌多,不敢放松对身后黑马骑士的警惕,一听见出鞘的声音,在罗兰德的马身上一蹬,拧身就想跳开。可是这一剑速度极快,角度刁钻,还是在本森的肋下撩过。幸亏那首领出剑姿势别扭,力气使不足,倒是伤得不深。本森本来就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一击不中反而受了伤,哪还有勇气继续拼命,也顾不上伤势,展开身法逃了开去。
那一剑砍伤本森后去势不止,从罗兰德的鼻尖掠过。罗兰德被本森偷袭在前,被这一剑惊吓在后,恼羞成怒,既恨首领不顾惜自己性命,也恨本森让自己大失颜面,抽出一箭瞄准飞奔的本森后脑射去,本森应声而倒。
首领一拉马缰,并不急着上前察看,盯着本森那顶奇怪的大帽子看了一会儿,而后他锐利的目光从“耳朵”脸上掠过,停在胖子高尔的身上,寒声说:“你去看看!”想了想,又说:“下马去看,小心点!”
高尔点点头,粗短的肥腿笨拙的从马上翻下来,抽出剑小心翼翼的慢慢接近本森。
罗兰德不满的说:“没有人能从我的箭下逃生。”首领阴森的目光扫过这个骄傲的艾尔年轻人,若有所指的说:“还是看一看的好!”罗兰德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一下变得通红,但看到他目光中的森森寒意,又一下变得煞白。
胖子站在本森旁,看到他还是一动不动,不禁松了一口气,刚想拿剑戳戳他,就听见身旁的灌木丛里发出沙沙的怪响。高尔警觉的跳开一步,将剑护在胸前。一匹皮毛像流淌着月光的绸缎一样美丽的银色巨狼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天哪!”高尔怪叫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敬畏使他不知不觉中放开手中的剑,任其掉落在地。巨狼低头嗅了嗅俯卧地上生死不知的本森,龇着交错的利齿,愤怒的向高尔低吼一声,略带酸气的涎液顺着它的嘴角缓缓滴落。平日自恃英勇的高尔惊恐的大叫一声,拔腿就向同伴跑去。
蒙面首领看了看马上的同伴,跃跃欲试的握住腰间的剑。这时此起彼伏的狼嚎从四周响起,就像一只尖啸的鬼魅在他们旁边不停的窜来窜去,林间的阴影中不知有多少绿莹莹的光点在闪烁。恐惧袭上了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的心头,这不同面对面的厮杀,即使你打败了眼前的敌人,黑暗中仍有无数的利齿在等待着撕碎你的身躯。这种穷途末路的绝望足以使最勇敢的战士失去战斗的勇气。
首领想松开剑缓和一下情绪,却发现手好像被涔涔流出的汗水粘在了剑柄上,动弹不了分毫。他小心的看了看眼前的巨狼,发现它似乎对自己一行人并没有兴趣,只是绕着被罗兰德射中头部的倒霉蛋不断的转圈,不禁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瘦子哈森适时的送上了台阶:“大人,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将性命送在这里。”
首领在外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故作豪爽的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拿那顶滑稽的帽子做战利品呢!”侍从们听出首领的退意,不禁放下心来,附和的大笑,随即却是毫不犹豫的拨马便走。“耳朵”回头看了一眼本森,眼角浮上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一拨马,跟上了同伴。
很快,林间就成了白狼的领地,一只接着一只的白狼出现在树林里,很快就达到数百只之多。它们或坐或卧,但都恭谨的向最先出现的那只白狼垂着头。可是头狼却无暇理会它的臣民,只是一边哀伤的呜咽一边绕着本森不断转圈,不时用硕大的狼头去顶本森的身体。就在它再一次尝试用头去顶时,本森突然伸出胳膊揽住了头狼的脖子,大笑道:“妮娜,不要老是顶我的腰,刚才我差点就笑出来了,哈哈哈!呃!”本森这才注意到四周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的狼群,笑声戛然而止。
“不用害怕,他们是我的家人。”一个出奇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见妮娜说话,这种感觉还是有些怪异。虽然知道并不真的是妮娜说人类语言,但是本森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和妮娜说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而且与她彪悍的外表不同,妮娜的声音给本森的感觉就像一个温柔美丽的知性女人在他的耳边轻声的低语。
“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本森甚至觉得妮娜在说完这句话时还轻笑了一声。
“倒是你——”妮娜澄澈的琥珀色大眼睛担忧的盯着本森的头顶。“你确定自己没事!”
“什么?”本森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头,顿时摸到了插在帽子上的那支箭。
“唔,真的是好险,不是吗?”本森满不在乎的拔下那支箭,“不过我一直很幸运。我怀疑正是我这副英俊的相貌,才使幸运女神不断地对我网开一面。”
这次真的不是错觉,本森清楚的听见了妮娜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只是当本森盯着妮娜那张血盆大口,实在是想象不出她是怎么笑那么好听。
“可是——”妮娜疑惑的绕着他转几圈,“我明明看到你被箭射中就倒下不动了。”
本森拍了拍那顶大帽子,说道:“这帽子太大了。当箭射中它时,帽子滑落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以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趴在地上的时候,我就想反正跑不了了,不如当他们来察看我的生死时,随便给哪个倒霉的家伙一下狠的。不过现在才想到,如果他们不靠近,只是远远的放箭,那我可是真的弄巧成拙了。”亲昵的搂搂妮娜毛茸茸的脖子,感激的说:“总之,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今天就死定了。”
妮娜轻轻的蹭了一下本森的头,温柔的说道:“如果你还不快包扎一下的话,今天你还是死定了。”说完向左边示意一下,一条皮毛斑驳不全黯淡无光的老狼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低头在本森面前放下嘴里的药草,声音嘶哑的说:“人类,将它嚼碎敷在伤口可以止血。”只是眼中的神色不怎么友善。
妮娜歉意的看了本森一眼,柔声安慰道:“请不要介意。不时有人类进树林来伤害我的同胞,尽管我向它们解释过那些是东面来的家伙。不过你知道我的伙伴,它们可分不清布里顿人和格鲁曼人的区别。”
本森一边龇牙咧嘴的包扎着自己的伤口,一边说道:“当然不会,我可不是那么忘恩负义的家伙。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么多狼的王。”
“不!”妮娜骄傲的昂起了头。“我是他们的保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