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沃尔夫先生!”本森手足无措的从妮娜的背上滚了下来。
“你可以称呼我——”卡尔深深的看了本森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旁的什么人似的。“叔叔。”
“好的,先生!”
“当然,你也可以像那晚一样叫我老混蛋、老疯子。”卡尔难得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怎么会呢!”本森的表情有些僵硬。
“那你可以叫我一声叔叔吗?”严厉的卡尔今天好像有些感性。
“叔——叔!”本森生硬的叫了一声。
“谢谢!”卡尔嘴角一扯,勉强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热闹了很多。”
“我很庆幸不是吵闹。”
“你似乎不太喜欢我!”不待本森辩解,他又接着说道:“我的确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只有很少的人能忍受我的脾气。我的性格遗传自我的父亲,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我们经常吵得不可开交,我的母亲就为此伤透了脑筋。后来我要当父亲的时候,就想我将来也会和自己的孩子吵得很厉害,到时烦恼的就是格丽丝了。”
他又用那种富有感情的眼神望着本森:“你来了之后,这个死寂的小院才有了生气,我这个孤独的鳏夫才不至于沉沦于刻骨的绝望中,以前来不及做的一些事似乎终于能够赋以实施。”他好像沉浸于某种虚幻的记忆中,望着本森的眼神也好像是在看某个亲近的人的影子,脸上满是虚假的幸福笑容。本森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把这个哀伤的人重新拉回残酷的现实中。
不过他那强韧的精神似乎不能容忍他处于这种状态,片刻之后,他就恢复平素的严厉冷酷的表情。本森长吁了一口气,和刚才那种情况比,他宁愿面对这一张臭脸。
“你受伤了,是马克干的?”瞥了一眼本森腹部的伤口,卡尔冷冷的问道。
“马克是谁?是那些骑马的人袭击了我,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为首的那个眼神凶狠的家伙就是马克,没有人会在见过他一面后忘记那双眼睛。”
本森回忆起他那双蛇一般贪婪凶残的细长眼睛,赞同的点点头。他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不,没有!”卡尔从怀里掏出烟斗,敲了几下。“我在埃里森的房子外面发现骨头独自在那儿溜达,就想你这个好奇的小家伙也许惹上了一些麻烦。”他含着烟斗,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本森吃惊的说:“是你让妮娜来救我的?”
“她很聪明,不是吗?”卡尔亲热的挠挠妮娜的下巴,妮娜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让那些人看到我。幸好妮娜刚好在村子附近徘徊,要不然我也只好自己出手了。尽管马克那些人也算不上朋友,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还是少一个敌人的好。”
本森犹豫片刻,问道:“沃尔,卡尔叔叔,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就是本森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
“是有一些事,也许与你们这些年轻人无关,也许会波及到你们。”卡尔焦虑的连吸几口烟斗,喷吐出的烟雾遮掩住了他的脸。
“能告诉我吗?”
卡尔敲了敲烟灰,认真的看着本森说道:“你真的想知道吗?如果你了解到这些,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都会担上这份沉重的责任。”
“我的朋友们也与这件事有关吗?”
“是的,他们是格鲁曼人的后代,这是他们天生就应承受的使命。而你不同,你的父亲是艾尔人,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但是你流着至少一半艾尔人的血,长着艾尔人一样的黑发,拥有艾尔人那像星空一般深邃的黑眼睛。你不必为格鲁曼人惹上麻烦。”
“先生!”本森向前迈了一步,用前所未有的山一般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与我从哪儿来,是什么人无关,关键是我受过这里的人的恩惠,吃过这里的饭,喝过这里的水,当然也喝过您的那些难喝的酒。这里有关心我的人,也有我关心的人。我或许不够勇敢,或许不够坚强,但是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我的朋友是格鲁曼人,当他们需要帮助时,我也会是格鲁曼人。”
如果我的丈夫是格鲁曼人,那么我便也是格鲁曼人!卡尔叹道:格丽丝,他可真像你呀!有着和你一样的头发和眼睛,还有那艾尔人石头般的强硬的脾气。如果不是知道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我真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卡尔心中突然转个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张大嘴巴吃惊的看着本森,任凭烟斗在唇间冉冉的冒着白烟。
本森豪情洋溢,难得发表了这一番大气的宣言,却见卡尔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摸摸鼻子尴尬的想:难道我平时的表现实在是太猥琐,这一番与以往表现截然不同的话才震住了他。
卡尔强行按捺心中的激动,打消那个绝不可能的念头,继续说道:“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格鲁曼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甚至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从北方辽阔的雪原到南部河流纵横的沃野,占据了东西方之间繁华的商道。当然那时各国之间的关系都很融洽,艾尔人不那么封闭,布里顿人也不那么蛮横。”
卡尔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说道:“各国之间互相联姻,格鲁曼王后是布里顿国王的姐姐,艾尔国王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格鲁曼的肯特大公。然而这一切在人们发现智慧泉水的特殊作用之后就改变了。”
本森忍不住插嘴道:“是天堂药!”
卡尔愤恨的说道:“不错,正是天堂药。聪明的布里顿国王利奥在它一面世时就看出它能带来的巨大利益,布里顿正是凭借天堂药才得以飞速发展。别看布里顿现在是大陆上最富强的国家,可是在二十年前,连大陆南部的一个独立商业城邦都比它有钱。”
“怎么会!布里顿可是有着大陆上最肥沃的土地,又有临海的优势。”本森错愕的问。
“再优越的条件如果没有英明的君主去治理,也是发挥不出来的。”卡尔讥讽道。“布里顿从来就没出过什么目光长远的国王。虽然土地肥沃,但是贵族对农民的盘剥更狠。所以尽管地里出产的粮食比别的国家更多,种植它们的农夫还是填不饱肚子。为了活命,饥饿的农民纷纷出海当了海盗。结果没钱玩海军这一昂贵兵种的布里顿国王为了禁绝海盗,自作聪明的颁布封海令,迁离沿海渔民,不准片帆下海,更激化了平民与贵族的矛盾。动乱的布里顿尽管拥有肥沃的土地,却只能沦为其他国家的粮田。”
“这样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击败格鲁曼并占据一半国土?”
“当然是靠阴谋诡计。”卡尔此时反而没有一开始那种忿忿不平的表情,一脸平静,只是那双轮廓分明的眼中闪烁着晦涩难辨的神采。“那时王国唯一的继承人詹姆斯王子去布里顿拜访他的舅舅,之后不久有使者来到首都双子城,自称是受王子指派带来一瓶美酒。国王在晚餐时饮下那瓶酒后,当晚就暴毙在自己的床上。当时大家怀疑是王子为了篡位毒害了国王,可是王子却在回国的路上遭到盗匪的伏击身亡。当国王和他唯一的继承人同时死去,格鲁曼这个强大的国家立刻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王都中自认为有资格继承王位的贵族们蠢蠢欲动。这时退隐多年的卡顿将军迅速控制王都的城卫军,用强硬的手段遏制了野心家们的企图,并提议由国王的堂弟,白狼徽章的另一个使用者狄西斯城主肯特大公继承王位。”
卡尔微微的叹息道:“卡顿将军意外迅速的稳定局势搅乱了一手策划这一切的阴谋家的计划,他终于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布里顿的国王利奥指责卡顿将军和肯特大公联手谋害了国王和王子,出兵讨伐布里顿。他的谎言蒙蔽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弄不清形势的将军们不知如何应对布里顿军,结果强大的格鲁曼军队节节败退。为了团结各地的贵族,肯特大公宣布自己不会接任国王,而是在击退布里顿军后由军功最大的人继承王位。受到质疑的卡顿将军为了避嫌也交出军队的指挥权,并在不久后黯然病逝。各方势力这才暂时整合到一起,即使这些临时拼凑的军队也足以将布里顿的乌合之众逐出国境了。”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本森好奇的问。
卡尔的语调毫无变化的淡淡说道:“诡计多端的利奥国王和那些鼠目寸光的南方贵族达成肮脏的交易,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内部瓦解了格鲁曼军。格鲁曼的国土被落日山脉发源的红河从西向东分为两部分,北部贫瘠但是地势险峻,有很高的军事价值,尽管幅员辽阔但是没有贵族愿意成为这一块没有油水的却要承担巨大的责任的领主,宁愿去贵族林立的南方得到一块不大的土地,直到谦逊的前任肯特大公——当时国王的弟弟自愿到北方去。于是利奥国王承诺只会攻取红河以北的土地,绝不踏足南方一步。作为回报,作为格鲁曼主要产粮区的南方要停止供应正北上与布里顿军作战的肯特大公的粮饷,并散播大公兵败身死的消息,以打击格鲁曼人民的抵抗决心。大公为取信贵族们而留在南方的怀孕的妻子听说丈夫的死讯,不久就郁郁而终。”
“那肯特大公后来怎么啦?”本森瞟了眼突然悲愤起来的卡尔,小心的问。
卡尔叹息一声,感慨的说道:“应该算死了吧!正在前线作战的大公听闻妻子的死讯,心灰意冷的他冲动的冲入敌阵,死在战场上。”卡尔沉默片刻,说道:“他活着的时候没有给格鲁曼做出多大贡献,但是他的死导致局势迅速崩坏,接下来几个月北方就沦陷在布里顿骑兵的铁蹄下。然而顽强的格鲁曼人并未就此屈服。沦陷区的一个普通的青年农民马尔斯率领同乡奋起反抗,并整合大公留下的残部,形成一股抵抗力量,他们自称复国军,四处打击侵略者,将反抗的火焰燃烧到整个北方。只可惜他们等不到南方的支援,由于物资匮乏最终失败,马尔斯也被捕处死。”
“虽然马尔斯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不过我认为肯特大公也为格鲁曼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至于他后来的冲动行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在失去自己妻子和孩子后做出的正常反应而已。”
卡尔若有所思的看了本森一眼,暗想:他可比他父亲聪明多了。
“马尔斯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吧,他和最近的这些不同寻常的事有什么关系吗?”本森像是想什么,赶忙一脸紧张的问:“不会是复国军的旧部又要起事了吧?”
卡尔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你以为布里顿为什么要占据格鲁曼的北方?”
“不是为了智慧泉水吗?”
“不光是为了这个。北方有着格鲁曼最优秀的兵源,也有着格鲁曼的主要关隘。格鲁曼一共有三座坚城,双子城、狄西斯城和特洛伊城,前两座都在北方。控制北方,并将它与南方分割开来,等于是将格鲁曼的兵源和粮草分割开来。而且对南方居高临下,随时可以发动进攻,这样就能始终对那些胆怯懦弱的贵族保持威慑力,使他们不敢支持北方的起义。没有粮食,无论开始声势多么浩大,最后起义都会失败。所以没有足够把握,我们都不会走最后这一步。”卡尔翘起大拇指按熄了烟斗,严肃的说。
“我们?”
卡尔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容:“我没有告诉你吗,马尔斯的家乡就是布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