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客户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再过半个多小时,员工们就该下班了,翻看今日的客户结算,收入竟然有5万多,其中有3万是孟漫漫给的。
我四下张望,可终究是没有找到她。王欢说,她是一大早上送来的钱。我哦了一声,看看天色,已有些晚了。其实我到故城为她寻找恋人,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她,而更多的则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想找个理由逼迫自己去见林小麦,勇敢的面对前尘过往,然后从里面走出去。我上了楼,吩咐员工,时间差不多就下班吧,天黑了。
我想,孟漫漫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爱情,那份爱情她太过满意,因此只好用这种方式报答我。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又有灯火次第的亮起,想起不久前还有一个女子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为我洗手作羹汤,温馨得让人舍不得遗忘。但是一切都过去了,都再与我无关了。从此,她可以找回青春浪漫,或在花前月下,或在缤纷的焰火中享受那种久违的甜蜜。
我看着我的员工们陆陆续续的出了门,有的几个人合租一台车走了,有的上了公车。世界复归宁静,一切还是原本的样子,该孤单的还是要孤单,该寂寞的还是要寂寞,我的世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对于公司,对于我一个人的办公室,我没有眷恋,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我办公和入睡的地方,我出了门,在楼下的超市里想买一些东西,我是真的怕了餐厅的饭菜,无论是大酒店还是小饭馆,这些年来,我不知吃过了多少家,却从未找到我想要的味道。
在超市里转了半天,看到那些方便面成排的罗列在那里,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几个来回,终是没有勇气触碰,我怕想起林小麦,想起我们落魄时,一起吃一碗泡面的感觉。我在方便面的旁边看到了与它相近却又不同的东西,是粉丝和米线,我不知道他们有哪些差别,但是还好,他们与我的过去都离得很远,我买了两包粉丝然后回到自己的厨房,那天孟漫漫洗过的锅还算干净,只用水冲洗一遍,再将水烧开,然后把粉丝和作料放进去就可以了。
打开了袋子,里面细细的粉围成一团,我不知道这样的粉用开水可不可以泡开,如果没有这个刷好的锅,该怎样食用。把粉丝放了进去,感觉四川的食物真的很有意思,一个小包里竟然还放着几粒豆子,这让我想起了在那天为孟漫漫去故城的飞机上,想起了那种咖啡,我忽然想和她再喝一次那样纯粹的咖啡,但是终究不能如愿了,我们已没有了再见的理由。
我猜想,作料里的另一包应该是酱油吧,没想到却是醋,倒进去,无论是闻起来还是吃下去,都那么的酸。我不太喜欢这种粉丝的味道,可能是没有吃习惯吧,听店主说,吃习惯了就好吃了,刚开始肯定是不习惯的。我想把他们扔掉,但是不吃又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起孟漫漫,竟然一边想,就一边的将锅里的粉丝吃了下去。快吃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剩下的这些是可以用来喂流浪的动物的。
我把它们装在塑料袋里,下了楼,放在垃圾箱旁,又回来,站在楼上看,不久过后,我又见到了那些流浪猫,它们的眼睛晶亮着,在灯光里忽明忽暗,有车灯照在他们的脸上时,那双眼睛就会突然变得刺眼,然后又复归到平淡。我想有个女子也会同我一样重复着这种相同的工作吧,然后也静静的看他们觅食的场景。很快,垃圾袋里的粉丝被那些小猫吃光了,然后它们相继走开了,不知又到哪里觅食去了。
我把手机闹铃重新定了时间,一个闹铃是在早上7点,一个闹铃是在午夜。因为我要去接一个人,开始我新的生活。
我躺在床上合衣而睡,感觉很不舒服,但还是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我被闹铃吵醒,睡意正浓,极不情愿的按了手机,去抓旁边的位置,才想起衣服是穿在身上的,取车时,不知怎么会那样的冷,我紧裹着衣服,可能是临近春节,天气就变得越发的冷了吧。
我把车子停在木棉门外,走进去,依旧坐在角落里,要了一杯盛世烟花,然后静静的看那个女孩子,看她穿梭在不同的客人之中。她的唇上只涂抹了一点防裂的唇彩,不像某些艳俗的女人干裂而殷红的嘴唇,叼着烟,携裹着烟尘然后媚声媚气的打量你,让你请她喝酒。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无论你期待什么样的结局,最先付出的只有一种东西。他们是怀着目的而来的,所以我只是一直的沉默着,喝我的酒,打量我要看的人。
帅哥,你真帅。
帅哥请我喝杯酒吧。
你是哑巴么?
我不说话,只看见那个女孩到酒吧的后面去了,在每个昏暗的角落里都不见了身影。她该,下班了。
我起身,走出酒吧。
坐在车里,等着她出来,想起,人生不论成败、不论美丑善恶,终将会死,而只在乎其中的过程。是的,我的过程在哪?对于一份爱情而言,不可能尚未开始就先想到结局,而对她而言,我或许没期待过太多结果。有时,一份爱情,拥有过程就已然足够,我该是喜欢她的,不仅是年轻的光环,还有她的漂亮,雪中倚丽的身影仿佛相隔了十几年的梦,像是年少时想追求却又从不敢触及的女孩,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她始终有那种气息,明明可以天天看见,却又恍然觉得相隔千里,不在一个层次。鹅蛋形的脸、明亮好看的的眼睛、小巧恬淡的嘴唇,可能嫣然一笑便会让人醉得不愿再醒,企图从那笑靥中找到希望,或者一厢情愿的梦想。
果然,不一会的功夫,那个女孩从门口出来,还是白色的羽绒服,长而柔顺的秀发,还是那样淡淡的装,我曾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把那一层淡彩去掉,是否就会恢复她光鲜而亮丽的青春,少了一种如同蓝色妖姬般淡淡的妖娆?
我将车子开过去,还是那句老话:“我送你吧。”
她瞥了我一眼,说不用了。
我说,能交个朋友吗?
她仍旧没有说话,继续的走。
我最近与女子对话总会说出落伍的言语,我想此时的我一定像个暴发户一样,仗着钱财而对任何女孩肆意调侃,我不知我怎么说出这样俗套得仿佛不是这个年代的话,但是猛然想起我人生里的几个女人,林小麦。
记得尚在校园时,小麦就一直对我很好,只是那种含蓄的不轻易表达的爱恋,在我的生活和接触中,心中已有小小的概念,所以并没有多大的阻碍便走在一起,十指相扣。再想想那个妖媚女子,海藻长发水蛇一样的身姿,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勾引这个词汇而出现的,所以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亦是水到渠成。我忽然发现的我情史无比苍白,与我爱过的不过两个女子,却惶惶然度过半生。那女孩,该是厌恶了吧。
我赶忙说,我没有恶意的,我送你好么?
她仍旧不说话。
我觉得时光仿佛跟我开了一场玩笑,此时的我不再是30岁,她不再是19或是20岁的年纪,我们的年龄恰巧在这一刻倒过来,她是稳重而不骄不躁的成熟女子,我则是一个年少而木讷的少年,那段距离,则是我或靠近,或奔跑,都无以缩短的长度。
我有些沮丧,但终究不知去哪,去哪打消我刻意等待来的时光。
于是,如同昨夜一样跟在她身后,只慢慢的开着车子,作一种护送的姿态,为她照亮前程,之后看她慢慢离去,消失,一点点的,直到没有背影。
我点燃一支烟,我想,我还没有成功的从过去的生活中走出来吧,想要一场年轻的爱情,却忽然发现自己不在那个时代,如果只想要一场欢爱,那么言语可能随便得多,得到的亦会简单得多。只是,我不在寻找一场肉欲,不在进行一场游戏,我就像孟漫漫一样开始想谈一场纯粹的恋爱,才发觉,越在乎一个人,越心慌、越期待一件事情便越是彻夜难眠,手足无措。
可是,我还有那么漫长的夜,该怎样度过。
还是向那个女孩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却没有再看到她,这边便是一幢小区的居民楼,她该是住在哪呢?过着这种昼伏夜出的生活?父母又怎会同意?难道是出来打工?或者异地求学?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回到公司时,已是2点,按照正规的说法,这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可我,还要继续昨夜的梦。
我在这样的环境中继续睡眠,只是脱了衣服就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甚至不愿洗澡,可是却怎么睡也睡不着。到了七点时,手机铃声吵醒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昨天是怎么睡下去的。只是感觉出奇的困,那种困倦让我不愿从惺忪的睡眼中,看到淡淡的阳光。
我想,只再睡5分钟,只5分钟就好。直到接到王欢的电话,她说,姜总,你在哪呢?我们都进不去公司的门,一开始没好意思打扰你。
我“腾”一下起床,然后穿好衣服,为早已等待在门口的员工们开了门,之后跑进洗手间里洗漱。整理好被子,坐在外间的办公桌前。
我用手枕着额头,听见有人敲门,抬一眼,陆续几个顾问进来,汇报了各自接收的案子进展情况,我一一看了,然后吩咐尽量保证客户利益便让他们放手去做了。
我甚至想,孟漫漫会不会来找我?可是人真是奇怪,怎么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想起了孟漫漫?
难道人在白日和夜晚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吗?我不知道,只打了楼下的电话,叫王欢去弄一杯咖啡来。办公桌的上竹叶青是清淡的,仿佛失去了提神的效果。我要咖啡,苦中香甜的那种。
不一会的功夫,王欢端着一杯咖啡上来,我伸手把钱包取出来,问她,多少钱?
王欢笑了说,不用了姜总,才一块钱。
我说,哦,那谢谢了。
看着她走了,喝起了杯子里的咖啡,感觉味道就是不同,快餐化时代,什么都变得简简单单,却少了那种纯粹的滋味。是少了一个女子陪吗?少了最初相见的味道?少了一种情愫,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随便的翻看着公司员工的花名册,Excel表格拉下来的时候,我在出生年月这一栏里,看到今天竟然是燕子的生日。
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也很久没有给别人庆祝过生日了,那么好,今天刚刚好。
我出了门,开车去了市区一家咖啡店坐下来,要了杯咖啡,那种叫拿铁的咖啡也没有那次的味道,好像那个叫孟漫漫的女子很神奇。
上午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10点30分的时候我准时从咖啡厅里出来,去了一家蛋糕店,这个时候的蛋糕店里冷冷清清,每次我在办公室里看他们搞活动的时候,总是人山人海的,只是突然没有促销了,顾客量就少了呢?我还记得那时候,小刘没来,就属王欢和燕子跑的最勤快,一会的功夫出去一趟,在人山人海的促销现场,捧回一小块一小块的蛋糕,我们公司多半是老律师,大多不愿动,只有他们两个年纪小,然后就像蚂蚁搬家一样的像公司里搬。我出去看热闹,听到台上的人不断重复相同的话,领过蛋糕的朋友就不要再领了。可是那么多人,他们怎能注意到王欢和燕子这两个鬼精灵呢,我想他们该是很喜欢这里蛋糕的味道吧。
做了一个特大的蛋糕,看着几个师傅现场制作,然后附上精美的包装,付了钱后,我让店员将它抱进车里,回到公司时已经是11点45分,做事的人都忙去了,公司里剩下的人都在吃手里的快餐,我拍拍手说,今天加餐,来两个人到车里把吃的抬出来。
王欢率先从格子间里跑出来说,哪有那么多东西啊,还用抬。于是第一个冲进向我的车子,随后,燕子就想跑过去。
我伸手拦住,说燕子,你不去,你在这里等着。
接着,王欢第一个去的,第一个回来,却两手什么都没拿,握在一起,后面是我订做的蛋糕,小刘抱着。
王欢说,姜总,我太崇拜你了,你今天过生日啊。
我摇头。
却见燕子幸福而感动的指了指自己。
于是王欢就唱起了歌儿,我很想唱,也会唱,但是没唱,因为我怕我唱出来难听,打破了这种气氛。
接着燕子吹了蜡烛,几个人分赃分得不亦乐乎,我得到了很大的一块儿。却感觉油腻腻的吃不下多少。大家唱着生日歌,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蛋糕,这让我找到了家一样的感觉,我多么希望,这些人能就这样的陪我走下去,像亲人一样。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一个曾经拥有而现在没有的,家。
只是,谁能再给我这样的感觉呢?
我看着她们笑闹,就如同我的弟弟妹妹一样,这样的一个大家庭,到了春节时还是会剩下我一个。上了楼,还没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听到底下笑闹成一团,折回去,看到燕子满脸蛋糕像个小花猫一样。这些丫头,我刚走就开始浪费粮食了,燕子追逐着王欢,忽然看到我下来,停了手里的动作,怯怯的说了声,姜总。
我说没事,闹吧。
燕子还是不敢,可王欢却趁机的抹了她一把奶油,接着两个人,三个人的闹开了。我看着他们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追逐,感觉也同他们一样在欢快的气氛里,王欢说,姜总,你不公平,你只记得燕子的生日,我的呢?
我尴尬,忙说,下次补上,不过提前打招呼。
在人生里,人的记忆其实没有多清楚,我不知道谁早已忘了我,或者,我真的忘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