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发觉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夸大他的行为,比如他的某一句言语、某一个动作或眼神,你都觉得与自己有关或者与爱情有关。爱在未开始时,一个人所爱的,都是自己的幻想。
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而长大的女子就再不会依赖谁。
我去了父母家,可是在经过姜南公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向里面看了一眼,他的公司好像在做什么庆祝,好多人闹在一起,只有他坐在楼梯上,表情看不清楚,只有那一身黑色风衣是他的标记。
我加快了速度赶往临城,打电话给家里,说,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在家里等着我,本来今天是约好了和几个阿姨去练太极的。爸爸坐在沙发上一天到晚的听京剧,竟然跑到某个音像店里买来了很多碟子。这下好了,整个屋子,可以在睡眠以外的时间不停的听到京剧。爸爸说,现实生活中远没有京剧有味道,虽然一句话唱了那么长时间,却会让你用心思考,体会其中的韵味。
我给爸爸买了两瓶老酒,是贵州的茅台,爸爸眉开眼笑的,我知道自从他退休后,已经很久没人给他送过酒了。我小的时候,每到过年,爸爸都让我下楼去把这些酒卖了,然后换回钱来。那时候家里的酒总是多得放不下,而爸爸懒得喝。现在,不过几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就连一个寻常的问候都很少听到了。
才发觉所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算永恒,爱情、友情都没有一些亲情维持得时间长,最疼自己的人只有父母和自己。
妈妈捧着我的脸细细的端详,说漫漫,你怎么瘦了。我突然想哭,在心里说,妈妈,妈妈,我受伤了。但表面还是微笑着,说妈妈,我在减肥。你看,我给你买的镯子好看不?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是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淡紫色,有小小的碎花印在里面像是在飘。妈妈拿着镯子,心爱的打量,我知道,她这辈子很少带过什么贵重的首饰。以前家里的生活条件就不错,却不知爸爸为什么不给妈妈买。我印象里,妈妈永远是把她和爸爸结婚的戒指放在抽屉里,虽然只是镀金的,但还是舍不得带,几乎在我有记忆以来从未带过。
妈妈看着我说,漫漫,很贵的吧。
我说这是翡翠,老坑A货,缅甸的,接着我给妈妈带在手上。妈妈心疼的笑,我从她笑得弯弯的眼角上看到了皱纹,妈妈是真的老了。
可爸爸坐在沙发上有点不高兴。我坐在沙发上搂住爸爸的脖子撒着娇说,爸爸,是不是嫌弃我给你买的礼物没有妈妈的贵重啊?
爸爸说:“你是我女儿,回家还要送礼怎地?只是爸爸说,现在爸爸退休了,人家楚平是能赚,但你也不能总拿人家的钱孝敬我们啊。”
我的心里刹时就低落了,不过还是缠着爸爸说,嗯,我知道啦。爸爸又笑说,不过来一次拿些烟酒来,也是你当女儿的责任哈。
我喜笑颜开的说,嗯,知道了,不过烟最好还是不吸,酒最好还是要少喝。
爸爸说,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没多少年可活了,还是让我痛快痛快吧。
我说爸爸,你说什么呢!
爸爸就打开CD说,傻丫头,爸还能一辈子陪着你啊。
话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常常挂在嘴边上,爸爸做回到沙发上说,漫漫,你知道人为什么会老吗?
我说,是生理呗,每个动物都会老的啊。
爸爸却摇头说,不对,人老啊,其实是让人讨厌的,直到你讨厌了我们,离别时才不会那么伤感。
可是,爸爸,怎么在你说出这句话时,我竟然那么的伤感呢?我的鼻子在发酸,然后捂住,爸爸就抚摸我的头发说,傻姑娘,难过什么,来,听京剧。
我在我的日记里记下这样一句话,人活着,就是要在绚丽时让人喜欢,在衰老时,让人讨厌,那么,离别就不会那样伤感。
可是我竟然又想起了爱情,是不是每个女人在渐渐变老的时候,都会让男人讨厌呢?然后讨厌了,分手就不会再那么疼痛了。只是,这对女人是种不公。细细想来,男人总是不易老的,而女人老得很快,其实这也是对爱情、对男人的一种考验,女人虽然老得快,但大部分到年迈时身体总是要比男人强的,只要男人熬过了这道关,在暮年时就会被女人搀扶,而那个用心搀扶他的女人,永远不会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我趴在自己的小床上记下这些东西,想起小时候有桌子不用,总爱趴在床上写作业,正在这个时候来的电话,是楚平打过来的,他说,漫漫,你在哪儿呢?怎么打家里电话,那么长时间都没人接?
我出了自己卧室的门,然后把京剧咿咿呀呀的声音放给他听。原来这个男人竟也有聪明的时候,竟也学会了监督我。
我说,我在爸妈家呢,这是我爸爸听的京剧。
妈妈在厨房里探出头来说,漫漫,谁啊。
我大声的应过去:“楚平!”
妈妈“哦”了一声就回去继续做饭了。
我说,你要不要和爸妈讲两句话?
楚平在那边就笑了,他说,不了,漫漫你没事就好,打了这么长时间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说,不是以为我乱跑吧。
他说,我的漫漫最乖了,怎么会呢?
然后又聊了几句,才挂掉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都是老夫老妻了,那种感觉更是一种习惯,早已没有了最初念念不忘的甜蜜。我刚放下电话,铃声又想起,楚平这人好像总是丢三落四的。按下接听键,却听里面说:“喂,您好,孟漫漫吗?我是吴秋凉。”
我惊愕,赶忙回了自己的卧室,小声的说,什么事?
那边是那种大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很阳光,只是这与我的生活无关,则更像是一个人突然莫名的冲进了我的生活。
那边说,我可以叫你漫漫姐吗?你比我大的。
虽然听到说我年纪大,有点不高兴,但听起来却很亲切,他并不是那么无耻,或者说些俗套且不着边际的话,我觉得这个男孩,或许并不是姜南说的那种是介绍给我恋爱的,仿佛他很单纯,也很善良,于是本来打算挂掉电话的那只手指轻轻的移开了。
他继续说,其实我现在正在打拼事业,很辛苦的,和你们聊聊或许能找到经验呢。
我说,哦,是吗,不过我整天闲着,恐怕没有什么经验介绍给你。
他又忽然说,你有19岁吗?是不是姜哥骗我啊,听你的声音怎么觉得比我还小呢?要不,你叫我哥哥吧,哥哥带玩儿。
我没忍住竟然笑了,这个男孩的确活泼,虽然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是还是很愿意听。我突然想带着一个大男孩去游乐场玩,然后听他叫我姐姐,只那么单纯的,轻快的,毕竟时光需要打发。我这一代的孩子,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个弟弟妹妹,我从小就是特要强的小女孩,所以从小到大都一心的想护着别人,而不是那么希望别人来保护我,所以,潜意识里,我曾一度幻想着爸爸妈妈能再要个弟弟妹妹给我,而不是一个姐姐。然后我领着弟弟或者妹妹说,乖,等着姐姐给你买好吃的。
曾不止一次的梦到,梦里我是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子,然后有个小男孩咬着手指,眼睛很大,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露出刚刚长出的牙齿,然后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等我,乖乖的等我给买零食。
我曾想过,这个叫吴秋凉的人,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却没想到他却那么轻易的闯进我的生活。
他说姐姐你上网吗?他说姐姐你玩游戏吗?我,没时间玩。
我就忽然好奇的问他,为什么没时间玩啊?
感觉他就像个小孩子,在和姐姐说心事一样,年龄大概是多少呢?飞快的倒回时光,仿佛真的就是四五岁的样子,并且很熟练很可爱的有种单纯而娇滴的样子。
他说,因为总是忙呗,忙写稿子、写新闻报道,姐姐该是不喜欢看新闻吧。我也不喜欢,不过没办法,人总是要活着啊。
就在一瞬间,他又长大了,仿佛有力气干活儿了。我觉得这男孩有趣,让人很开心。
我说,没事,小凉,慢慢就会好的。
他说,嗯,我也觉得,光亮就在前方,只要努力就会得到。
然后我忽然就听到电话那边有吃东西的声音。我问他,小凉,干嘛呢。
他竟然如小孩子一般的说,嗯,在吃饭,牛奶、还有面包,姐姐要不要吃?我从电话里递给你。
我说好啊,你递过来吧。
他说嗯,你接着啊,“咻”过去啦。
我好奇,问,没有啊?在哪里呢?没看到啊。
他说,明明过去了啊?不信你听…
听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真是搞不懂,但还是在努力的听,那边,还是有在吃东西的声音,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当当当”“漫漫,吃饭了!”妈妈在门口喊。
我急忙应上一声:“哦,知道啦,马上来!”
电话那边传来声音:“看吧,我早就丢过去了吧,只是你一直没发现一桌子午餐,我早就听见妈妈叫你啦,只是你一直没听见,真笨。”
他竟然没有叫阿姨,而是叫妈妈,我不敢置信在“妈妈”前面他有没有加“你”字,但还是觉得很亲切。我恍然大悟,说,哦,原来你早就听见了啊。
他说,是啊,只是某人出奇的笨,所以没听到,快去吃饭吧!
妈妈又在崔,我急忙说,好。然后挂掉电话。
看了下时间,聊了将近20分钟,只是这将近20分钟的时间里,我怎么就成了笨蛋呢?竟敢说某漫漫笨!真是不可原谅!
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想,一定要报复这小子一下,竟然敢说某漫漫笨!漫漫从来就是最聪明的!忽然发现,自己怎么变年轻了?竟有了这种和幼儿园孩子一样的心思?想想真是可笑。
吃完了饭,我躺在床上,懒洋洋的看着天花板,妈妈说,漫漫,你要不要陪妈妈去广场走走?
我说好啊!然后就抓起衣服和妈妈出了门,现在的天总是那么冷,我不知道妈妈怎么忽然喜欢了太极这种运动,在这样的天里,他不会觉得冷吗?
要是以往,广场上总是聚集了很多人,或是牵手散步的情侣,或是孤独而四处张望的年轻男子,或是捧着书静静阅读的文静女孩、或是坐在石凳上在笔记本上敲字的年轻白领,偶尔也有老头儿围在一起,车马炮冲杀不断。只是此时的天气却稀稀落落,不见几个人。
妈妈说,漫漫,从你结婚后,就再没这样的陪着妈妈逛过了。
我说是啊。
妈妈捂着我的手说冷不冷?
我把手反握在妈妈的手上,说,不冷。
妈妈说,你十八九岁的时候啊,妈妈总把你当成大姑娘一样带在身边,为你而感到自豪,以为你会一直陪着妈妈,没想到嫁出去就很少陪我了。
我说妈,我这不是陪您来了嘛!
我妈妈笑着点我的额头:“就嘴儿好!”
然后妈妈走到聚着几个阿姨的地方。一个阿姨说,呦,老刘,谁买的镯子啊,挺漂亮啊!
接着,几个阿姨就围了上来,说,呦,真的挺漂亮啊,谁买的啊!
妈妈笑着扭头,指了指我说,我闺女!
那几个阿姨撒开妈妈的手就开始抱怨说,瞧,看看人家,还是有个闺女好,我们家那个死小子,就从来没惦记过他妈!然后我灿灿的笑着,看着他们围成圈,最后妈妈从一个阿姨的手里接过拍子。
现在练太极也不像过去那样好好的练了。跟打球差不多,只不过球拍上画了一个八卦,然后球也不打出去,就让它在拍子上慢慢的旋转着,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传递。我突然很好奇,这是什么运动呢?这是什么球呢?
我看着球在那些拍子上旋转,却不掉下去,我想那个小八卦里一定有磁铁。我跑过去,做小女儿状,缠着妈妈说:“妈妈,妈妈,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我拿着从妈妈手里接过的拍子,终于从旁边阿姨那里接到了球,可怎么没弄两下就掉了呢?
妈妈说,漫漫,你不行的。
我嘟囔着嘴,我真的不行吗?
但还是把球拍还给了妈妈,然后站在一边。某漫漫真的笨了吗?我突然很想接到一个弟弟的电话,听他可爱的絮叨谁笨谁聪明。可能他的世界里有好多有趣的故事吧,就像小时候看动画片,一个古怪精灵的小和尚总是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小小的人儿,坐在一片空地上,说休息、休息一下吧。但是给我打电话的小家伙远比他要可爱得多,顽皮得多。
一直等到为妈妈擦汗,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一直等到我和妈妈从广场回去,然后我躺在我小时候一直拥有的床上睡去,也没有等到他打来的电话。我想我是真的回到小时候了吧,梦里梦见铁臂阿童木、一休、甚至某些变形金刚,大力神从土堆上跃下,他们在我记忆里不断穿梭着。
然后我看到一个小男孩,唆着手指,站在马路边乖乖的等着我手里的冰激淋,伸出手去说,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