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县果真是个很好的地方,据说这里出过一个大作家,名字如雷贯耳,在他的笔下,C县终于由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县变得远近闻名。
县城三面环山,临近县城有一条江。
这江蜿蜒曲折,穿过县城流向不知什么地方。
所以要想进县城,无非两种路。
一是走水路,驳船,若有外来车辆,这是必经。
驳船不大,正好载下一辆小轿车。
来回渡河,全靠两条横跨江面的铁锁链,船夫站在船上,一边一个,徒手拉着链子使船移动。
另一条路,是跳岩,其实算不上什么路。
所谓跳岩,就是在河床上每隔一小段就树一块方形岩,这岩石极小极窄,只露水面一小截,能容行人骡马走跳经过。
就像小时候,我们在家门前的水洼里放上几块砖,点脚在砖上走过一样。
我们开车,所以只能走水路。
上了船,彪哥和我,还有他的几个兄弟,便从车里钻了出来,紧紧的抓着船舷上的铁栏,唯恐这船翻了,把我们连同车子一起沉下。
而两旁的船夫却不以为然,吆喝起渔歌,他们见惯了这场面。
我从小不会水。
江水明镜可见,本应使人无限美好,可我却想到了死亡。
看着江中倒影,面容被荡漾的水波扭曲变形,亦幻亦灭,如同魂魄。
我突然觉的做河神是个不错的美差,至少这介于有形的无形可以让我了却不少烦恼,自娱自乐一番。
不过,当我看到那些游客将垃圾随意丢弃江中,不时还有小孩撒尿于此时,这种感觉荡然无存。
现在的河神不好当,捡垃圾不说,还要挨尿,这是我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事。
那些在电影里动不动就出现的男女主角儿趴在江河边痛饮的场面,倒让我觉得恶心,现在肯定不会有人这么拍了吧。
一座座吊脚楼临于江边,错落有致,这与大城市的整齐划一相比,丝毫不差,甚至过之。
说得时髦一些就是和谐美。
吊脚楼大多是木质结构,有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尤其当你置身其中,那木材的馨香嗅得分明,惬意。
彪哥一路唏嘘,从江对面就没停过,他的兄弟也在一旁不住的附和,从江对面也没停过,我想这就是做老大的好处,亦是老大的悲哀。
我们像是乡下人进城一样,处处都新鲜,处处都觉好看。
在城市呆的久了是会腐朽的。
彪哥逛得不亦乐乎,他的兄弟也夸得不亦乐乎,我心不在此,又路途的疲惫,不禁郁闷。
我郁闷的不是彪哥,而是他身边的那帮兄弟,他们不停,估计彪哥是不会停。
于是,我借故要去找学校的招生点。
临走前,彪哥问我要不要找个兄弟一同。
我说,“不用,没什么大事,兄弟还是留给你吧。”逐告退。
其实我是怕和他的兄弟不好相处,就刚才那样,我看着都恶心。
来到一家酒店,招生点就在这里租的房子。
我仰望这栋并不算高的全县最高建筑,一个巨型牌匾赫然其上,宽度超出小楼的宽度,远看就像束着腰带。
上面几个烫金大字,不知什么书,什么体,什么字,总之奇形怪状,我拖地都比这画得好看。
进去便问看店的人,这店叫什么名儿。
看店的有一搭没一搭,“不会自己看。”
“没看懂。”
“我没念过书都能看得懂。”
“我是,真的,真的,看,不懂。”我一字一词的顿。
“那是个鳖。”
我靠。
“原来不是字啊。”我汗颜。
“嗯,画得不错吧,我们老板的大作。”看店的露出一副巴结脸儿。
“恩,不错,不错。”我违心道,“只是为什么要画个鳖。”
于是,那个看店的便一五一十的讲解起来。
这店的老板原本不识字,店是他爹传下来的,他爹也同样不识字,可店不能一直没有名字啊。
那时C县还远没有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只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村中无一人识字,这店也只是为偶尔的过客张罗着,挣不几个钱。
老板整日为店名愁眉。
一日与友喝酒,大醉而归,撒泼似的在自己家的床单上尿了起来,媳妇是怎也劝不住,没法儿,只好拿出去晒。
第二日,老板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屋子。
这面无辜的床单迎风招展,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夺目耀眼,漂浮在老板面前。
老板细看这床单上的尿渍,像个什么,便叫来媳妇儿一同鉴赏。
越看越出奇,越看越精神。
这到底是个什么。
倒是老板家的小孩先想出,“鳖。”
是啊,多么像鳖。
“夫君你连尿都这么艺术,好崇拜。”这句话显然是看店的后来加上去的。
这鳖,有万年长寿的美誉,再说鳖市价又不便宜,老板认定它是个吉祥之物。
所以,鳖也就理所应当成了店招牌。
在县里一问起哪儿有住的地方,就会有人说,“鳖。”
知事儿的人便明白是那个挂着鳖牌的店。
这画远比字好记,给人深刻,所以有好多慕名的游客来到此,一览老板的尿鳖。
游客们大加赞赏,不少还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只是他们从不曾问起这画的来历,更不知其意义所在,问了就显得自己没水平。
其实,在我看来,谈不上什么意义,仅仅一泡尿而已。
可总得弄出点什么意义来吧。
要不他们怎么赞赏到流泪。
看到别人赞赏,所以自己也学起样子来,看到有人流泪,自己不流,是不是就显得没有情调。
说不定那流泪的只是在祭奠他们家小强,偶尔从此路过罢了。
人云亦云的效果就在于此。
据说还有一个什么家的,专程赶来赏鳖。
在一睹鳖容之后,便一句接着一句没停过,似乎要用尽这世间最美好的形容词,“妙,实在是妙,高,实在是高,好,实在是好……”
术业专攻的什么家,便被这老板的一泡尿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到此,无聊看表,不早了,还要找老师报道呢,向看店的问了招生点的位置,走上楼去。
这栋建筑有些年头,楼梯即便在白天也幽暗无比,空气里满是霉味儿。
我来到招生点的门前,正准备敲下去,忽听屋里有对话。
“咯咯,你着什么急啊。”
“我的好妹妹,我都快急死了,让哥哥亲一个。”
“不,还没洗完澡呢,赶快出去,洗完了什么都是你的。”
“没事,我们可以边洗,边做嘛。”
“啊,不要,啊……”
我靠,谁这么大胆,敢泡我的诺诺。
我咣当一脚,踹开门,之后便是女孩子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声音粗粗的,像是感冒了。
这房间和过道一样幽暗。
正照着卫生间,我狠狠瞪向他们,眼光冒火,嘴里吐烟,非剥下他皮不可。
一男一女端坐浴盆,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惊恐万分,那女赶紧从墙上扒下一条浴巾挡住要害。
“谁,谁啊。”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颤抖道。
“公安,扫黄。”我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电话打给彪哥。
那男子忙起身,身上带出无数泡沫。
“坐下,现场取证,敢破坏现场,重罚。”我呵斥道。
那男子扑通一声坐下,一时激起千层浪,又引来一叠的尖叫。
叫吧,叫吧,等收拾完他,再收拾你。
彪哥赶来。
他们总是那么快。
上次和他们火拼,他的兄弟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可比警察快多了,尤其电影里的警察总在最后才出现,警察不如他们去当。
彪哥大骂,“谁他妈的这么大胆,敢泡我兄弟的马子。”
我指着那个男的,“就是他。”
“大刑伺候。”彪哥大手一挥,手下不由分说,上前把那男子按入水里,叽里呱啦就是一顿。
打也打完了,那男子喝水估计也喝够了,不觉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嘹亮而富有余味。
喝死你,最好你射到浴盆里,就着你自己的小蝌蚪一起喝。
“警察怎么还打人啊。”那男子气喘吁吁。
“靠,你说这话就是瞧不起警察了,警察也是人啊,你泡他马子他生气,当然就要打,怪就怪你自己没出息,天下两条腿的女人多的去,你丫的偏好这个,找死,把你阉了当太监。”彪哥走到男子跟前吼道。
“彪哥你好有才啊,我当初怎么没发现。”我附在彪哥身后小声说。
彪哥得意的勾起嘴角。
“小然,诺诺脖子上是不是有片记,上次我怎么没注意。”彪哥冲我捂着嘴说。
我心想,诺诺干干净净的,什么时候多出块记,渐感不妙。
上前一看,女的,不认识,男的,训导处主任。
我倒。
我说我怎么听那女子声音粗粗的,人急的时候,好坏都只往自己身上想,哎哎。
我赶紧赔罪,主任一看是我,再加上自己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也就不说什么。
这哑巴亏吃的,让我都觉得惭愧。
彪哥见状也赶紧上前,一个劲儿的说我,怎么也不看仔细。
这女是本地人,话里带着很重的口音,“谁让她只知道叫,那个‘啊’,又不分种族,国界,是人都会叫,我怎么听得出。”我努努嘴。
原来,在这儿一个人太闷,主任便叫了个鸡。
我问诺诺呢。
“诺诺有病回家了,她在这儿有个什么表亲,不是很清楚。”主任摸着被打得浮肿的脸,估计是被打傻了。
不过,刚才的小蝌蚪应该也能让他及时补上的营养,想到这里,也就安心许多。
幸好诺诺早走了,要不和这个大色鬼在一起,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可她一孤儿哪儿来的表亲,并且她来这儿换了本地号,主任也不知道,我该到哪里去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