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去吧,我真的没有这么晚回过。”
省驿朝后挥挥手。李旭开车跟上。路欢歌看到只有在媒体上见过的四座敞篷跑车,就停在眼前。省驿给她拉开车门,扶她坐下。这个小傻真傻了。坐在车里还在晕乎乎的。省驿摆手让李旭走,李旭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省驿说:“今天不用。”他不用打电话叫另一组人来,他自从出了一次意外,就再没脱离那个人的视线。他的安全有人比他自己更在意。
省驿看到路欢歌眼睛闪着新奇光,不由想逗逗她。他靠近她,她缩着身子,恐慌地盯着他,他的手越过她身体,向她背后伸去,“我帮你系安全带。”路欢歌舒口气。省驿发动车,车立时疾速飞驰在车水马龙中。路欢歌站起来,散开头发,内心激动得彭彭跳,炫目的灯光,林立的高楼,路旁的行人,树木向后飞去。她闭目,微仰头,任夜风吹拂她的脸,她的发。她兴奋地冲省驿喊:“这是我第二次坐这样的车。”省驿笑,喊话回去:“不,第三次。第一次你是晕着的。”她突然记起了什么,坐下来。“我输液的钱是你付的吧?”
省驿点头。路欢歌嗫嚅:“我没钱了,改天还你吧。”
省驿笑意浓浓:小傻,我正想怎么约你呢,你倒主动。“明天吧,我明天正好有空。”
“多少钱?”省驿掏出报销凭条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放进了纸袋。168元对她这个靠工资吃饭的人不算多,但,想起了要做手术,该怎么和爸爸说呢?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路欢歌揉脸揉额头,愁苦无状,风景再美,也无心看了。
省驿看她这样:“告诉他吧。”
“谁?”
“你爸。”
路欢歌对他眨眼睛,不说话。
“你现在不说,有一天他知道了会更难过。”
路欢歌陷入纠结中,学校到了也没有发现。车停了,回神看到学校门口的标牌,倏地一下蹲下去:“前进。前进。”省驿不明,但依令前进。路欢歌伸头看校门口离得足够远了,才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告诉我的。”路欢歌疑惑自己说过吗。看省驿一脸笃定的样子,想必自己真说过吧。“为什么不在门口下?”“门口有个李伯伯。”路欢歌抓住纸袋,对他说谢谢,明天还你钱。就一溜烟走了。路欢歌走到门口,恨不得自己扎着膀子飞过去。门口的老李疑惑:“我看到欢歌了,我的眼睛又花了。”
省驿坐在车里,回想这一天的经历,微笑。下车,朝校门口走去。门口的老李看到他:“站住。找谁?登记。”
路欢歌走在Z市第一高中的校园里,路两旁的法桐高可参天,密可作雨伞。当初妈妈就是因为喜欢这法桐,爸爸才买了树苗,让姥爷种在院子旁边吧。每次走在法桐下,路欢歌都有妈妈在背后的感觉。今晚的路欢歌心绪不平,才壮胆飞速躲开李伯伯的盘问,又开始想怎么回答爸爸的审问。生病的事今晚暂不说,姥姥姥爷一定不能告诉他们,那穆青音呢?他从来就不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路欢歌似乎听到了抽泣声,抬头,看到一个肖似穆青音的背影的人正搂着一个女孩,女孩的长发从他胳膊上垂下来。路欢歌转身,选择绕路回家,突然,女孩哭着呢喃:“青音,青音”路欢歌感觉眼前忽然黑暗,又忽然一道白光,脑子瞬间短路,耳朵嗡嗡响,过一会儿,才听见声音,女孩仍在哭诉,听着委屈又悲恸万分。路欢歌悄无声息地走开。
路欢歌开门,进屋,看路一凡坐在餐桌旁。路一凡敲敲桌子,路欢歌走近,不等问,就自动汇报:“逛街给姥姥姥爷买东西,把姥爷姥姥的东西送走,又给自己买东西,没有相中的,没有买。后来,有些不舒服,去医院看,医生说中暑了让输液。药滴的慢,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况且又没有大碍。”路欢歌感觉编的谎时间上对不准,看路一凡也像在计算,伸着胳膊让他看针眼,眼泪啪啪掉。路一凡拉过路欢歌的胳膊看那小针眼:“歌儿啊,你知道这三个小时,我是怎么过的吗?你以前也去过同学家,可爸我在楼底下等着你啊。这可是爸爸第一次不知道你的行踪在家等你这么长时间啊。这三个小时,爸绞着心过的啊,想着你被绑了,被骗了,什么危险爸想到什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爸活着,活不下去,死也不敢死,死了没法见你妈妈啊!”路一凡尽情哭诉他的忧惧担心。”路欢歌鼻子发酸,从后搂着路一凡的脖子,强颜欢笑:“老路同志,等我哪天出嫁了,你怎么办?我要碰到一个恶婆婆,一年也不让我回一次娘家,你怎么办?哎,老路,你不会想着你嫁个女儿还连带把自己当个嫁妆送过去吧?”老路擦鼻涕眼泪拍桌子笑骂:“你这个傻丫头。”
路欢歌洗澡时发现内衣上还有点咖啡色的东西。只管冲澡,冲着冲着,无力蹲下,无声哭泣,长久,仰头冲脸,对镜微笑:“独自勇敢面对。”
路欢歌擦着头发出来,看到路一凡在门口踌躇,像等她一样。“歌儿,青音说在下面等你,你看到他了吗?”“没有啊,他回来了?”“啊,是,他回来了。”
路欢歌来到阳台晾头发,趴在阳台上,发呆,出神,心很疼,却说不来有多疼,想哭就是流不出泪。
直到阳台的门响,行色匆匆的穆青音推门而进,路欢歌才扭过头。“怎么中暑了?好了吗?”穆青音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哆嗦着手,颤抖着心,张着嘴想问那个女孩是谁,穆青音笑:“小丫头,真是热傻了。”他像从前一样拽她的耳朵,她没有问出口,只装作惊喜:“你怎么回来了?”“我回来办点事,想你了,就一定要看到你再走。”“你现在就走吗?”“是啊,明天还要上班。”穆青音迟疑:“你睡吧,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哥哥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希望你是胖胖的。”说完,在她额头吻一下,留恋地看看她,转身走了。
路欢歌想着穆青音走出她家门口,走下楼梯,走过小路,走向大路,一步比一步离她遥远,却一步比一步沉重,踏在她胸口上,闷闷地疼,堵得出不来气。猛然她拉开门,冲下楼梯,飞奔向大门口。她看到大门口外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刚才穆青音搂着的女孩,她看到穆青音笑意盈盈地迎上去,穆青音拉着她的手,两人上了车,车灯一闪,人不见了,车也不见了。路欢歌呆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路一凡站在客厅专等路欢歌上来:“出去干什么了?”“看穆青音的媳妇去了。”路一凡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她表情无辜任她看,又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爸,我结婚了,你会不会难过?”“不会。一般嫁女儿都会放炮。我是这样理解的:一是告诉众人,各路神仙,今天我女儿出嫁了,该庆贺的庆贺,该行个方便的,行个方便。二是终于把女儿嫁出去了而为自己庆贺的。”路欢歌眨眼半天,路一凡做好接招的架势。“老路同志,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上辈子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了呢?”说完呵呵笑进屋关门。老路同志回过味来,敲门:“路欢歌,出来,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再说我怎么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出来。”里面回他一句:“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