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心瞅着车窗外的店铺对方正说:“在前面停下车,我买两包烟。”
方正语气轻松:“他戒了。”
方明心盯着他一会儿,重重松口气,眉目含笑,嘴角上扬:“真的?太好了。”她擦去眼角的泪,内心涌起希望,她的爸爸终于走出阴霾了。
方正开车驶向城市的外围:“这是不是你回去的目的?你爸不再挨打,你回到那个混蛋身边?”
方明心低下头。她没有办法,如果可以,她宁愿代替他在里面。
“我已经查清了,不是施老头的人做的。他给你父亲换了个地方。”
方明心睁大眼睛看着他,泪水一颗颗涌出:“你有能力去做,你为什么不去做?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个地方,多讨厌那些人?”
方正停下车,望着远处,车里传来方明心撕心裂肺的哭声。
方正待方明心哭声渐小后,发动了车,偶尔瞄一眼看向窗外的她,仍然可以看到眼角的泪。
方明心几乎像炮弹一样冲到了叶英明的怀里,她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哭。叶英明搂紧她,抚着她的头发。“爸终于可以再抱抱你了,心儿长高了。”
方正看着相拥而泣的父女一眼,掩上门出去了,把这间会议室单独留给他们父女,他终于把他的原则第一次放在了友情后面。
他叹口气走向在狱长办公室门口候着他的人,他要叮嘱他一些事。
时间洋洋洒洒地过去,会议室的门还有开。方正用余光看到监狱长不停看表却一直陪笑的脸,不由心烦,自己站起来去敲门。
叶英明看着还拽着他胳膊不丢的方明心,对方正勉强一笑,:“小孩小,说什么别在意。”
方正看一直低着头的方明心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
阿绿看到她进门,跑过来说:“老爷子打电话叫你去一趟。”
她心里一沉,想到了方正的话,想起那天对施方展的指责。
“我换身衣服就去。”
她一路几乎把唇咬破了,也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那几个老头,除去第一次见面,他们还是很维护她的,她能感觉到,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不会是真想让她做他们的孙子媳妇吧?方明心为这个想法哼笑一声。
华逸飞从镜子里看她一眼,不明白这个小女孩怎么会有如此残酷的冷笑。
方明心看到两个人跟随一个身材稍胖的人匆匆走来,大路被门口成片的车堵住,她停在便道一边,等他们过去。
那人走近方明心,走过了,又倒退一步,看看她的脖子,又看她的脸,冷笑一声,手伸向她的脖子,方明心本能后退,手早已被华逸飞打开。
那人嗯一声,后面两个手放在腰间的人又把手垂下。
华逸飞低头:“冒犯了,黄先生。职责所在。”
姓黄的呵呵笑两声:“是我冒犯这位姑娘了。不知这位姑娘是谁?竟请得动你华逸飞?”
“她叫方明心。方正警督的女儿。卿少的未婚妻。”华逸飞的声音不高不低。
方明心扭头看一眼还在发呆的那个人,他胳膊上张牙舞爪的龙刺青和他张着的嘴,甚是好笑。
“他是谁?”
“黄宗宣。”
方明心对这个答非所问的话没有计较。她的思绪又被怎么面对几个老人的问题困扰。
隔着雕花的窗户,方明心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她正疑惑着,有人替她推开了门。
她扫视一眼,坐在八仙椅上的都是年龄稍大的人,凳子上的年龄似乎和施南卿的父亲大小,而像沈度,就只有站的份了。他们对视微微一笑。她好像走错了地方。
“明心过来。”施方展的声音正对着她远远传来。
她一怔,华逸飞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抬头,直走过去。”
方明心目不斜视,从容走到施方展跟前,整个大厅静得只有方明心的脚步声。
施方展含笑:“给大家打个招呼。”
方明心面向众人,微微一笑:“前辈们好。”声音清越,语言朗利。
施方展点头:“明心,你赵爷爷有事拜托你。”
方明心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赵庚生走了出去。她摸着颈上的戒指:这到底有什么秘密?刚那个黄宗宣想要摸到的和这一屋子人睁大眼注视的恐怕都是她现在摩挲的这个戒指吧。
一阵刺鼻的中药味传来,方明心皱了下眉头。
“你在外面等吧。”
方明心看他后脑勺,没有长眼睛啊,怎么知道她闻不惯?
赵庚生进去,拿了一瓶药递给她,药瓶似曾相识,方明心随即明白:他拜托她的事就是给施南卿送晒伤药。
赵庚生见她迟迟不接,“只有你爸才能见到他。”
华逸飞不知哪儿去了,方明心在荷花池旁,看到对岸的那些人三三两两地在一块交谈,语虽不可闻,但不时往这里看几眼。方明心坐在廊下,用柱子遮住自己。
笑声传来,方明心扭头看时,却是沈度。
“沈哥。”
他在柱子那一侧坐下,笑:“不敢当。”
方明心看他一眼,笑:以前怎么敢当了?
“你有再去过那里吗?”
方明心敛住气息看着他,不语。
沈度一笑,说:“别多心。只是,我不去那里了,想你如果再出来晚了,你怎么回?那次,你怎么回来的?真是走回来的?”
方明心玩弄着药瓶不语。
沈度自嘲:“我不值得你信任?”
沈度站起来要走。
“不是,我从没和别人说过这些事。”
“哦,明白。”
两人沉默着一块看向荷花池。
沈度像在喃喃自语:“我把我朋友捞出来后,他老实了很多,那地方,都能把他管教好了。唉,不管进去的是你什么人,我们都无能为力。”
沈度用余光看到方明心看他一眼,站起来:“我刚看到华逸飞在那边找你。”
方正抬头看一眼方明心,看看表:“走吧,我带你去,正好在那里吃饭。”
“叔,你真的不和我计较吗?”
方正一愣,又哦了一声:“你乔珠阿姨都把我埋怨麻木了。”
方明心看他那屋里一大摞的奖章证书,又回想这么多年和父亲的交情,或许他的难过无力不比自己少吧。
这样的事,在法律面前,或许谁都无能为力。可,沈度还说过什么?
施南卿看着一袭黄裙盈盈站立的方明心,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
“你怎么来了?”
“赵爷爷让我给你送药。”
一句话把施南卿的脸说垮了。
他转而一笑笑:“不是在表现我们的兄妹之情啊?”他成功看到方明心咬了一下唇,怒视他一眼,接着掏药。
“你怎么来的?”
“给你药,我要去找我爸。”她好不容易忘记他对她的凌辱。
一群人呼啦啦围了过来,都和施南卿一样黑亮,孔武有力。他们七嘴八舌地盯着方明心瞧。
施南卿笑着对她眨眼:“谢谢啊。”
方明心愣愣看着他:这个人会说这几个字啊。
她环顾四周,旁的桌子上仍有人含笑看过来。她低头不语,接着吃施南卿说的所谓猪食。比她学校的伙食好多了。
“猪,食好吃吗?”
方明心点头,继而郁闷。施南卿呵呵的笑声已经传来。她真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为了他的面子留下陪他吃饭。
施南卿摁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我错了,别走。大家都看呢。”男人的面子那么重要吗?会让一个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人恳求她吗?
她缓缓坐下:“我吃好了,你吃吧。”他都没有怎么吃,一直在看她。
“走慢点,再和我说几句话,我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女人了,你勉强还算是个女性,我就将就着和你说说话,嗯,我的男性本能还在。”
方明心已经加快步伐在走了,忽然站住,回头对他笑:“门口,在和我爸说话的人是你的教官吧?”
施南卿看一眼,意识到不妙,几步追上她:“你想干嘛?还嫌你爹对我的照顾不够多,要在加上个你是吗?”
方明心冷哼一声。施南卿拉住她的手:“你敢告黑状,我就敢当众吻你。”
什么事他又做不出来?方明心任施南卿拉着手把她送到方正身边。他拉开车门,护着她上车,摸着她的头:“照顾好自己,再有十来天就可以见到我了。想我的话就和叔一块来看我。”
这么热的天,他的作秀,活生生让方明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车边的两个男人很久也没有从这个恩爱场面中回神。还是方明心喊了声爸,方正才抽笑一声。
施南卿在车后又是挥手又是飞吻又在喊什么,方明心捂住耳朵:“快,快走。”
车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官看施南卿表演完:“这么有精力,别午休了,操场上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