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强烈的预感,十几年的寻觅,短暂的相逢,如若这次让他离开,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这个认知太让人心慌,顾不得寒风的凛冽,顾不得路人的侧目,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
几乎是从安一开跑,司机小刘就松了油门,黑色的奔驰在夜色中慢慢收了缰,看着又一辆奇瑞嚣张的喷着浓烟撂屁股而去的背影,小刘终于狗胆的看向闭目沉思的老板:徐总,夏小姐在后面呢,我们靠路边停一下?
徐子尧缓缓睁开眼,一言不发的盯着前方,那刻意不愿扭头的姿态,让小刘需要竭力忍住,才能没笑出声来。
老板这个别扭样儿,哪还有往昔职场精英的光辉模样,活脱脱就是被情所困的毛头小子。一个死命追,一个明明在乎的要死,却硬气的不低头,俗烂的偶像剧,他们还演上瘾了?
等车慢慢滑到路边终于停住的下一刻,从安气喘吁吁的开始拍车窗玻璃,徐子尧眼神一下变得凛冽,小刘硬气的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见,他实在受不了被QQ都能轻松超越的窝囊了。
徐子尧隔着车窗玻璃看夏从安,凌乱的发丝随风舞动,眉眼间俱是急切,一双小手不停的拍打着车窗,仿佛里面有多麽重要的东西似的。那种害怕被拉走再也找不回的焦急,使得徐子尧的心一下就软了。
车门没预期的打开,从安在短暂的怔忪后,急切的跳上车,所有美好的事情,都是过期不候的,不果断点怎么行?
徐子尧看她一副唯恐被拒的样子,受伤的情绪多少被安抚了,原来,自己对她多少还是重要的,这个认知,使他一开口,语气里不自觉得带着心疼:没事追汽车,你傻呀?
“我才不是没事呢,是你我才追的啊”
这话听上去多么悦耳,徐子尧扭向窗外,竭力收住咧向耳边的嘴角:都要走了,还追来干吗?
“尧哥哥,我只是回去过新年而已,还回来的嘛”
某人的尧哥哥,倏地扭回头,眼睛璀璨分明:只是过新年而已?
“不然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才不舍得再和你分开呢,你想到哪里去了?”
徐子尧心里一动,刚才的伤彻底被治愈。他太知道生命际遇中有那么多的东西,是任凭你再权势滔天,再富可敌国,也无能为力的。那种不安全感是从儿时就根深蒂固的,他多希望能常常听到这么有安抚力量的话。
“以后不要再吓我了,丫头”捧着她的脸,他要她的保证。
从安看他终于柔下来的神情,心里的痛浮浮沉沉,他是桀骜风发的人啊,怎样的恐慌能让他如此谦卑?
她一直是知道的,那一脸的冷傲从来就是他的保护色,假装不在意,假装无所谓,都是怕自己释放的善意别人不屑一顾,或是承受方的突然放手后自己会无所适从。
从安盈盈一笑,笑的虔诚无比:尧哥哥,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在乎我。
徐子尧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他收回双手紧握,头下意识的扭开,这丫头,这丫头,真是疯了,这么大声,有外人在的她不知道?
外人,头皮一紧,他目光如炬的望向小刘,不出意外的看到他一脸的忍笑。
小刘又不是傻子,戏看的差不多了,结局一点新意也无,再看下去也没意思的很,保不齐还会丢掉饭碗,他借口出去看风景,溜下了车。
一出来,他几乎是立刻后悔了。
风景风景,绿色植被还没车高,风呼呼刮的给刀子似的,最可气的是,就连星星都没几颗,小刘同学默默环顾了下四周的寂寥,再看看车里的盎然春意,一个没忍住地流下两行英雄泪来。
人常说什么光阴似箭,日夜如梭的,那都是古人当时能想到的最快的家伙就这些,搁现在,时间流逝之快,那是坐火箭的速度啊。这不,两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完了。
本来说好送机的只有一沫和徐子尧,高翊麟以小刘感冒为由,客串了把司机不得不跟着来了,然后,她的顶头上司,宋二公子也无处不在的出现在了机场。
从安看到他的第一眼,先是心虚的缩了缩,看到身旁站着的徐子尧,又充满勇气地挺了挺胸,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又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她今天全知道了。
宋立言看她扬的高高的尖下巴,气就不打一处来。找着靠山就是不一样哈,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都可以请年假了,不准,还找外援。
昨天宋立言接到徐子尧的电话时,差点没一口早餐噎死,什么路途遥远的,什么归心似箭的,又说什么鬼的:三儿,这是合理请假,工资记得照发。
当他是慈善机构啊?射向从安的冰渣渣视线被徐子尧一挡,立刻化为了一滩水,宋立言语气可热切了:哟,都在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大哥,来送从安哪,你可真体贴。
说完还调皮的向从安眨了眨眼。
高翊麟笑的极为讽刺:三儿,还以为你终于硬气一回呢,瞧刚才那眼神,刀子似的,瞧着大哥,怎么就生生走了味儿?
“大哥,你别听他瞎说,我眼神清明霁月着呢,尤其看到小沫沫,完全可以用热切来形容,是吧,沫沫。”
夏一沫抬头冲他粲然一笑,高翊麟脸变魔术般的说黑就黑了,徐子尧心里不由叹气,面上却云淡风轻的:三儿,你怎么在这儿呢?
宋立言像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般兴奋的笑了:我来接机,宋立行的。
从安一个哆嗦,直直看进宋立言兴味的眼睛里,她慌乱的想着死活不能和他见面的,他一出现,必定会搅得她生活一团乱,这种笃定毫无来由,但,该死的,她就是有这种预感。
从安几乎已经算得上落荒而逃了,排队,安检,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送机的大部队,当然更不会看到徐子尧明显冷下来的脸.
她只知道,还有几步,她就可以登机,可以逃离,逃离生命中有可能的混乱。
“从安”,魔咒般,夏从安生生停住脚步,脊背发凉的瞬间,她发誓她真的看到上帝不怀好意的脸。
宋立行一身清华之气,出口的话像是呢喃:回去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等我忙完这段,就去接你!”
众人无不倒吸口凉气,这情况之诡谲程度完胜贞子钻出电视的画面。
夏从安默了,眼光从宋立行笑的肆意温暖的脸慢镜头移到徐子尧一脸的意味难明,再过渡到一沫笑意浓浓的秋水翦眸里,再没勇气继续向余下众人行注目礼。
当即包袱款款,拔腿就跑。
直到那道俪影再无可寻觅,宋立行慢慢敛去嘴角的笑意,无可无不可的向众人点点头,抬腿向外走去。
徐子尧看向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如浩瀚烟海,又如春波无痕,最后,在精光四射中,他笑出声来。
果然生气了!表现的再沉稳淡定,都是表象。那疾速的步伐,是多么有力的证词,宋立行,咱们来日方长。
从安吓得不轻,以至于回到纽约只敢在自家撒欢儿。宋立行临别那句,她丝毫没敢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巴黎的不期而遇就是佐证。
一次惊吓就够了,她可不想再来个纽约重逢的戏码。没错,小说和电影里经典的浪漫追逐桥段,她是喜欢看,狗血是狗血了点,但,既然能长盛不衰,自然有它存在的价值。
每每看到女主邂逅男主时,那一脸震惊之后的狂喜,从安都心湖激荡,久久不能自已。凡所期盼,成真后岂能不热泪盈眶?
她再表现的铁骨铮铮,仍改变不了身为女孩子的事实。自然,对一切言情的桥段不能免俗的向往,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她决不接受男主是宋立行这样的桥段,这不是言情剧,根本
就是恐怖片嘛。
噢,好苦恼,宋立行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抽什么疯?尧哥哥说宋立行只是玩笑话,但愿吧,但愿这只是他无聊的举止。抓抓头,心莫名的发虚。
新年就在从安忐忑不安中到来了,因了在国外,新年的味儿不比国内,从安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夏妈妈看不下去,吃过早饭,拉着她给临近的国内朋友拜年。一大屋子人,闹哄哄的,硬是从春晚扯到国内外形势,在绕了一大圈后终于在自家孩子身上找到落脚点。
李阿姨说:“现如今的孩子太让人操心,我家大成,都三十好几了,都不提结婚的,又不能催的紧,他一个使坏,弄回来个洋媳妇,我怎么受得了喔。”众人一致嗯嗯着点头。
蒋阿姨话茬接的顺溜:“你家男孩子还好啦,我家丫头才让人操碎心,都博士后了还在读,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结婚?哼哼,十年内都不知有望无。”
从安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夏妈妈一颗心七窍玲珑,向从安调皮的眨眨眼:安宝贝,还不溜,你在场影响我背后议人水平的发挥。
即将沦为谈资的人无语的翻白眼,不知道那个拉我出门的是谁。
走在街道上,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爆竹声声,从安无比的失落,毕竟是人家的国度,春节对他们,丝毫没有意义。
想着也许到唐人街会好一点,转念又踟躇不已,饶是环境再热闹又如何,心里清寂,那一处热闹,怕是只能徒惹哀怜自伤。
从安悲戚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终对内心的倔强妥协:承认吧夏从安,你就是耿耿于怀徐子尧的漠视,什么劳什子的气氛不对,环境不佳,都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