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子醒来,已近黄昏。李香彤帮他垫高枕头时顺便报备了徐子尧的决定。冯瀚景闭目沉思,下一刻睁开的双眸里精光乍作,哪里有七十多岁老人的老态龙钟。
他沉吟道;“通知浩辰回来,就说还想见我最后一面的话。”
“爸,你说的什么话。”
“还不是你教的好儿子,整天不务正业,不这样说,他能乖乖回来?”冯老重重哼的那一声,成功地堵住了李香彤的嘴,老人的权威,她什么时候敢抗拒过?
领了命,正要退去,冯瀚景一声“慢”,又定住了她的脚步:“吩咐李权盯住那个小姑娘,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下去吧。”
再桀骜难驯的人,只要有软肋,就不可能在他手里翻了天,冯瀚景戎马一生,太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温度,大地逐步被黑暗笼罩,冯瀚景盯着天际虚无的一点,想到了他唯一的儿子。古人诚不欺我辈,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润铭偏就爱画落日。他笔下世界各地的落日,绚丽极致,引人追捧,可再美好又怎样,短暂即逝的东西,徒惹留恋伤怀罢了。
润铭,不要怪爸爸,是他非要和我斗,失去了你,已要了我一半的命,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冯氏毁在我手上。润铭啊,铁骨峥嵘,横刀立马大半辈子的冯瀚景心痛的闭上眼睛,时至今日,他仍不能接受儿子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比起冯瀚景对儿子的靡日不思,徐子尧,这个冯润铭名义上的长子,表现的则太过冷情。
这是世人一致的看法。十三岁回到冯家,因着十几年来的错待,冯润铭竭尽所能的弥补。那是怎样的一种宠呢?饮食起居从不假他人之手外,画坛斐然翩翩贵公子,亲力亲为的同时态度却饱含谦卑。
“子尧,骑马好不好?”
“子尧,这个爸爸亲自做的,你尝尝看?不好?那我再去做。”
“子尧,国外有一个爸爸的专访,你陪我去,可好?”……
这一切,冯家人看在眼里,外人也不甚唏嘘感叹:冯润铭真真是一位好父亲!
而徐子尧呢?无动于衷!即便到冯公子去世的那一刻都没能听到他喊一句爸爸。
五年的缝补,冯润铭最终还是在徐子尧的不谅解下含恨而终。
冯家人彻底怒了,冯润铭下葬后的第二天,三堂会审的架势就拉开了。徐子尧觉着好笑,在冯老爷子开喷这之前,自发回到房间收拾,完了来到客厅,当着冯家所有人的面拿着包袱几个抖擞,不该带的东西决计没拿,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冯家大门。
尔后,面对儿子逝世的沉痛打击都没垮下的冯老硬是再没支持住地进了医院。
有幸成为压倒冯瀚景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年,他年仅十八岁。时至今日,之于他来说,逾三十年的光阴中,最值得傲娇的便是这一件,没有之一,即使“从”现在辉煌不可一世的成绩都不可与之比拟。
徐子尧笑的极为讽刺,那种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的话也就是说给孩子听得,一成年人如若也以此作为参考标准的话,就是太傻太天真。
不是所有的错都能用“对不起”来流于表面的诠释,也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得到一句维持表面相安无事的没关系。更不是所有的救赎,都能有出路。
想回头就是岸?把别人置于一片苦海中的人,哪来的资格!
就一块儿不得救赎吧!毕竟他一直乐在其中!
徐老大脸上显现的那抹狠厉成功吓到了宋立言。他轻拍着小胸膛,安抚自己心脏的同时十分庆幸不是自己惹到了徐老大。
他记性一向好,上次老大出现这种表情便使得焰帮一夕之间在Z市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让人闻风丧胆的焰帮只是人们臆想中的存在。
谁又要倒霉了?真的很想知道,又迫于胆小,没胆儿捋虎须,他只能给高二哥一筐一筐地送秋天的菠菜,于是高翊麟的脸绿的就给那菠菜色一样一样的。
一片低气压下,不能像往常一样跳过去打他的二皮脸,扬扬拳头,成功看到三儿一脸的惊恐色后高翊麟方满意的看向大哥:冯老怎么说?
他也很好奇就是了。
铁打的冯瀚景进了医院本身就很有看点,再加上冯家的人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请”人,说实话,他们的身份八卦力太强,下午给从安和一沫报备时,她们久久不能合拢的嘴就是铁证。
老大电话里的怒躁和现在一脸的隐而不发,无不传递着事态很严重的讯息。
徐子尧缓缓收回望向天际的视线,一张脸在月光下明灭如鬼魅:明天开始,咱们准备进虎穴,捉虎子!
宋高二人听罢皆是虎躯一震,接下来又很有默契的摩拳擦掌起来:乖乖,总算有仗可打了。
来到宋氏门前,从安逆光盯着“从”的大楼,她已四天没有见到徐子尧了。手里的电话紧了紧,却没勇气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中间他有打过来两次,醇厚的音调,安抚的话语,每每听来都使她遍体生暖。她却一次都没打过去,不是不想念,只是她太知道多麽的不合时宜。
在知道他的辛苦与面临的困境都是自己所无能为力的后,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不去打扰。打过去又能怎样呢,那样的事件里,没有她可以置喙的余地。
“十八分零四十三秒,我说夏从安,你工作上如若有此刻一半专注,今年的明星员工绝对有你,我保证。”
从安瞪端着手表的宋立行,反唇相讥,:宋总真有心提拔,就不会有什么前提条件了。
“破例也不是不可。”宋总难得大度。
“神经!”要不是在公司大门口,她早一个扫堂腿过去了。不可个毛啊,她根本不稀罕好吗。
心烦意乱的她此刻真没工夫和他过招,况且端人饭碗不是,还是认命好好上班吧,大摇大摆地走向员工电梯,从安就这样把身后的大boss独自遗留在那一片艳阳里。
手机传来震响,她甫一打开就惊到了:做我女朋友就好。没头没脑的,宋立行他耍什么白痴啊?
隔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从安眼神热切地向十米开外的那个家伙传达讯息:药不能停,何弃疗啊!
宋立行看着电梯门一寸寸的合上,嘴角便有了一点一点漾开的笑:破个例算什么呢,能换得她来共赴余生的锦绣流年,哪怕是要天上的星,他也给摘。
饶是从安神经再粗,会过意来也禁不住心跳加速。他这是表白吗?就说宋面瘫发起神经来绝对不容小觑,年前行迹就已经很可疑了,他真的看上自己了?
面瘫难道扩散又引发了脑瘫?不然类,实在找不到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这简直匪夷所思嘛,她一直觉得两人最适合的关系就是擂台上的甲乙方,你一拳我一脚地礼尚往来到直至一方倒地不起。
现在他毫无预警地抛出了橄榄枝,上面还捆绑朵朵桃花,剧情转换太快,任凭她智商超一百八的脑子现在也和稀泥没两样。
既然想不通透,从安也决定不为难自己,反正他阁下爱咋咋地,她夏姑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本以为心理建设做得够充分了,可宋夫人一个来电,她还是不能免俗地惊飞了三魂四魄。
开玩笑,她也就是一介小小职员,毫无预兆地就接到了董事长夫人的电话,那可不就是和天上掉馅饼一样一样地吗。
宋妈妈(嗯,也就是宋夫人,她强烈要求自己这样叫滴)特别健谈,以此推敲,宋立言估计随他妈,对素未谋面的人,竟然也能从吃食爱好,穿衣打扮,巨细靡遗地和她聊了个遍。大有她们即将要共处一室的架势,从安一边嗯嗯的应着,却早已在心里把宋立行骂了八百遍,那个人,嘴巴还可以再大点吗?
看着推门而入的从安一脸的愤恨,宋立行嘴角弯弯,姿容有着
恭候多时的得意。
从安就纳闷了,也就个把月的时间,宋立行的面瘫标志仿佛和着旧黄历一起被撕去般,难得新年新气象地每天言笑晏晏。
但是,如果说他绝大部分的好心情都源于她每每被气得上蹿下跳的话,那就别怪她不念主雇身份,救命之恩了。毕竟恩是恩,怨是怨,她一向拎得清。
“姓宋的,你到底发哪门子疯?”没头没脑的告白也就算了,把号码给宋夫人就有点神经错乱了。
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的是哪门子疯,甚至还能疯到什么程度。宋立行眯着眼看始作俑者。
此时的夏从安因了气愤,一双本不算大的眼眸此刻瞪得也像模像样起来,小嘴微张,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飞着两团绯红,但,也就这样了,不够精致的五官顶多也就算得上清秀而已,离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差的不是简单的十万八千里,足以用光年来计算。
但,当闲赋在家的老妈领着那些天香国色来回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厌其烦的晃时,鬼使神差地,他就交代了。
宋妈妈一脸狐疑:女朋友?
因了那三个字他低低笑出声来,宋妈妈看儿子笑的一脸得其所愿,也终于如释重负的鸣金收兵。
就是她了,虽然很没道理可言。
宋立行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那一百八十几公分的架势硬是杀掉从安一半的气场,他的眼神充满着探究,依稀饱含着几许情深,从安闭眼醒神,再次睁开时,那一双细长凌厉的眸子里哪还有半点情愫,除了戏谑还是戏虐。
从安更怒了:你哑巴了?别以为扮残障人士我就能够原谅你!
“我做什么了,需要你原谅?”他学某人双手抱胸,问的无辜至极。
跟他废话只会被气的七窍生烟,她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你干嘛胡乱说我是你女朋友啊?”
害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宋夫人解释,事实上,宋夫人打一开口也没准备给她辩解的机会就是了,因为根本没有她说话的良机。
在长达半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间里,除了那句“宋夫人好”之外,她也就能回应些语气词。宋妈妈那一开口绝对滔滔不绝的功力,宋立言也就得了五分的真传。
宋立言好整以暇地答道:“短信你又没拒绝,不就代表你同意?”
“没回就代表拒绝,也就是不同意”
“哦?”
“哦你个大头鬼,我没同意啦”
宋立行神色一凛,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向从安走去。也就眨眼间,局势就发生了逆转,气焰高涨的夏姑娘毫无意外地被壁了咚,一向伶俐的口齿这会儿顺应剧情需要地也开始结巴了:你,你想干吗?
宋总居高临下,眸光深深,出口的话近乎呢喃: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