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暗雪一向浅眠,深度睡眠的时候很少,都是以前跟着鬼医练武,鬼医跟她说睡觉不要睡得太死,得有三分清醒,这样一来对自己修炼的内功有好,二来睡觉三分清醒可以保护自己。万一将来自己独自一人行走江湖,睡得跟死猪一样被人一刀捅死都不知道那怎么行。
一开始时,梅暗雪一点儿也不习惯,睡着睡着就睡死了,后来在贵医梅君莫的搓揉打磨下就养成了这种习惯。随着功力的提升,她对外面的动静越来越敏感,即便是睡觉时也能很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响动。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悠扬舒缓的笛声。梅暗雪立马睁开眼,坐了起来,仔细听了一下。笛声的声音不是很高,好像离自己的房间有一段距离。
梅暗雪觉得这曲子非常的熟悉,思索了聆听了半晌,忽然想起,这首曲子叫《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首曲子的表明的意思就是赞美一个男子如雕琢过的美玉般温润无暇,可实际上隐藏了一个女子对心仪男子的思恋与爱慕。
能在随园吹笛之人除了陆尧再无其他,而且当初在李家村就曾经听过她的吹奏。梅暗雪自幼在父皇的影响下,耳濡目染,对音律要敏感性多,而且父皇也曾经教导过她如何来体会演奏之人在乐曲中所表达的心境和情感。
其实陆尧的曲子无需太过去揣摩,光从演奏《淇奥》就可知她正在思恋一名男子。再加上她感情充沛,对淇奥的精髓把握得非常透彻,在加上她此刻与曲子的深意不谋而合的心情,更加让曲子洋洋盈耳,动人心彻。
梅暗雪下床穿上鞋,披上衣服,打开房门,往笛声的方向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听见陆尧演奏音律,她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转过三个弯,她发现这个方向不是陆尧房间的方向,而是往大门的方向。声音越来越近,看来陆尧是在碧水上的九曲回廊中吹奏了。
再走近,她就看见了站在九曲回廊上那抹背对着她吹奏竹笛的清雅绝俗的倩影。
月色下,池水波光粼粼,周围的荷花迎风摆着娉婷婀娜的身姿,荷香阵阵,暗香浮动。那抹清雅婉丽的倩影镀上一层朦胧的月光,迎着远在天际的桂宫,踏着晶莹发亮的碧波,仿佛要随风而去,回到那属于她的美丽世界。
赫然,一阵风吹过,梅暗雪本能地往后一闪,在一抬头,看见陆尧的前方站着一名男子。此时她的视角是在两人的左后方,可以将二人的举动看得很清楚。
院子周围的墙壁上挂着紫纱绢帛灯,黄色的光源熨帖在地面铺了一层黄色的地毯。
而那男子身材高大健硕,英挺伟岸,虽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可丝毫不影响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威凛刚毅,沉着尊贵的气质。
这男子是谁?难道是……陆尧的心上人。
那男子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进陆尧,而此时陆尧已经转了个身,对着一汪碧水上的荷花继续吹奏天籁之音,一直到男子到了陆尧身侧笛曲才停止。
梅暗雪清楚地看见男子将陆尧轻柔地抱在怀中,低头嗅着她的发香,好似在说什么情话。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梅暗雪都能感觉到男子对怀中女子的爱恋与呵护。
原本侧身靠着男子的陆尧微微转过身,抬起她的手颇为埋怨地敲打男子的胸膛几下,扬起螓首,樱唇咕哝了几句,可眼神难以掩住痴迷和倾慕。男子低低笑了几声,在她的额头落上一个吻,好似在安慰她,然后有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怀中清雅佳人啼笑皆非。
月色下,碧水上,回廊中,一对情人在你侬我侬,天地万物都成了背景,眼眸中只剩下彼此。
甜蜜幸福是他们的,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梅暗雪轻声轻步地离开,不想打扰他们柔情蜜意,一路颇有些失魂又有些惊喜的回到房中。
靠着床榻,细想来,陆尧那么出色的女子追求她的男子一定很多,刚刚那名男子气度不凡,能让陆尧爱上的男子绝对是人中之龙。
最刺痛她眼睛的是他们直接的情谊。那一幕的温馨与甜蜜深深感染了她,那才是真正的爱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体会过。
那个人从来没有如此温柔地抱过她,吻过她,温情蜜意地跟她说过话。
上官立华,你真的从来没爱过我,所以才如此吝啬的不给我一点温情,让我嫁你之后独守空闺,饱尝相思之苦吗?
心里苦苦的,一颗晶莹的水滴缓慢地划过一抹弧度,水滴中反射出那个人那些事的种种。
新婚后第四天梅暗雪就生了病,一病就病了三个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来得奇怪,去得漫长,让她缠绵床榻足足三个月,不是昏昏沉沉,就是全身软绵绵,屋子的窗拉上帘子,黑黑的,以致她经常分不清白天黑夜。
“红玲,上官立华回来了没?”姜莞玉每次稍稍清醒,都会问红玲,但每次红玲都只是摇摇头,而她还来不及失望,又昏昏沉沉睡着了,只是感觉身上盖的被子又厚了。
等她的病稍好,能挣扎着起床,推开窗外面已经是隆冬,屋前下起厚厚的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扬扬,白茫茫的一片萧瑟。
“公主,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的病还没好呢?”红玲远远看见她立在门前,忙跑了过来,跑得急,雪花飞扬,地上留下了一行浅浅脚印,这雪下得那么大,估计无人打扫得地方,积雪已经很厚。
“啊——”红玲走得太急,不小心绊倒隐藏在雪花下的石头,整个人扑了下去。
“红玲——”姜莞玉惊呼想跑过去扶她一把,没想到她已经爬起来,只是脸上满是雪花,滑稽得让人忍不住想笑。
“公主,这么冷,你不能出来吹风。”她一边说一边搓手,但却忘记拍去自己脸上的雪絮。姜莞玉轻轻替她拂去,红玲则用那搓暖的手拉她进屋,说外面风大,她顺从地跟她进了屋,因为站了一会,脚已经有点软。
“公主,你终于清醒,这三个月吓坏了红玲了。”红玲的眼睛湿湿的,姜莞玉的身子顿了顿,竟然病了三个月?而他也没有回来过?突然心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慌张,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红玲,你告诉我,上官立华怎么了?”她抓住红玲的手,不知道是身体虚弱,还是心中害怕,姜莞玉的双手乃至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她已经没有娘亲了,不能连上官立华也没有,他现在已是她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亲人了。
“公主,你别急,二少爷没事,听管家说去瞿州做生意,因为有事耽搁了,还赶不回来。”听到红玲的话,姜莞玉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但同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什么生意那么重要,连回来看她一眼的时间也没有?
“红玲姐,少夫人的药送来了。”就在这时,一个清秀的丫鬟捧着一碗药汁进来,她自小身体好,极少吃药,想不到这次阴沟里翻船,病成这个鬼样。
“公主,趁热吃,本来该早上喂公主喝,只是因为红玲打了一个盹,把这药煎没了,才吩咐人重新煎过,已经比平时迟了三个时辰了。”红玲一边说一边舀一汤匙,看到那黑稠稠的药汁,姜莞玉的胸口就有点翻江倒海,这三个月她就吃了粘稠稠的东西?
“这药吃了多久。”姜莞玉捂嘴皱眉。
“吃了三个月了,公主你天天昏昏沉沉的,我真是害怕,如果公主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红玲该怎么办?”红玲说着说着,眼圈儿微红。
这死丫头居然咒她死,姜莞玉用手拍了一下她的头,但手上无力,连她一根毫毛都没伤着,红玲这死妮子还以为她帮她输理一下发丝,一脸感激地看着她,让她不好意思再下手。
“公主,喝药。”红玲再次将药递过来。
“我这点小病,这破药吃了三个月都不好,你还不赶紧给我扔了?”姜莞玉说完上床,不再看那黑药汁一眼。
“公主——”
“要在再啰嗦,你给我喝完它。”红玲一听脸都黄了,她自小身体健康,记忆中没怎么病过,而这死丫头就是一个病秧子,一提起药就怕。
“我睡了,明日如果不好,你给我换一个大夫,都不知道是哪来的庸医,治了那么久都没好。”姜莞玉骂骂咧咧地盖被子,但心竟惦记起上官立华来了。
“公主,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叫红玲,要不那药我跟你一人吃一半。”红玲说这话大有壮士断臂的悲壮,这小妮子真是可爱的紧,心里暖暖的。
这药姜莞玉自然没喝,从来没有人能强迫她做不原意的事情,而红玲一整晚不敢离开她左右,生怕她在睡梦中离去,但没想到第二天以起床,她浑身上下竟充盈了力量,当她直接从床上一跳而下,直接将红玲吓得半死。
“公——公——主,你——你——鬼上身了?”本来心情大好的姜莞玉听到这死丫头的话,差点就气晕过去。
“是呀,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今天是专门上来捉你吃得。”她张大嘴巴,挥舞着自己的手,阴森森地对她说。
红玲吓得抱头逃窜,直到她狂奔到外面,看到头顶那绚烂的太阳,才惊觉被她玩弄了,这丫头真笨,姜莞玉轻笑出声,好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但当姜莞玉带着红玲出现在黎管家的面前,他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他不会也以为她是鬼伤身吧。
“少夫人,你——你——你醒了,那——那——太好了。”黎管家一边擦着汗,一边对姜莞玉说。真的是好?黎管家的话让她很是怀疑,因为她觉得他表情想她去见阎王的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