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罪?哈!”她身边又站定一个人,一身黑衣破损得不比姬云长轻,抱胸而立:“容府这么大基业,若是太平盛世还好些。赶上要打仗的时候,就甭妄想周全了。皇上早就想收了它,恰巧云风求了太后,便借机给了他五百官兵!”
“阿晟哥哥?”秦珂对这些你争我夺、费尽脑筋的事情不感兴趣,注意力只在姬晟扭曲的神情上。阿晟从来都是随性幽默的人,顶多绷着脸学忠王爷,何时如这般,满脸激愤?扯扯他的袖子,担忧道:“阿晟哥哥,你怎么了?”
姬云长悄悄在背后捅捅她,示意她不要问,只道:“容榕是自愿跟着云风,以她那样的心计手段,想必吃不了亏,咱们都莫要担心了。”
秦珂望着漫天的火光,觉得很荒唐:这是个什么事儿?
三人在外面静默站着,直到人群散去大半,依旧一动不动。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容榕。
夜幕渐渐退去,东方渐现鱼肚白。里面的火势消去不少,不再那样惊心动魄,可是容榕与姬云风依旧没出来。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给我进去找人!”里面跑出来一个满脸黑灰的人影,气急败坏地踢着门口站岗的官兵,“他娘的,敢给老子跑了,哼!老子逮着你非把你埋进窑子不可,臭娘们!”
秦珂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姬晟已快步窜过去,揪着姬云风的衣襟道:“谁跑了?容榕呢?是不是容榕不见了?”
姬云风挣了几下,没挣开,龇着牙狰狞道:“哼,就是那个臭婆娘!娘的,老子为了她不惜得罪老爹老娘,她倒好,居然给老子跑了!”
姬晟犹不信,揪着他不撒手:“你确定她是跑了,不是被火势烧伤,困在哪里?”
“滚你个小杂种!”姬云风恼了,抬脚踹向姬晟的肚子:“给老子滚!知道你看上那冷得像冰的臭婆娘,哈!不过她已经是老子的人了,你就别妄想了!她不是跑了吗?老子非买通全天下的杀手追杀她不可!娘的,欠老子一座金山,居然敢这样跑了!”
姬晟趁他抬脚的功夫,闪身窜进府里,眨眼就不见了人影儿。
姬云风一脚没踹着,踉跄两步险些没摔倒,恼怒之色更深。瞥了姬云长与秦珂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去了。
秦珂呆呆地看着姬云长,迷茫道:“云长,阿晟哥哥喜欢容榕?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道。”姬云长往门里望了望,牵起她的手往里走:“走,我们也去看看。”
秦珂觉得他淡定地很诡异,奇道:“哎,你跟阿晟哥哥都喜欢她,可是她却跟别人在一起了,这可怎么办?”
姬云长晃了晃,扶额叹了口气。他该怎么跟她说,他已经不喜欢容榕了?或者,他从来就没深深爱过她,只是习惯了她跟在身后的日子?
她真的没觉察到,他已经喜欢上她了?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粗心的姑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姬云长惆怅得紧,十分想掏出她的脑子,洗一洗再塞回去。
“好了好了,别愁了,我们先办正事要紧,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好了。”秦珂见他眉头皱得很紧,连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姬云长被她一拍,胸口一闷,差点没淤出口鲜血。苦笑一声,牵着她往里走去。
天渐渐大亮,许多被夜色掩盖的秘密现出原形。譬如,假山处的密道。
亏着人多,要不然姬云风也不可能找到这样隐秘的地方。拐拐绕绕许多个假山丛,有一个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入口,外窄内宽。姬云风与姬晟各站一边,沉凝不语。
秦珂心头一跳,站到姬晟身边,悄声道:“阿晟哥哥,这?”
姬晟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面色很疲惫,眼睛里却散发着激烈的光彩。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小洞里先后爬出两个身材稍瘦的官兵,跪在地上伏得极低:“禀告主子,这处密道有四个出口,两个在城内,两个在城外。”
“喀!”姬云风的脸狰狞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左手的扳指被他硬生生掐断,低吼着将两个官兵踹翻:“给我去找!找不着人,你们都不用回来了!”
“是!”两个官兵顾不得起身,掉头爬回小洞。
姬云风一转身瞥见秦珂三人,冲姬晟冷冷一哼:“你别得意,她跑不了!”说罢,甩甩袖子走了。
姬晟看着他的背影儿,神情变幻莫测,最终畅快地笑了:“我们也走吧。”
“阿晟哥哥,你?”秦珂不解,他怎么笑了?
“她既然敢跑,必是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姬晟望着天边的朝霞,目光悠远,声音飘渺,“以她的心机手段,肯定谋算了很久,早布置好去处。云风,抓不着她。”
姬云长面无表情,垂眸道:“那你呢?云风都找不着她,何况是你?”
姬晟摇了摇头:“云风顶多花三五年时间找她,自是找不着。而我不同,”他面上现出隐隐的期待与向往,坚定道:“我会花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去找她!”
深蓝的夜幕,漫天繁星点缀,中间裹挟着一弯纤细俏皮的新月,似在笑,又似在忧愁。
秦珂坐在房顶上,抱膝托腮。她就弄不明白了,天上那个黄不拉叽的小弯钩在干嘛,怎么看着这么诡异?似笑非笑的,真想把它拧巴拧巴,扔炭盆里烧上几天。
唉,烦人劲儿,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还笑,再笑就阴天下雨,让一帮子乌云去你家做客,在你家住上十天半月愁死你。
笑笑笑,你到底在笑什么?天上的月牙弯得愈发俏丽迷人,秦珂却一点观赏的心思都没有,心道赶明儿让太阳公公QJ你,你就笑不出来了!
随手抓起一片瓦片,用力一掰,没掰碎,恨恨地往屋下扔去——
“干什么呢?”她正要发飙,不防手腕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捉住,手中的瓦片也被夺过去:“这丫头,谁又惹你了?”
秦珂眼睛里窜满了激动,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讥讽道:“哟,大侠,您不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么?这会儿是打哪块草皮里爬出来的?”
来者恰是南柯。他将瓦片放回原处,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跟谁说话呢?还反了你了!”
秦珂心头涌出一股子委屈,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腰直蹭:“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十天半月见不着人!老头儿钻地底下去了,你说代替他照顾我,都是空话!你不尽责,你不称职,你不是好哥哥!”
南柯眼底一晃,揉着她的发心,叹了口气:“行了,我的小公主,这里可是东亭王府,哪是哥想进就进得来的?”
秦珂不依,挥拳揍他肩膀:“借口,都是借口!你上回还带我出去玩了呢!你功夫那么好,怎么可能进不来?你就是不想我,你就是不想照顾我,你就是嫌我是麻烦,你就是——唔唔!”
南柯捏着她的双颊,将她从怀里揪出来,挑着眉毛奇道:“我说丫头,今天那么大火气?”
秦珂看着他潋滟的黑眸,心中的郁闷似找到了宣泄口,全部化成眼泪流出来,呜呜直哭。然而被人掐着两腮实在不爽,哭着哭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伸爪去挠他的大手。
南柯看她一脸涕泪的丑相,咧着嘴乐了,就是不撒手。
“……唔,你……撒手……”真讨厌,一来就欺负她。秦珂懊恼得紧,手脚并用地朝他身上招呼。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摆脱他的钳制,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解气了?”南柯抹抹她脸上的泪痕,眼睛都笑弯了,“跟炸了毛的猫似的,谁惹你了?”
秦珂正为刚才的不雅而懊恼,对着手指,撅嘴道:“我昨天半夜里跑出去了,然后嬷嬷们很生气,说教不了我,全回宫里了。然后,老家伙就把我一顿好训,让我进宫去把她们请回来。”
“我才不去请,给自己找罪受啊?”其实这些构不成气恼的理由。她也不知在气恼些什么。脑子里全是那场大火,容榕明亮灼人的眼睛。还有姬云长的无动于衷,阿晟哥哥的急切。
他们活得很真切,周遭许多好的坏的事情,忙忙碌碌。她呢?她貌似也没闲着,怎么就觉得无事儿忙呢?像局外人,像路人,像被隔绝在外,没有归属感。
南柯看她闷闷不乐,捏了捏她的腮颊:“哟,大半夜的跑出去,会情郎呢?”
情,情郎?!秦珂看了他一眼,缓缓擦了把汗,无力地塌下肩膀:“哥,你,你……”
“咦,不是会情郎?”南柯挑了挑眉,“难道你情郎跟别人私奔,你跑去追他们了?”
秦珂呼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忽地扑上去掐他脖子:“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哪有情郎?再说,我若有情郎,岂会给他私奔的机会?一早栓裤腰带上,紧紧盯着了!”
南柯被她又掐又晃,一阵咳嗽,翻着白眼儿连连感慨:“我的亲爹啊,你真神了,能教出这么个丫头。”有这么个妹子,他表示压力很大,搂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到身侧坐下,又道:“妹子,不是哥打击你,就你现在这脾性,亏得皇上让你去和亲,要不你一辈子都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滋味儿。”
噗——男人什么滋味儿?秦珂捂脸,摇头不语。
“不信啊?哥可没骗你,你这泼辣的模样,能找着好男人嫁了才怪。”
秦珂连掐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没有动心,还没找见让她动心的人,嫁不嫁的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