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是个和亲的公主,她马上就要跟一个陌生人拜堂成亲,喝交杯酒,滚床单,生娃娃。
那些事情,好像离她很远。
“幸好你要去和亲,康蹇那小子还是挺不错的,也算是你的福气。”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秦珂白眼一翻,才不信。
“你怀疑哥的情报?”南柯两眼一瞪,怒了:“你什么都能怀疑,就是不能怀疑两点,一是哥的容貌,而是哥的情报。”
秦珂炸毛的时候,像只猫。南柯炸毛的时候,像只豹子。他生怕秦珂不信,又道:“告诉你,哥新得到的情报,和亲的日子提前了,火离国使者三月份就能到平阳。你吧,最多还能逍遥俩月,做个心理准备。”
和亲提前的事情,秦珂谁也没讲。不告诉王妃,是怕坏了她跟郎君热火朝天气氛;不告诉姬云长,是觉得没必要;不告诉东亭王,是因为南柯能打听到的,他肯定也晓得了。
她就守着这个小秘密,日日蹲在韶华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起了真正的淑女。
她本想着走之前与他们好好乐和乐和,奈何总会蹦出来伤感的情绪。怕他们觉察出什么跟着难过,索性将自己关了禁闭,与他们保持距离。
也许这样,分别的时候便不会太难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大半月的时间从指缝溜走。
这天晌午,秦珂正躺在院中晒太阳,姬晟来了。
姬晟看着她迷糊的神色,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珂丫头。”
秦珂眯着眼睛,好久不见下文,不由眨巴眨巴眼睛:“哎?”
“哥要走啦!”姬晟长舒一口气道。
“走?去哪里?”秦珂疑惑地眨眨眼睛,忽然觉得身前的青年有些不一样了,似乎褪了层皮。又像水淋过的镜面,透彻,干净,光亮。
“哥要离开平阳,闯荡江湖去。”府里大哥二哥都是有能力的人,少他一个不成器的没有关系。姬晟眼睛里尽是向往与激情,意气风发。
秦珂被他眼中流转的光波晃了眼睛,仰头轻问:“阿晟哥哥,你是要去找容榕吗?”
“是,也不是。”姬晟顺着她脑袋后的乌发,“哥哥本就不喜权贵,早晚要脱了这层身份。即便没有容榕,哥也会踏入江湖。”
秦珂垂了眼睑,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嗯。阿晟哥哥,你一定要找到容榕,好好待她。她是个苦命的人,性子又倔,不过心地不坏,你多多包容她。”
前世落得个那样的下场,这一世又没投个好胎,被束缚了那么些年。幸亏她有手段、有心计,能保得自己性命与自由身。
不过,有阿晟哥哥这样优秀的人喜欢她,也算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吧。
姬晟郑重地点了点头,并不嫌她啰嗦,叹了口气又道:“哥哥的事情,你无须担心,自己顾好自己。嫁人后,万事小心谨慎,再不可如现在这般恣意,知道吗?”
“知道啦!”他行走江湖也好,那样他就又是那个抱着胳膊听她讲冷笑话的青年了,可爱又欠扁的样子。不像现在,老气横秋,讲规矩讲礼仪,严肃得跟忠王爷似的,讨厌死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姬晟便告辞离去。秦珂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锦,而是宽大麻衣。
他,这是向她告别来了。他这番转身,便如鱼入大海,再也找不见了。
恍惚间,秦珂听到时间轮转动的声音,咔咔嚓嚓,咯咯吱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有点少……汗……
阿轻今天有点事情,没法给亲们补一更了。亲们体谅一下,阿轻明天给大家双更好不好?
时间静谧地划过,转眼间,三月的春风到了。
秦珂披了件薄裘躺在院子里,眯着眼睛看太阳。太阳纯白的光线被她的睫毛一夹,折散出七彩的光芒。
明天,明天她就要离开了。
她自来到这异世,便如无根浮萍般,四处漂流。其实漂到哪里都无所谓啦,身边有个人陪着就好,就不孤单了。因而在秦然走后,她拖上了钟云溪。后来云溪也走了,她就扒上阿晟与姬云长。到了王府,她又跟王妃打成一片,形影不离。
可是现在,阿晟走了,姬云长很忙,王妃与她的郎君重修于好。她,却要离开此地,远行他国。
她忽然觉得恍惚,总觉得一切冥冥中注定,却又不可预知。
院里散落坐着几个小丫头,低声笑着说些什么,声音有些甜,有些软。问青离她不远坐着,手中绣着香帕。
这里的人真不错,秦珂心想,丫头们伶俐细心,小厮调皮勤快。她每天都过得舒适又开心。一想到要离开了,她居然觉得被嬷嬷们禁足的日子也挺好的。
她已经两个月没出园子了啊。好笑的是,居然也没人来看她。王妃跟东亭王胶着亲密,想不起来看她。姬云长倒是隔三岔五来瞧瞧她,只是来去匆匆,不知在忙什么。
她,竟像被遗忘了一般。
不过这样也好,走的时候便不会太伤感。
光线不知何时晕染开来,秦珂眨眨眼,散去眼眶中的水汽,起身出了园子。
最后一天了,好歹得一起吃个饭吧。貌似下午还得进宫见皇上来着。她脑中悠悠转着,心中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半点不起波澜。
“来,珂儿多吃点肉。”餐桌上,东亭王一张俊脸如沐春风般亲切,频频往秦珂碗里夹菜,“从平阳到焰城要走上好几个月,颠颠簸簸肯定吃不好。趁这会儿赶紧多吃些,省的到时瘦得跟干柴一样,让人说不漂亮。”
秦珂默默吃着他夹过来的菜,很想笑。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瞧瞧,这个大叔曾经是多么冷厉无情啊,现在也慈祥和蔼了。一会儿夹菜给她,一会儿跟王妃互动互动,直瞧得她咂舌。
“肉吃多了上火,来,珂儿吃点青菜。”王妃柔柔笑着,也挟了一大筷子菜掖她碗里。
果真是夫唱妇随啊,秦珂咧咧嘴,艰难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噗!”对面忽地传来一声闷笑,只见姬云长肩膀直抖,脸都快埋到碗里了。
秦珂抬头白了他一眼,不由也笑了。确实很好笑哎,她碗里的饭一直呈现高耸状态,跟西游记里小鸡啄米山似的,怎么也不见消减。
东亭王跟王妃你侬我侬地互动,不时又往她碗里掖菜,压根儿没注意她到底吃多少了。秦珂不由怀疑,他们是想撑死她吗?想着想着,一顿恶寒。
“父王,母妃,你们可别给她夹菜了,她下午还要进宫,撑得走不动路怎么办?”姬云长笑够了,抬起脸来正经道。
王妃瞄了眼秦珂碗里的饭菜,白了他一眼,继续往秦珂碗里夹菜:“怎么会撑着呢?你看她几乎都没吃,碗里的饭满满的,哪动了?再说,珂儿进宫是坐车去,哪用得着走路?”
秦珂与姬云长对视一眼,静默了。这俩人年轻时没好好爱爱,年纪大了便如火山爆发似的,全奔涌出来了。
“娘,你也吃。”她自诩是个孝顺的孩子,眯眯眼睛笑得很甜,夹了块香喷喷的鸡腿送到她碗里。
“珂儿真乖。”王妃摸了摸她的脑袋,夹起鸡腿正要吃,忽觉一股恶心从胃里传来:“呕——”
“娘,你怎么了?”秦珂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就是被这香味儿冲了鼻子。”王妃摆摆手,示意无碍。重新拿起筷子再要吃,却被胃里一阵阵的翻涌搅得难受,连忙拿了帕子掩嘴。
“娘?”“岚儿?!”“母妃?”
“快去传医官!”东亭王见王妃呕得厉害,紧张得不行,呼啦起身扶起她往外走。
秦珂连忙叫住他,朝姬云长努努嘴道:“父王,先让云长给娘请请脉吧,他医术很不错的。”
姬云长眉头微皱,旋即不着痕迹地展开。忧心忡忡地走到王妃身边,三指搭她腕上凝神一察,笑了:“恭喜父王,恭喜母妃,母妃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东亭王瞪大眼睛,与王妃面面相觑,眸中惊喜的神色愈来愈浓,几乎是横抱起王妃往外走,一路走一面唤着:“快去传医官,多请几个来!”
秦珂怔在原地,又是开心又是忧心,眨着睫毛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有喜了哎,她终于有喜了。盼了那么久,她终于再度怀孕了。她年纪不大,不会有难产的问题,定会母子平安的。
可是,她的孩子能留下来吗?这么些年,府里一个孩子都没留下来。这一个,能幸免吗?姬云长刚才给她请脉报喜时,笑得那么自然,一点看不出异样。
她正沉思着,后颈突然拂过一缕温热的气息,哆嗦一下回过神来。扭头一瞧,僵硬地笑道:“云长,你没跟过去啊?”
姬云长拍拍她的肩,半推着她往外走:“这不还要送你进宫吗?赶紧走吧,免得回来时天都黑了。”
秦珂抿抿嘴唇,点了点头往外走。
“刚才吃那么多,还走不走得动?”姬云长似没觉察出她的僵硬,调笑道。
“没吃多少,呵呵。”秦珂抠着手指,搅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道:“云长,府里这么些年没留下一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你,你做的?”
姬云长瞳孔一缩,住了脚步。两手握住她的肩膀,扳过她看了许久,点了点头:“嗯。”
他的眼睛很黑,很深,里面没有丝毫光亮,像住着千千万万的魔鬼。秦珂忽然觉得冷,抑住心头的恐惧,可怜兮兮地晃了晃他的袖子:“云长,我娘的这个孩子,你,你莫要动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