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说得很慢,条理却是极清楚。原来鹰王翼将她捉了去是想弄清楚她不怕神火的原因。他把她带到了妖狼的嫣红山请了一个高人看她的命,却发现原来她不怕神火是因为身体里有封印。
听到这里,牡丹不由得骇然道:“我?封印?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司徒笑眯了眼睛,忽然伸手,两根手指点在她胸口。她吃了一惊,正要反抗却见司徒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好像夹住了什么东西,正往外拉。她低头看过去,却见他莹白的两指间一片血红,似乎还在荧荧闪着光,“这就是你的封印,我用血在你身上下的封印。”司徒说着又将那红色的发光物体推了回去。
牡丹却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只拉着他的袖子拼命问怎么回事,她怎么不知道这个狐狸会给人下封印?他什么时候在她身上下的封印?
司徒却笑道,一副神秘的模样:“我自有我的办法,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是因为有封印才不怕神火。至于我们,赶了五天的路去嫣红山救你。黄泉和我与狼王打了一场,打完之后我的身体就突然变成实体,炼出了一尾,现在明白了?”
牡丹茫然地点头,忽又摇头。“你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半尾狐了?你已经炼出了元身?”司徒点了点头,“是啊,不恭喜我么?”
牡丹怔怔地看着司徒。他炼出一尾了,他拥有实体了,他可以不用再附在她身上了。那既然如此,其实他们这个旅程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他们,他们现在就已经可以分道扬镳了。牡丹的心忽然痛了下下,不是很重,却后劲不绝,缠绕着盘旋着,好像非要她承认自己伤心才好。
“恭……恭喜。”牡丹低下头,两眼涩涩的,小声地说着原本应该用轻松欢快的语气表达的话语。她沉默着,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她想她是给震撼住了,亦或是,因为难过,因为不想说出离别的话,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伤心。起码,不想让司徒知道。
司徒看了失落的牡丹一眼,微微笑了起来,妩媚之极。小丫头在难过,在难过即将分别的这场旅程。可她究竟是在难过即将分别的人,还是这场惊险刺激的旅途。
司徒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诉牡丹他们就要分别,他好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他在,他一直都在。他不会离开他,永远都不会。因为她本就是他的,一直都是……
“现在高兴还太早了,我们和黄泉、水妖走散了,他们必然会往西方王城走,总是要和他们汇合的吧?路上还有许多危险,我们还要去见非嫣大人让她给你安排做工的事情。你以为我们现在就要分开么?”
牡丹给他说中了心事,顿时红了脸,嘟着嘴咕哝道:“你以为我伤感么?其实我开心得要死!终于可以离开你这个人妖狐狸了!哼!”
司徒挑了挑眉毛,也不在意,“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和黄泉他们走散,是因为被心魔蛊惑的鹰王翼忽然发疯,把自己的魂魄散了开来,造成了剧烈的气流震荡,我们被吹到了不同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黄泉的本事那么强,水妖也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说不定他们可以比我们先到王城,你现在就先睡觉吧。骷髅果的效用要睡觉了才能发挥,明天早上起来你就会发觉自己又精神百倍了。”
牡丹被他按了下去,乖乖地躺在了石头上。奇怪……她总感觉这个狐狸有诡异。说的那么轻松,她看他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连她都不自觉地去听从。他以前什么时候这么有过威仪?
牡丹躺在石头上,半合着眼睛,迷糊着眼看就要睡着。月光下,司徒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一双妖娆魅人的狭长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流转。她困得无法去想他为什么要这么看她的理由,合上眼睛就陷入了梦乡。
黄泉昏昏沉沉中觉得有什么清凉从嘴里涌了进来,顺着他干得几乎冒火的喉咙往下滑,进入身体之后立即弥漫开来,缓缓渗透进身体所有的部位,令他原本发软的手脚忽然有了力气。
他本能地仰起了头,渴求更多的水。双手无意识的抬了起来,将面前的那人紧紧搂着。感觉那人似乎震动了一下,他便捉得更紧,几乎是贪婪的吸吮着那清凉的微微发甜的水。
几绺头发落在了他脸上,刺的他头痒痒的。他不由得睁开了眼,水妖苍白的容颜立即映入了他眼中。
水妖见黄泉醒了过来,惊喜欲狂,眼泪立即涌了上来,“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中毒了再也醒不过来了!”她颤声说着,脸色白得好似透明一般。黄泉忽然发觉自己嘴里咬着什么,急忙松口却发觉竟然是水妖的胳膊。胳膊上面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刚才那让他全身舒坦的水竟是她的血么!他呆了住话也说不出来。
水妖将流血的胳膊送到他口边,柔声道:“水妖的血是解毒的圣药。抱歉我法力浅薄,没办法为你治疗其他的内伤。只是这毒,却还可以帮你一些。”
用血来疗伤!她不要命了么!难怪她的脸色惨白得和鬼一样。黄泉别开了脑袋沉声道:“把伤口包扎一下。你没有必要这样牺牲自己来救我,我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水妖有些难过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只是帮你,我知道我是没什么用的小妖,一路上也起了什么作用,不过既然这次我可以帮你,为什么要拒绝?你想让我一直没用下去么?”
黄泉奋力坐了起来,顿时感觉全身散了架般,骨头咯咯直响,好像瞬间都化成了粉末,身体顿时软了下去。他咬牙撑住,冷道:“你就一直没用下去吧,也不需要你有用。”
水妖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伸手将他轻轻一推。黄泉本来坐着就很吃力了,给她这么一推立即又倒了回去。他有些恼怒地瞪着她,却见她毫不在意地捏住他下巴强迫他将嘴张了开来,然后她将流血的胳膊凑了上去,说道:“受伤的人就不要再任性了,这样下去只会更麻烦而已。你不要我有用,我就偏有用给你看!”说着她粲然一笑,嘴角顿时露出两个迷人的梨涡。
黄泉一怔,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这样的微笑神情,多像她啊……
他动也动不了,眼看水妖这么坚决,也只好将血吞进了肚子里。不一会,全身便都轻松了下来。黄泉捉住水妖的手,在水妖的伤口上一抹,那道极深的伤痕居然瞬间就愈合了。
黄泉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这是一个陌生的森林,他就靠在一棵树下,身下垫着自己的外袍。
“司徒和牡丹呢?”黄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们的身影,心里有些发怵。该不会是被岁星的毒给毒倒了吧?
“中毒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本来我也以为死定了,可是当时鹰王翼忽然冲了出来。”
水妖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一遍,说到鹰王翼额上有了心魔印,抱着岁星散魂的时候,黄泉惊骇的问道:“岁星和鹰王翼都死了?”
水妖点头,“虽然当时光芒很强烈我看不太清,可也隐约看到了一些踪影。散魂的力量好大,两个人都是瞬间就全身化成了粉末,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黄泉沉默了半晌忽地低声问道:“司徒和牡也被散魂的气浪震飞去别的地方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黄泉掸了掸衣裳下摆的泥尘,轻松地站了起,“既然这样,那我们俩就先去王城吧!我急着找非嫣确定一些事情。”
水妖也跟着站了起来,眼前只觉金星直蹦。她咬了咬牙,掐着手指硬是站在那里不让自己瘫下去。为了治疗黄泉中的毒,她足足喂了他近一半的血,纵使她是妖,也没办法承受。水妖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旁边黄泉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漆黑一片。她抓着树干,只怕自己撑不住跌了下去。
唉,到头来,她便是救了他,却也还是会成为累赘。她唾弃着自己的没用,再想到牡丹和司徒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如何,心里又是一阵大急,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黄泉急忙一把将她揽住,摸了摸她的额头,冷湿一片。眼看她脸色渐渐委靡下去,他好生后悔。枉他黄泉千年的修为,今天却要一个柔弱的女子来拼命相救。想起从前自己种种傲气之行,竟觉得如同孩童一般可笑。
想这一路西行走了近一个多月,同行者司徒乃是深藏不露之人,牡丹虽然莽撞却也爽快,水妖温柔安详,极识大体。相比较之下自己冷酷怪异,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是对的,到了后来才发觉自己其实竟是四个人中最无能的一个。因为过去的心结中了岁星的毒,死了倒也干净,却又连累自己最不想麻烦的人几乎拼了命去救。以前总说牡丹任性,其实看来自己才是最任性的那一个。
“水妖,还听得见我说话么?”黄泉凑近水妖的耳朵轻声问着。
水妖动了动睫毛,张开嘴气若游丝地说道:“黄泉,借……借你眼睛一用。”
黄泉微微一怔,眼睛?正在疑惑,却见水妖忽然全身都化成了透明之色,汩汩而动,忽地缩成了一个极小的水滴,飞快地窜进了他眼睛里。他只觉左边的眼睛中忽然微微一凉,她竟化成了他的一滴泪水,安身在他左眼之中。
“我需静养三日,拖着一个虚弱的身体勉强和你走,也不过是累赘。你放心,三日之后,我必然可以痊愈。”水妖在黄泉眼中细细地说着。
黄泉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无妨,只是不要勉强自己就好。”水妖幽幽笑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声音,黄泉沉默了好久,才转身离开,他忽地伸手入袖,捏紧了那朵媚丝兰的珠花,茫茫然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