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风轻轻吹过,吹起了发丝,也夹杂着清冷决绝的话语。司月冷漠地看着镇明,慢悠悠地说道:“蛇妖有千年修为也算精纯刻苦,死罪可免,且罚他去荧惑的神火宫赤手度神火三个月。水妖修为不纯,心怀杂念,兼之有诱惑之心,定为死罪,立即上御零台行凌迟之刑。”
此言一出,水妖的脸色顿时惨白,黄泉的脸色大变,一把护在她身前,张口刚要说话,却听非嫣懒洋洋地开了口。“呐,司月,我说过我会保他们二人的吧,你不给我面子也罢,却不要怪我出手救人。”
司月陡然转身瞪着非嫣,却见她两眼冰冷,也不看自己却望向一边面无表情的镇明。镇明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睛里仿佛也融进了笑意,他淡然说道:“哦?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在三个神面前救人?”
非嫣哼了一声,居然像在使性子一般咬牙恨道:“镇明!你当真要与我作对么!你……你真的是好生可恶!”她的声音软软的,如同撒娇一般,听起来却是埋怨多于愤恨,嗔多于怒。一双天生妩媚的狐狸眼更是似怒似喜,艳艳生姿。只是眼底依然隐藏着—抹精光,灼灼地看着镇明。
镇明有些无奈地笑了,轻道:“非嫣,硬的不成就来软的么?求人帮忙是用这种态度的?”他镇定地与她对望,了然地笑着,好像就是想看她生气发火的模样。
非嫣咬了咬唇,放软了声音,往他那里走了几步,几乎贴着他的胳膊腻声道:“你也知道我要保他们啊,不管怎么说死罪也太重了!神不是应当宽宏慈爱的么?对不对?”
这个死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还要来为难她,不给她面子,与她作对有那么好玩么!
镇明定定地看着非嫣眼底的恼怒之色,略显冰冷的嘴角缓缓漾出了笑容,淡然道:“就冲着你一句神应当宽宏,我好像不帮你也得帮了。”
他转身刚要和司月说话,却见司月脸色一片铁青,冷笑道:“镇明!枉你身为最稳重的五曜,居然在麝香山这么圣洁的地方与一只野狐妖打情骂俏!你还当真要求情么!五曜现在就沦落到如此地步!”
镇明也不在意,淡然说道:“司月大人言重了,‘打情骂俏’四个字实在不适合我。只是一来非非嫣说得有道理,二来她已经是列入仙班的神,你岂可如此当面侮辱?这两只妖不过是擅闯神界,死罪实在不至于,何况所谓同伙摄去清瓷族人魂魄一说并无实在的证据,不可妄下断言,不然只会显得神界霸道无理。”
司月狠狠地瞪着镇明和非嫣,眼见非嫣在镇明身后对她做了个极丑的鬼脸,她只觉怒火几乎要冲破头顶,差点把满嘴的牙给咬碎,偏偏镇明说得字字占理,她也找不到反驳的言语,再说下去无非给他套上霸道的说法而已!连麝香山里的人都敢这样不服她的权威,何况印星城那帮兽!她司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与她作对!
司月也不说话,就这么恨恨地看着他们俩,似乎是硬要倔强到底,怎么也不肯服软。她是司月!麝香山目前地位最高的神,谁敢反抗她?如果没有那帮叛逃的兽,她早就已经是麝香王了!这些傲气的五曜,她总要让他们知道她司月不是好惹的对象!
两边的人都在不说话地对望着,留下兀自紧张得半死的水妖。黄泉将她揽入怀里揽得很紧,好像生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过了好半天,忽然听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说道:“不需要死,她本就是人。”
话音一落,水妖惊呆了,黄泉也骇然,司月更是吃了一大惊。人!怎么可能!她分明是一只水妖,她的眼睛怎么可能看错!
非嫣俏皮的“哎呀”了一声,笑道:“原来荧惑能看出来啊。嘻嘻,我做的手脚有意思么?”
荧惑面无表情,事实上他从来也没有过任何表情。瞥了一眼水妖,他沉声道:“看得很清楚。”
“怎么可能!她分明是水妖,为何颠倒黑白!你们……你们都想反了吗!”司月厉声吼着,脸色青红交错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
非嫣慢悠悠的走到黄泉和水妖面前,笑道:“本来还想多瞒你们一会,因为很好玩。不过现在还是说了吧,蛇妖,她就是你想要的那个女人。当日你被太白封印,我将秦四的魂魄取了去,抽出其有灵性的一部分加了妖气放入露水之中浸透了四十九日,才得她现在的妖之魂魄,只是勉强要人做妖难免困难,她修炼三百年还不得要领,也是因为人性太重,现在你明白了么?”
黄泉又惊又喜又呆又怔,一时之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痴痴地看着怀中的水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与他同行了近三个月的水妖竟然就是他魂萦梦绕的那个女子!天啊!她是他的小四儿!他的小四儿现在就活生生的在他怀里!他激动得浑身都开始战栗,也不知道是该将她一把揉紧,还是好好看看她的容颜!
非嫣嘻嘻一笑,有些得意“太白原本想让她转世继续做人,然后让转世的她去解开封印好让你们可以再续前缘。只是无论怎么说,人妖终是殊途,难以长久相守,我便想出让她来生做妖,好圆了你们这对有情人。我以为她早已恢复前世的记忆,毕竟她的魂魄没有去阴间,也没有喝忘川水,不该忘记你的。可是现在看来……”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在水妖苍白的脸上。呀,她根本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下可如何是好?难道她好心办坏事了?难道是她用的法术不对?非嫣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能力。
水妖只觉得一切都像梦,她就是小四儿?黄泉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她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她……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水妖,她本想用自己的能力让黄泉接纳她。可是峰回路转,今天忽然被告之她就是曾经让黄泉爱之入骨的女子,这……可不是一场滑稽又可悲的梦吗?她到底算什么呢?对于黄泉而言,她现在已经是小四儿了,那曾经和他一路走来的水妖算什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怔怔地看着黄泉飞快地伸手入袖,取出一株洁白的媚丝兰珠花,那珠花颜色已有些老旧,微微泛着黄,却依然纤细娇弱,惹人爱怜。黄泉颤抖着手将那朵珠花插进她发中,火红的眼睛里肿是澎湃汹涌,仿佛要将千年的爱恨都在瞬间传递给她,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柔声道:“小四儿,我等了七百年终于见到你了,你可愿跟着我?”
水妖脸色惨白,失神地摸了摸耳边的那朵珠花,漆黑的眼睛里幽深一片,仿佛包含了无数话语想说,却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黯然垂下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黄泉喜极,一时间只觉天地间再没有什么让他痛苦烦恼的事情,那些在阴暗地底的苦苦思索,那些百转千回的柔情缠绵,都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就连对太白的怨恨,仿佛也在瞬间退散。他紧紧地将水妖抱在怀里,鼻子一阵热辣,几乎有要流泪的冲动。
一滴,两滴,有无声的水滴打湿了他的衣服,很快就晕了开来。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到谁也没注意有一只伤了心的水妖在偷偷地哭。
非嫣满足地叹了一声,回头对发怔的司月笑道:“你也看到了,她前世的确是人。没事拆散人家恋人是最卑鄙的行为,您老就大发慈悲,别杀她了。”
司月陡然抬头,冰冷的眼睛一一扫过镇明、非嫣、荧惑。她的眼神极冷酷、极恨,就连荧惑都有些震惊。她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众口铄金,强词夺理……你们都这般逼迫于我,我也没话说。要惩罚也好,不惩罚也好,以后这些事情我都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神界破也好,散也好,以后与我司月没有任何干系,随你们高兴!”
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月白色的衣裳决绝地打了个卷,顿时扫断无数地上的鲜花。她直直地踩过岸上的花,走过之处立时碧草枯萎,艳花凋零,一直走到了溪水边竟如同没看见一般,一脚踏了去,刹那间整条溪水都干涸,仿佛有一个巨人在瞬间便将溪水喝干。干枯的河床上无数玉色鲤鱼在拼命扑腾,她看也不看,一个个踩了过去。顷刻间,她的下摆和鞋底都沾染上了触目鲜血。
非嫣有些骇然,走了几步上去想去追她,这个司月,莫非疯了吗?哪里有这样残忍的神?便是心里再不高兴,却如何能做的出这等发指的行为!
非嫣的步子刚迈出去,胳膊就给人拉住了。镇明在她身后说道:“让她去罢,你去说什么都不过是火上加油而已。这麝香山早已成为清瓷一手打造的地狱,她不过是身处其间而不自知。”他叹了一声,似乎有惋惜,有怀念。
清瓷,只一个凡人,血肉之躯行事,却将神界翻天覆地地改变,到底是她的能力强大,还是神界本身的问题呢?
非嫣撇了撇嘴,回头对镇明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当真总是不放过我呢,我去哪里你必然要跟着,你也不累?”
镇明忽然冷声道:“我自然不累,只是你到过的地方,总是有异常的状况出现。”他忽然回身宽大雪白的袖子猛地展了开来这才让人看清他的手。